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潢精致的法餐廳,水晶吊燈熠熠生輝,鋼琴聲悅耳動聽,明淨的落地窗外燈火璀璨。
白鳴風一頁頁翻著菜單,心裡在唉聲歎氣。
他就不該答應姚縉一起吃飯。
與其吃這種根本吃不飽還要等半天的法餐,他還不如樓下街邊買份炒粉,吃飽後衝個澡早點休息,明早還得五點起床去醫院啊。
哎,他的炒粉啊,喊老板多放一個蛋的炒粉啊。
“你點吧,我俗,沒吃過,點不來。”白鳴風將菜單遞給姚縉。
姚縉微微一笑,接過菜單,從容不迫地和一旁的服務員點餐,優雅有氣質,一看就知是常客。
白鳴風漫不經心地擺弄著面前的刀叉,心心念念著他的炒米粉。
“就這樣吧。”姚縉點完菜,將菜單合上,還給服務員。
服務員微微俯身後離開,旋即返回拿了一瓶紅酒來。
“先生,要幫您現在打開嗎?”服務員問。
白鳴風抬起頭來,看到服務員手上的紅酒,立刻道:“別開,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明天還要上班。”
“就喝一點,助助興。”姚縉勸道。
白鳴風說:“不行,我現在急診科值班,一舉一動都和人命有關,我擔不起這個責任。”
姚縉神情明顯有些不悅,但沒多說什麽,擺擺手,讓服務員把酒放下。
“姚先生,你剛才說你和我是一類人是什麽意思?”見服務員離開,白鳴風連忙詢問。
“白醫生的性子比我想象中的要急啊,如此開門見山的嗎?”姚縉笑著說。
白鳴風:“我不喜歡說話含含糊糊的,要說就說清楚。”
“不愧是醫生啊。”姚縉讚許。
“不算醫生,只是個實習規培生。”白鳴風糾正他的話。
“都一樣的。”姚縉笑著頷首,“畢竟白醫生這麽優秀,著名醫科大學本碩連讀,遲早會成為一名優秀的醫生的。”
“你調查我?”白鳴風皺眉。
“不不不,別誤會,只是偶然得知。”姚縉笑著否認。
白鳴風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啊,老子的炒米粉!對不起,不該拋棄你的!
見白鳴風不說話了,姚縉不緊不慢地說:“白醫生,不瞞你說,我也喜歡男人。”
白鳴風身體一僵,神情微變,看向姚縉。
姚縉嘴角含笑:“和你一樣。”
“你是怎麽知道的?”白鳴風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略有不安。
“既然你我是同類,茫茫人海裡,一眼就能辨認出。”和白鳴風表現出的慌張不同,姚縉坦然自若。
“所以呢?”白鳴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姚縉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輕輕笑出聲:“白醫生真是可愛。”
白鳴風:“……”
他從小就不喜歡被人誇可愛,此刻忍不住攥著手裡的餐刀,想著該怎麽解剖姚縉才能最大化利用其醫學價值。
“既然白醫生不喜歡別人打啞謎,那我也不繞著彎說話了。”姚縉笑道,“我想和白醫生交個朋友。”
“朋友?”白鳴風更加困惑。
“白醫生不認識圈內的人吧?”雖然是疑問句,但姚縉說得很肯定,“真好,純粹,那我再說得直白些,我對白醫生很感興趣。”
白鳴風覺得莫名其妙:“我哪裡讓你感興趣了?”
姚縉面不改色:“我覺得您穿白大褂的樣子很性感。”
白鳴風:“……有一說一,白大褂上面都是病毒細菌飛沫和消毒水啊大哥,哪裡性感了?”
姚縉:“……”
姚縉有些無奈地揉了揉晴明穴:“總之,白醫生,我很喜歡您,想和您成為床伴,當然,我會提供自己的體檢報告,也會支付您不菲的金額,既然您現在還在讀研,沒有經濟來源,想必……”
白鳴風沒聽完,他站起身,冷冷地丟下一句‘有病’,抬腿就走。
他這些年‘出口成髒’的次數其實已經少了很多,這要是高中的白鳴風,姚縉聽到的,可不止‘有病’這兩字那麽簡單了。
姚縉沒想到白鳴風會如此不給面子,臉色一瞬微微慍怒,他強壓下心裡的不悅,站起身拿上外套,跟上白鳴風:“白醫生,是我太突兀了,我向您道歉。”
“沒什麽好道歉的,只不過我倆不是一路人而已。”白鳴風擺擺手,“就這樣吧。”
“那我送您回去。”姚縉的禮儀滴水不漏。
“不用麻煩了。”白鳴風隻想盡快擺脫他。
“白醫生的心裡有個愛而不得的人,對嗎?”姚縉突然高聲說,“他和我們不一樣,對嗎?”
白鳴風腳步一頓,身子僵直,片刻後神情震驚地回頭看姚縉。
剛才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餐廳門口,不擋路,四周也沒什麽人。
被人窺覬內心並不舒服,白鳴風神情由驚訝變成憤怒,瞪著姚縉:“你他媽還說沒調查我?”
姚縉面露委屈:“白醫生,我並沒這種本事。”
他忽然上前一步,動作輕柔地伸手替白鳴風撫平衣領的褶皺:“不瞞醫生說,其實我心裡也有個這樣的人,所以我能理解您。”
白鳴風:“……”
“愛而不得,很痛苦吧?一年又一年地念著,卻永遠看不見希望。”姚縉聲音低沉平緩,似有讓人仔細聆聽的魔力,“白醫生,我不但可以給您錢,我還可以給您愛,給您愛人的溫柔和耐心。”
白鳴風看著姚縉,眼睛不安地眨著。
姚縉見自己再次控制住了狀況,彎眸笑了起來:“白醫生,和人擁抱過嗎?親吻過嗎?知道十指相扣是什麽感覺嗎?知道耳鬢廝磨有多溫情嗎?知道……”
姚縉俯身慢慢湊近白鳴風耳邊,聲音帶笑:“知道做床上那種事,有多舒服嗎?知道因快感而哭得一塌糊塗該如何是好嗎?知道精疲力盡過後被抱著親額頭,是什麽體驗嗎?”
白鳴風面無表情:“不知道,但我知道性騷擾會被刑拘。”
姚縉直起身來,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溫柔地看著白鳴風,笑道:“白醫生,要這樣一直寂寞下去嗎?”
白鳴風:“……”
他忽然沉默。
明明前面幾句都抱著聽笑話的心情去聽,可最後一句話,仿佛一把利刃,戳進白鳴風的心臟,讓他疼得難以呼吸。
因為寂寞真的很痛苦。
他孤零零地走在窄小的路上,一不留心就會撞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這條路上,義無反顧地走過了九個年頭。
而他得到什麽了嗎?
沒有。
非但一無所有,還遍體鱗傷。
見白鳴風不再吱聲,姚縉知道自己說到了點上,笑意更甚,他神態自若地等著,信心滿滿。
許久,白鳴風開了口:“姚先生……”
“不不不。”姚縉打斷他的話,“白醫生,別急著回答,您好好考慮一下,我先送您回家,來吧,我們去車庫。”
一路沉默,車在夜色中緩緩行駛著。
白鳴風手肘靠在車窗上撐著頭,看夜景幕幕倒退,暮色低垂,城市昏睡。
姚縉輕聲:“白醫生,這樣吹風,容易頭疼。”
“知道了。”白鳴風收回手,關上車窗。
見他聽話,姚縉勾唇一笑。
到了白鳴風租住公寓的小區門口,姚縉並沒有停在馬路邊,而是將車開到了地庫裡。
“謝謝。”等車停穩後,白鳴風解開安全帶,伸手去開車門。
他輕輕一拽,發現車門鎖著,拉不開,於是轉頭看向姚縉。
“白醫生打算就這樣走?”姚縉笑道,手撐在白鳴風車座的靠背上,曖昧地俯身,“要不要試試?”
“試什麽?”白鳴風皺眉。
“擁抱。”姚縉笑道,“春天的晚上,有些涼呢。”
說著,姚縉順勢湊近,想摟住白鳴風。
讓他沒想到的是,白鳴風驀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在兩人之間卡出了一段距離。
姚縉:“……”
“姚先生,請你先告訴我。”白鳴風臉色平靜,“我單戀他人這件事你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姚縉煩悶地問:“很重要?”
“非常重要。”白鳴風說。
姚縉說:“行,告訴你,之前去心內科值班室找您,無意中發現您休息的時候經常在看手機相冊裡同一個男生的照片,後來看見手機屏保也是您和他的合影,合影有些年頭了,上面的白醫生看著很稚嫩呢,是高中?”
白鳴風:“……”
“但你的同事都說你是單身,我也想過是因為同性戀人所以沒和別人提過,但既然已經是戀人了,我想,看照片的時候,是不會用那種求而不得的眼神的。”姚縉微微一笑,“白醫生,他是什麽性格的人?告訴我吧,我的演技還可以,試一試吧,體會被愛的感覺,為什麽要抗拒陪伴呢?寂寞多令人難受啊,而且……”
他壓低聲,慢慢握住白鳴風的手,細細摩挲掌紋。
“關了燈,其實是誰都一樣。”
白鳴風低頭沉思,半晌後抬起頭,平靜地說:“你說的對,寂寞讓人覺得難受,孤單的日子也很難熬。”
姚縉眼睛裡出現了欣喜,那是看著獵物步步走入自己圈套的興奮。
可是下一秒,白鳴風將左手從姚縉手裡抽回,抵住姚縉胸膛的右手也更加使勁。
白鳴風看著姚縉,面不改色地繼續說。
“但是我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