付故淵跟在池鬱身後,想要幫忙,可池鬱一打開房門,他便愣在了門口。
裝飾單調無趣的房間裡,看不見任何尖銳的東西,櫃子桌子的四角都用海綿或者棉布緊緊地包著。
一個披頭散發身穿白衣的女人坐在地板上,邊哭邊砸著眼前的不鏽鋼飯盒,弄得一地都是飯菜。
“媽,怎麽了,沒事了,別害怕。”池鬱連忙走過去,半跪在她身前,試圖安撫她。
“嗚嗚。”劉子琪抓住池鬱的胳膊,邊哭邊喊,“有鬼,鬼來了,鬼在我們家裡,嗚嗚嗚。”
“沒有的,什麽都沒有。”池鬱抱著她,盡力使她平靜下來。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池鬱耐心地陪著哭鬧的劉子琪,端來熱水和安定心神的藥喂她吃下,等劉子琪哭累了睡著後,他又拿來乾淨的抹布,仔細地將房間打掃乾淨。
付故淵想幫池鬱,被池鬱委婉拒絕了。
這些事付故淵光看著就覺得累,無論是精神方面還是身體方面,都算得上是摧殘和消磨。
但池鬱沒有任何的怨言,他整理好一切後,有些疲憊地坐回沙發上,一抬頭看見了付故淵擔憂的眼神。
池鬱朝付故淵笑了笑。
方才帶著滿腔熱血來的付故淵此刻坐在池鬱身邊,突然不知該說什麽。
池鬱會不知道劉子廝心懷鬼胎嗎?會不知道學業的重要性嗎?
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這世間的大道理都長一個模樣,可是這世間的人生,各有各的活法。
“班長,學校現在晚自習不都是上課嗎?你不去學校沒關系嗎?”池鬱看了眼前面牆壁上的掛鍾,疑惑地問付故淵。
“嗯,有上課的。”付故淵回答後,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池鬱不再催促,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你……”付故淵轉頭看向池鬱,想說什麽,卻驀地停頓住。
付故淵眼尖地看見池鬱手腕處有一道新添的血痕,他心疼地握住池鬱的手腕,拽到眼前:“這裡怎麽出血了?”
池鬱也是一愣,他想了想說:“啊……可能剛才不小心被指甲劃傷了。”
“你家裡有棉簽和創口貼嗎?”付故淵問。
“有的。”池鬱回答,“等你走了,我處理一下,沒事的,小傷。”
“什麽小傷,去把創口貼拿來。”付故淵說。
池鬱聽話地站起身,找出藥箱,搬到茶幾上。
付故淵從裡面翻出碘酒,用棉簽沾了藥後,抓起池鬱的手輕輕塗在傷口上,又給他貼了塊創口貼。
“謝謝班長。”池鬱感激地說。
“你……”付故淵深呼吸一下,最後只是道,“要加油。”
“好,班長,別擔心,我沒有妥協,我有自己的打算。”池鬱左手覆在付故淵給他貼的創口貼上,輕輕地摩挲著。
“那我回學校了。”知道自己待在這只能給池鬱添堵,付故淵站起身往玄關走去。
“班長我送送你。”池鬱披上外衣,送付故淵下樓。
天氣漸涼,就算穿著外套,夜晚依舊覺得有些冷。
池鬱本想將付故淵送到小區門口,但剛到單元樓樓下,付故淵就讓他回去:“外面風大,別送了,你……池鬱,你之前說會聽我的話,我現在要你好好照顧自己,有事打我電話,別什麽都悶在心裡。”
“知道了,班長你放心吧。”池鬱說,“班長,要學業有成啊,如果你因為我的事導致成績下滑,我會愧疚的。”
付故淵點點頭,朝池鬱伸出手,緊緊地抱了他一下。
池鬱先是怔愣,隨後回抱住了付故淵。
“一定要好好的。”付故淵蹙眉咬牙,聲音低啞,隻恨自己此刻如此無力。
“嗯。”池鬱頭抵住他的肩膀,點點頭。
夜幕低垂,似風似陽的少年,第一次盼著自己能趕緊長大,能獨立,能自由,能追逐光明。
付故淵回到了學校,因為逃了課,被班主任抓著一頓說。
後來的日子,由枯燥重複的課程和晦澀難懂的習題組成。
池鬱回了學校兩次,一次辦理休學手續,一次搬宿舍。
付故淵都沒能碰見。
他是那天晚自習結束,回到宿舍發現池鬱的東西都消失後,才知道這件事的。
那天晚上,付故淵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空蕩蕩的宿舍,回想著這些日子和池鬱相處的點點滴滴,腦子越發清醒,也越發肯定一件事。
他喜歡池鬱。
可是,這種時候,明白這種事,反而是一種痛苦。
但是沒關系,少年一身意氣,最不畏懼的就是阻擾。
付故淵每天都會給池鬱發短信。
告訴他學校裡發生的一些事,問問他最近過得怎麽樣,有沒有好好吃飯。
池鬱信息回的雖然不及時,但是他一定會回復。
高三,一周一次小考,一個月一次大考,繁重的學習任務和作業鋪天蓋地壓來。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轉眼,到了一月二十八號。
高三的寒假只有七天,二十八號正是寒假的最後一天。
而這天也是池鬱的十八歲生日。
那天清晨下了雪,窗沿積了層薄薄的白霜,池鬱醒來後,從溫暖的被窩裡挪了出來,如往常那樣弄早餐和劉子琪要服用的藥。
劉子廝早早就出門了,池鬱沒和他碰上,忍不住松了口氣。
這些日子,劉子廝和他的關系變得越來越僵。
自從知道池鬱和自己之間有了隔閡後,劉子廝撕破了偽裝,對池鬱不再表現出關心,每日專心投身在工作上。
這麽多年的語言侮辱和打壓,池鬱即使變得堅強自信了一些,但是面對劉子廝的時候,還是會本能地感到害怕。
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會弄壞什麽東西,被劉子廝破口大罵。
所以這些天,他都在盡力避開劉子廝。
而劉子琪在池鬱細心的照顧下精神漸漸好轉,她的情緒穩定了不少,吵鬧和發瘋的時間變少,甚至有幾次還認出了池鬱。
池鬱做好了早餐,拿了藥倒了杯熱水,端到劉子琪的房間門前,敲響門後等了片刻走了進去。
劉子琪坐在床邊,呆呆地看著窗外。
窗外,雪霽天晴朗,是個暖陽明朗的日子。
“媽,吃飯了。”池鬱將盤子放在床頭櫃上。
“哦……好……”劉子琪點點頭,她伸手端起碗,忽然想到什麽,問池鬱,“你有便利貼嗎?”
“便利貼?有啊。”池鬱說。
“可以給我一些嗎?”劉子琪小心翼翼地問。
“好。”雖然不懂為什麽劉子琪要這個,但反正紙張不會讓她傷著自己,池鬱去書房拿了便利貼遞給她。
劉子琪立刻開心地笑了起來,她將便利貼藏在枕頭底下,吃了早餐服下·藥。
池鬱和她聊了一會,確認她的精神狀態沒問題後,便離開房間去書房看書寫作業。
雖然池鬱現在處於休學狀態,但他一直都有在努力,不想將功課落下。
午時,鬧鍾準點響起,將池鬱從書本裡喚回神來。
池鬱伸了個懶腰,去廚房準備做午飯。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劉子琪不知何時從房間走了出來,站在廚房裡,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菜刀。
她歪頭愣愣地看著手裡的刀,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池鬱激起了一身冷汗。
這些日子,因為劉子琪一直躲在房間裡不願出來,所以池鬱只是將她房間的危險品收了起來。
他怎麽也想不到,劉子琪會突然走出房間,來到廚房拿起刀。
“媽……”池鬱喊她,慢慢地靠近,“你手裡的東西,給我好嗎?”
聽見聲音,劉子琪扭頭看了過來,她忽然後退一步,將菜刀藏在背後:“我不要,我不給,我要這個。”
“那個不好,我拿別的和你換。”池鬱深呼吸兩下,繼續走近。
“我不,我要這個,我要做菜。”劉子琪手裡拿著刀,又去翻冰箱。
池鬱不知道她今天突然怎麽了,又不敢刺激到她:“你要做什麽菜,我來做,我來幫你。”
“要面條,面條。”劉子琪將冰箱翻得亂七八糟的,她找不到面條,急得差點哭了出來,“沒有面條,為什麽沒有面條。”
“媽,面條在櫥櫃裡,你把手上的刀給我,我給你拿,好不好?”池鬱說。
劉子琪重新看向池鬱,點點頭:“好。”
池鬱從櫃子裡找出面條,遞給劉子琪,順便將她手裡的刀拿了下來。
池鬱長籲一口氣,感覺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畢竟以劉子琪現在的精神狀態,他實在不知道她拿了刀會做什麽。
“面條……”劉子琪拿到面條,又開始到處找鍋。
池鬱將刀放好,走到劉子琪面前:“媽,你想吃麵條是嗎?我來做,你去歇息吧。”
“不是我想吃。”劉子琪搖搖頭,她說。
“今天是我家小池鬱的生日,我要給他做長壽面吃。”
池鬱愣在原地。
他還沒反應過來,劉子琪突然跑進房間,拿了什麽東西回來塞池鬱懷裡。
池鬱低頭一看,是數隻用黃色便利簽折的千紙鶴。
“小池,生日快樂。”劉子琪說。
池鬱眼眶頓時紅了。
那天中午,池鬱做了兩碗臥著雞蛋的長壽面,和劉子琪一起吃了頓其樂融融的午飯。
本以為也就如此了。
傍晚的時候,池鬱突然收到付故淵的短信。
【方便現在下樓一趟嗎?】
池鬱呆滯片刻,突然從椅子上跳起,跑下樓。
他氣喘籲籲地跑出單元樓,四下張望卻沒有看見自己想看到的人。
一名外賣小哥站在樓下,看見池鬱,走過來問:“請問你是池鬱嗎?”
“是我。”池鬱點點頭。
“你朋友訂給你的。”外賣小哥將手裡的東西遞給池鬱,揮揮手,功成身退。
池鬱低頭一看,那是一個精致的蛋糕,用透明盒子裝著,蛋糕面上寫著生日快樂的字眼。
欣喜和遺憾一起湧上池鬱心頭。
欣喜是因為付故淵記得他生日。
遺憾是因為他以為付故淵來了。
不能奢求太多,要知足。
池鬱告誡自己,提著蛋糕準備上樓。
然而就在這時,單元樓裡,電梯和樓梯相交的拐角處,突然有兩個人跳到了池鬱面前。
項青梧和白鳴風齊齊喊:“生日快樂!!!”
池鬱嚇得倒退數步,沒能穩住身子,往後栽倒。
他沒有摔在地上,而是摔進了一個人的懷抱。
那人從身後摟住池鬱,他的懷抱溫暖安穩,他笑著說。
“池鬱,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