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真想管我,就不該這樣替我包扎,你該弄疼我,用酒精清洗我的傷口,用繃帶勒緊淤痕,在以後相處的日子裡,掌控我,欺辱我。”
池鬱話說得很平靜,嘴角輕輕上揚,他的黑發微長,低頭的時候隱約遮住眼眸,使他臉龐上光影錯落。
其實這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事情,雖然池鬱認為自己是這樣的人,但他一直隱藏得很好。
為什麽是現在,又為什麽要對付故淵說出這種話。
池鬱也不清楚,他遵從了自己的內心。
付故淵還半跪在池鬱面前,手裡拿著散發著淡淡中藥味的雲南白藥,他滿臉震驚,渾身僵硬,宛如雕像。
無論是誰突然聽到舍友說出這種話,都會感到不知所措的。
池鬱覺得好笑,戲謔地問:“班長,你還要管我嗎?”
付故淵從不知所措中稍稍回過神來了。
他猶豫數秒,問:“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池鬱沒回答。
付故淵想了想,伸手撩起池鬱的衣服,給他腰上有淤青的地方噴雲南白藥,冰涼的霧氣貼上皮膚,凍得池鬱瑟縮了一下。
付故淵:“雖然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是既然你喊我一聲班長,我們又是同學,我不會不管你的。”
池鬱臉上戲謔的笑意收斂了些。
付故淵收起藥,邊整理藥箱邊說:“你說的那個什麽障礙症,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什麽病,但如果有什麽我能幫得上你的,你盡管找我,我和你說,被人欺負不能慫,越慫霸凌者就越過分。”
池鬱捏捏鼻梁骨,無奈地歎了口氣,說:“班長,你根本沒聽懂我在說什麽。”
付故淵聳肩,不置可否:“我確實聽得不是很懂,如果你願意多說些你的事給我聽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池鬱:“……”
池鬱垂頭,付故淵的回答太出乎意料,他不知怎麽回答:“不說了。”
付故淵站起身,揉了池鬱的頭髮一下:“不想說就睡吧,明天還要早起上課,下次別再晚歸了,我們班主任可嘮叨了,抓你去辦公室寫檢討,就站在你旁邊使勁念叨你,念得你耳朵出繭子,你別不信。”
付故淵自以為說得很凶,其實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他將藥箱重新塞回床鋪底下,躺回床上,合上眼。
黑暗蒙眼,其他感官變得敏銳,雖然池鬱動作很輕,但付故淵還是能聽見他躡手躡腳地刷牙洗臉的聲音。
片刻後,隔壁床鋪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嘎聲——池鬱躺下了。
“晚安。”付故淵打著哈欠翻了個身。
無人回答,毫無光亮的宿舍一片寂靜。
然而就在付故淵意識變得迷糊,恍若墜入夢境時,他隱隱約約地聽見池鬱似乎回答了一句。
“嗯,晚安。”
周二,一大早就是數學課,所有人都在嚎啕慘嚎。
講台上,數學老師在喊:“兩角和公式!重點中的重點!從月考考到高考!一定要給我背清楚,背不清楚也得背清楚,頭可斷!血可流!公式不能亂,一亂全完蛋!聽見沒!!!”
數學老師越講越激動,將桌子拍出‘哐哐哐’極富有節奏感的聲音。
苦了第一排的同學,一臉粉筆灰,敢怒不敢言。
數學下課,是課間操。
付故淵尋了個機會,找到池鬱的同桌,私下偷偷問他:“池鬱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麽奇怪的話?”
池鬱的同桌一臉懵逼:“奇怪的話?沒有啊,他能說什麽奇怪的話?”
付故淵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撓撓臉頰:“好吧。”
付故淵沒再問什麽,和池鬱的同桌一起回了教室。
距離下一節課打鈴還有七八分鍾,女生三五成群地圍一起聊著天,聊八卦,聊偶像,聊電視劇,聊昨晚剛看的小說。
男生們在教室後面聚著,有兩名男生把籃球帶進了教室,正在教室後排搶來搶去地鬧著玩。
戴著圓眼鏡、扎著馬尾的學委見了,大聲提醒道:“你們別把球這樣拋著玩啊,等等砸到人怎麽辦?”
哪知怕什麽來什麽。
她話音剛落,其實一個男生接球失手,一巴掌拍在籃球上,籃球直直地飛了出去,往安靜坐在座位上的池鬱後腦杓砸去。
“臥槽,同學,小心!!”
後排男生朝池鬱大喊一聲。
池鬱回頭,只見眼前人影一晃,有人擋在了他面前。
籃球撞在那人肩膀上,發出一聲聽起來極痛的悶響。
雖然疼,但付故淵反應極快,將撞他身上後再次被彈飛的籃球一把抱住,以免又砸到別的同學。
“臥槽臥槽對不起,班長你沒事吧?”好幾個人圍了過來,剛才打鬧的兩名男生滿臉心有余悸。
“班長,要不要去醫務室啊?”女生們也都嚇了一跳,關切地問。
“沒事,砸一下而已,你們倆別這樣鬧了。”付故淵揉揉肩膀,語氣輕松,將籃球遞還給他的主人。
犯事的兩名男生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班長你真沒事?”
“真沒事。”
“那下午體育課打籃球唄?我們和二班約個籃球賽?他們體育課和我們同時段。”
“行啊!”付故淵答應下來,他突然想到什麽,轉頭笑著問池鬱,“你會打籃球嗎?”
“我……不會。”池鬱低頭,緊緊攥著手裡的圓珠筆。
“想學嗎?”付故淵笑著問,“我能教。”
池鬱一愣,抬起頭看付故淵:“我……”
“我靠,班長我想學!”旁邊一名男生嚷嚷起來,搶著說。
“你不是會嗎?”付故淵笑道。
“我沒你打得好啊。”男生說。
“班長,外面有人找你。”坐在教室走廊窗邊的同學大聲喊道。
付故淵抬頭看去,見白鳴風站在教室門口。
“有人找我,我出去一趟。”和周圍的人說了一聲,付故淵動身走出教室。
付故淵一走,方才圍過來的人都散了,池鬱獨自一人安靜地坐在位置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他雙手拿著黑水筆,無意識地將筆帽拔下來又蓋上去。
半晌,池鬱抬頭看向教室外的走廊。
透過明淨的窗戶,能看到付故淵和白鳴風在聊天,倆人似乎聊到什麽高興的事情,付故淵彎眸開心地大笑了起來。
池鬱收回目光,面無表情地用黑水筆的筆帽在手心裡壓出一個個紅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