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五十分,距離晚自習結束還有十分鍾,值班老師起身回了辦公室,教室頓時變得喧嘩起來。
池鬱抬頭看了一眼教室前面牆壁上掛著的圓鍾,面露焦慮。
他回頭看向付故淵的座位。
空空蕩蕩,並無人。
池鬱收回目光,低頭收拾好書包,起身出了教室,往學校外走去。
十點晚自習剛下課,不少學生陸陸續續往學校門口走,學校大道兩邊路燈灑落暖光,夜間的校園並不寂寥。
池鬱根據短信上提供的地址,來到學校大門西側左邊一百米的小巷,他剛到巷口,就被人攬住了肩膀,往無人的巷子裡拽去。
小巷裡黑漆漆的,巷子拐角深處站著兩名身穿其他學校校服的人,加上拽著池鬱的,一共三名男生。
三人都流裡流氣的模樣,其中一個剃著板寸頭的人走到池鬱面前,凶神惡煞地問:“錢帶了嗎?”
池鬱說:“昨天不是給過你們了嗎?”
“那些哪夠?”板寸頭冷哼一聲。
“我一周的生活費就那麽多。”池鬱說。
“反正你家有錢啊。”板寸頭旁邊的男生痞裡痞氣地蹲在一邊,冷笑著說,“你再找你舅舅要一些,不是很簡單的事?”
池鬱眉頭擰了起來。
“和他廢話那麽多幹什麽。”方才將池鬱帶過來的男生不耐煩了,伸手粗魯地扯下池鬱背著的書包,拉開拉鏈直接將他包裡的東西都倒在地上。
文具盒砸在地上,筆、尺子、圓規、課本頓時散落一地。
板寸頭推了池鬱一把,踩在他語文書上,將書包側邊甩出來的錢撿起,隨手數了數。
“沒了?就這麽點?”板寸頭轉頭問池鬱。
池鬱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道:“以後你們晚上再喊我出來,我不會出來了,我們學校住宿有宵禁,我晚歸會影響到舍友的。”
板寸頭先是一愣,隨後上前一把揪住池鬱的衣領:“你他媽以為自己在和誰說話呢?”
原先蹲在一邊的男生站了起來:“說話小心點,不然把你之前的事都抖出去。”
池鬱冷笑:“抖出去又怎麽樣?你們真以為我怕這個?”
三人皆一愣,板寸頭最先反應過來,一腳踹池鬱肚子上:“欠揍!別以為你轉校了,我們就治不了你。”
這一腳踹得極重,又剛好踢在池鬱腹部的淤青上,疼得池鬱悶哼一聲,一下子直不起身。
他還沒緩過神來,被原先蹲著的那名男生抓住了頭髮。
男生惡狠狠地將池鬱的側臉按在小巷肮髒的磚頭牆上:“以後叫你送錢,敢不出來,那你就再也不要踏出你學校半步,不然一出學校我們就揍死你,聽見了嗎?”
池鬱沉默。
“聾了啊?”那男生重重地拍了池鬱腦袋一下,“和你說話呢,聽不見啊?”
“怕得說不出話了吧,行了,走吧,我們去網吧。”板寸頭得意洋洋地甩甩手裡剛搶來的錢。
男生嗤笑一聲,松開池鬱,走了兩步踢飛地上的課本,又隨手撿起文具盒,轉頭砸在池鬱身上,隨後哈哈大笑著和另外兩名男生一起離開小巷。
池鬱孤零零地蹲在漆黑無人的小巷子裡,等身上的疼痛稍微散去一些後,撐著牆慢慢站起。
他先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牆灰,隨後彎腰,將散落的課本和文具一樣一樣撿起,動作緩慢地塞進書包裡。
收拾好書包,池鬱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十點四十分了。
他強忍著身上難耐的疼痛,疾步往學校走去。
可池鬱運氣一直很差,他從小到大,似乎就沒順利過。
他剛走到校門口,被保安大叔攔了下來,讓他拿出校卡證明自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池鬱才轉學過來,沒有校卡,和保安大叔溝通了半天,最後報出班級和班主任的名字,這才進了學校。
池鬱急匆匆趕到宿舍門口,發現宿管老師恰巧檢查完上一個宿舍,正拿著花名冊站在他宿舍門前。
“同學你晚歸了。”宿管老師瞥了池鬱一眼。
“……老師對不起,不會有下次的。”池鬱輕聲,他看了眼手機,“老師,才十一點零三分……”
“明天去辦公室寫檢討。”宿管老師面無表情地拿起筆,在花名冊上池鬱名字的後面畫了個叉。
池鬱抿唇低頭,沒爭辯,伸手去推宿舍門。
他這才發現宿舍無燈無光,門也緊鎖。
“老師,我舍友他……”池鬱看向宿管老師。
“你舍友?付故淵?他可不像你,他老老實實請了假的。”宿管老師撇下這句話,轉頭去了下一間宿舍。
池鬱垂眸,從校服口袋裡拿出鑰匙,打開門走進空蕩蕩的宿舍。
他在桌邊坐下,打開書包拉鏈,拿出課本。
原本嶄新的課本如今都皺巴巴的,有幾本破損嚴重,語文書曾經乾淨的封面上還印著一個灰撲撲的鞋印。
池鬱找出膠帶,小心仔細地粘好壞掉的書,又拿出橡皮擦,慢慢地搓著書上的鞋印。
他擦了半天,捏著橡皮的手指都有些疼了,卻也沒能將鞋印全部擦去。
池鬱放下橡皮,撇去搓下的橡皮屑,揉了揉手指後,打算繼續擦。
可他一個不小心,將橡皮弄掉在了地上。
池鬱蹲下身去尋找,恰好時間過了十一點半,宿舍熄燈,池鬱猝不及防陷入黑暗中。
他不熟悉宿舍布局,站起身時頭撞到了桌子,頓時疼得頭暈眼花。
這麽黑,橡皮肯定找不到了,池鬱捂住被撞疼的地方,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慢吞吞地坐回凳子上,就在此時此刻,不知為什麽,池鬱忽然想起昨日,付故淵對他說。
“我不管你誰管你?”
付故淵當時說得很篤定,他就是這樣的人,猶如恆星般散發著炙熱無垠的光芒,吸引著行星環繞,予以浩瀚漆黑的宇宙璀璨文明,至此塵囂不再無聲寂靜。
池鬱無言地坐在黑暗裡,許久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