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和池鬱幼年就見過一面後,付故淵心裡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下午,付故淵在涼快古樸的老屋子裡寫作業,手邊放著半塊冰西瓜,他寫著寫著就忍不住拿起手機給白鳴風和項青梧發消息,問他倆記不記得小時候祥和巷裡有個瘦小的男生。
兩人都說不記得了。
看來池鬱從小就性格內向,喜歡躲在家裡,不願出來。
付故淵放下手機拿起筆,繼續一心二用地寫作業。
作業上的數學題晦澀難懂,如同複雜的人心,但數學有一個明確的解法,可人沒有。
付故淵搞不懂池鬱。
不懂池鬱為什麽會說出那些話,不懂池鬱將同學從樓上推下去這件事可信不可信,更不懂今後該如何與池鬱相處。
平日裡性子直來直去的開朗少年,在這祥和的巷子,這寧靜的午後,頭一次有了深沉的心事。
生活忙忙碌碌,時間匆匆而別,轉眼一晃,周末已過。
付故淵周日晚上回到宿舍時,池鬱還沒返校,直到周一早上,付故淵才碰見他。
池鬱踩著點來到教室,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來。
付故淵從池鬱走進教室門的那刻就一直盯著他看,兩天不見,池鬱嘴角被打的傷痕並未消退,從紅腫變成了淡青的瘀痕。
付故淵看見池鬱在座位上坐下後,池鬱的同桌指了指他的嘴角和他說了句什麽。
池鬱淺笑著搖搖頭,不知回了什麽話。
上課鈴響,周一第一節 是班主任的課,課上到一半,雖然池鬱一直在用書本遮掩,但心細的班主任還是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傷。
一下課,班主任就把池鬱喊去了辦公室。
十分鍾後,學習委員走進教室,雙手圈在嘴邊大喊:“班長,班主任找你!”
付故淵心裡咯噔一聲。
糟了,肯定是班主任問出什麽了。
他們學校管理嚴格,而班主任身為人師,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校園欺凌,經常在課上和他們強調不以惡小而為之。
如果班主任知道池鬱被白鳴風打了,定會告到白鳴風班主任那去。
輕則請家長談話,重則記過留檔案,這將會影響到白鳴風高中生涯。
付故淵一時間心亂如麻,學習委員見連喊幾句付故淵也不理他,於是走到付故淵面前,拍他的桌子:“班長,老班喊你呢,想啥啊,半天不應人。”
“啊。”付故淵沒法靠沉默逃避現實,“這就去。”
付故淵站起身,越往辦公室走腦子越清醒。
他得把這件事攬下,自己班級的同學出事,班主任應該會手下留情。
付故淵走到辦公室門口,深呼吸兩下,大步走了進去。
可令付故淵困惑不解的是,池鬱並不在辦公室。
班主任見付故淵來了,朝他招招手,又神秘兮兮地把付故淵帶到無人的樓梯拐角。
正當付故淵滿心茫然的時候,班主任忽然大喊一聲:“班長!”
付故淵嚇得一哆嗦,頭皮發麻地心想:完了完了,班主任這是氣急要剁了自己啊。
誰知班主任繼續道:“組織有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小同志有沒有信心完成!?”
付故淵傻眼:“啊?”
班主任歎了口氣:“班長,關於池鬱家庭的事,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說一下。”
都做好挨罵準備的付故淵納了悶,“池鬱家庭?”
班主任問:“你注意到池鬱嘴角的傷了嗎?”
付故淵心虛地點點頭。
班主任愁雲滿面:“我問他是怎麽回事,小孩脾氣還挺強,死活不肯告訴我,我觀察這孩子幾天了,發現他的性格還蠻孤僻的,很令人擔憂。”
付故淵驀地松了口氣。
原來池鬱沒說!
一口氣松完,付故淵心裡湧起了愧疚,畢竟這事,他也有責任。
“班長!這些事我是信任你,才和你說的!你可千萬要保守好秘密!”班主任鄭重其事地看著付故淵。
“老師你放心。”付故淵堅定地點點頭。
“其實池鬱這個孩子……”班主任忽然歎了口氣,“父親母親都過世了。”
付故淵眼眸頓時瞪圓,震驚地看著班主任。
“哎,聽說他母親過世得更早,真可憐,他這種性格,很容易被孤立,你身為班長,又是他的舍友,一定要多關心關心他。”班主任拍拍付故淵的肩膀,“我年紀大,和你們這輩有深不見底的代溝,池鬱有事不願和我說,我只能寄托於你們同學之間容易打開心扉了,所以啊,小夥子,靠你了。”
付故淵沉默半晌,重重地點了點頭。
班主任拍拍付故淵的肩膀說:“很好!下個月來我辦公室拿獎勵。”
付故淵:“嗯?竟然還有獎勵?”
班主任:“當然有啊!獎勵每課一練習題冊一本!”
付故淵:“?”
班主任:“怎?嫌少,那我大戰英語老師,從她那邊再搶一本試題卷給你啊。”
付故淵:“您怎不大戰六科老師,語數英物化生各給我搶一本呢?噢不,您自己就是數學老師,和五個老師對線就行,說不定還能名留學校青史,標題我都替您想好了,就叫大戰五虎上將搶習題。”
班主任:“成啊,再附送個寫完點評的套餐,夠意思吧?行了,就這麽說定了,我這就幫你搶習題冊去!”
說完班主任瀟灑轉身回辦公室,留付故淵一人在那以頭搶地。
付故淵出教室時腦袋嗡嗡作響,回教室時腦袋還在嗡嗡作響,耳邊一直縈繞著班主任的話。
池鬱的父母早亡。
付故淵從小到大都過得很舒適幸福,身在暖陽下的似風少年,很難明白冰冷孤寂的深海給予的窒息感。
可一件事,光是想象就覺得難以呼吸、透不過氣,真正碰到時,該是怎樣的悲慟和絕望。
一天課程結束,臨近傍晚,忽然下起了大暴雨,電閃雷鳴,狂風吹去燥熱,空氣裡泛著泥土的腥味。
付故淵本想和池鬱一起回宿舍,順便說兩句話,可那天池鬱值日,一下課就和他的同桌打掃走廊去了。
付故淵想了想,坐在教室等池鬱。
他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手機響了。
是項青梧打來的:“喂,阿付,你之前不是問我,還記不得以前在祥和巷,有個和我們同齡的男孩嗎?”
“我剛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可能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