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沈知非和章瑤已經分手將近一個月了。

　一個月之前，沈知非因為媽媽的事情心情不好，怕影響章瑤的情緒，她開始不怎麽接章瑤的電話，時間久了，章瑤難免會生出點不悅來。

　一次玩笑話，出乎章瑤意料地，沈知非居然答應了分手。

　沈知非的順勢而為徹底惹惱了章瑤，她賭氣似的沒有說什麽，也不給自己找台階下，轉身就走了。

　沈知非對待感情過於理智了，答應分手的時候，她是在想，等過段時間家裡的事情過去了，她再好好地哄哄章瑤，再把她追回來。

　好像沈知非的潛意識裡就認為，章瑤不會是別人的，哪怕她此刻也並不屬於自己。

　只是後來沈知非沒想到的是，媽媽的事情沒有出現轉機，爸爸也突然病倒了。

　一切都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下去了。

　最最無助的時候，沈知非無比迫切地想要見到章瑤，想抱抱她，和她說一說自己的害怕。

　但是理智讓沈知非停下了腳步。她從來都知道，世上沒有人能感同身受，自己的煩惱說出去之後，別人未必有感覺，說不準還會覺得自己麻煩。

　沈知非最害怕的就是成為別人的麻煩，尤其是放在心尖尖上的章瑤。

　要是章瑤也覺得自己是麻煩的話，沈知非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於是她什麽也不說，一個人咬著牙也要挺過來。

　九月份，沈知非的生日快要到了，她上學早，直到高考完還不滿十八歲，章瑤準備了成年禮物，打算和沈知非複合。

　只是那份禮物沒有送出去，沈知非冷然的神色和毫不留情的話語成了章瑤之後許多年的噩夢。

　在看到比起之前成熟了不知道多少的章瑤，那一刻，沈知非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恐慌，她感覺她的光越來越遠了，從她的掌心一躍而起，漸漸地抓也抓不住了。

　沈知非又低頭看了看一身休閑裝的自己，感覺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就是一個幼稚又不懂得打扮的小孩，似乎再也沒有那種站在她身邊的底氣了。

　她該讓章瑤走吧？如果她這輩子就這樣了的話。

　只是拒絕了章瑤複合的沈知非還是一個人低落了好久好久。

　她的十八歲生日在醫院過的，她在爸爸和弟弟的陪伴下，對著影影綽綽的燭光許下了一個生日願望。

　那是她最後一次相信生日願望會成真。

　家裡的積蓄花光了，沈知非不得不在白天已經安排滿檔之後，又找了個晚上在酒吧唱歌的工作，每天隻睡上三四個鍾頭，如此循環往複。

　她把日子過成了一潭死水，無波無瀾，明知盡頭是死亡，可她只能步步前往。

　每當她抱著安舒借給她的吉他在後台候場的時候，腦子裡總是會天馬行空地想很多東西。

　她想過自己的未來，章瑤的未來，她們兩個人的未來。

　如果她此生就只能如此活著，不上大學，連個文憑都沒有，就那樣平平凡凡地度過，她至少不後悔沒有拉著章瑤與自己一同沉淪。

　章瑤是一隻鳥，她要展翅高飛的，飛到沈知非永遠也看不到的天空去。

　沈知非不願意做那個鎖住章瑤的籠子。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遭受的這場變故是否能很快地度過去，而她是不是能在那之後變成更好的自己。

　在沈知非眼裡，她的瑤瑤就該光芒萬丈，然後遇到一個像她一樣喜歡她的人，把她捧在手心裡疼著，幸福美好地度過這一生。

　彼時的章瑤正在大學的校園裡，雷厲風行地參加著大大小小的活動，一次又一次地成為眾星捧月的對象。章瑤每天都把自己安排得滿滿當當，才好沒有閑暇去思念沈知非。

　“後來我爸就去世了。”沈知非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可是沒想到啊，說出來還是會疼，她永遠無法釋懷。

　當年就是為了不睹物思人，沈知非才帶著沈知洺離開的。

　沈知非說完半晌，客廳裡都十分安靜，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章瑤。

　章瑤眼睛也有點紅，眼裡有淚，但一直沒有往下掉，她的唇也抿著，只看著沈知非，一語不發。

　“我知......”

　“所以——”

　兩人一起開口，章瑤的聲音冷得像是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雪糕一樣，甚至還有冷氣嫋嫋繞繞。

　沈知非剛起了個頭，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瞬間散了個乾淨，她扣在一起的手緊了緊，安靜地等待著章瑤的下文。

　“所以你就因為這個和我分手？”章瑤緩緩補上了後面的話，如果仔細聽的話，不難聽出她聲音裡的微顫。

　沈知非面色略有愧意，她輕輕點了一下頭，聲音很小地“嗯”了一聲。

　“呵。”章瑤短促地笑了一聲，帶著自嘲，她道：“你有沒有問過我？”

　“啊？”沈知非面露迷茫，抬起頭看著章瑤，女人又氣又無奈的表情讓她有些亂了方寸，“什麽？”

　章瑤胸脯起伏，閉上眼睛深呼吸，“我說，你有沒有問過我。”

　問你什麽？

　沈知非仍舊是一臉茫然，她搖搖頭說：“沒有。”

　章瑤睜開眼，看著沈知非，忽然笑了，笑意卻並沒有到達眼底。

　她一直都是這樣。

　從來不肯跟自己推心置腹，開誠布公，明明是最親密的戀人，卻是了解她最少的人。

　章瑤甚至還不如方涵她們了解沈知非。

　她從來就沒有問過自己，願不願意陪她走過黑暗，就自作主張地把這個權利剝奪了。

　“沈知非。”章瑤把手抽了回來。

　“到。”沈知非心裡慌得不行，卻只能應她一句。

　章瑤說：“你憑什麽替我做決定？”

　“我……”沈知非啞口無言，她想說自己是為了她好，可是看起來章瑤並不認同。

　她沒法說出口，要她怎麽說？

　說自己是她的累贅麽？

　那時的沈知非最後的驕傲大概也就是不讓章瑤窺見自己一絲一毫的狼狽吧。

　只不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聰明如章瑤，她自然知道沈知非腦子裡在想什麽。

　“你想知道我是怎麽想的嗎？”章瑤忽然淡淡地開了口。

　沈知非愈發不安，她點點頭：“嗯。”

　杯子裡的水已經不熱了，章瑤看著影視櫃上擺放著的全家福，“我在生氣，並且暫時不打算原諒你。”

　沈知非松了一口氣。

　她最害怕的結果不過是兩人已經沒有機會了，她生怕章瑤撂下一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們倆沒可能了。

　好在章瑤只是在生氣，並且只是暫時不打算原諒。

　“好，我知道我有很多毛病，”沈知非十分乖巧地端坐著，“我會慢慢改的。”

　聽她說自己不好，章瑤不著痕跡地蹙了眉頭，又沒有出言阻止她。

　拋開喜歡這層濾鏡，客觀來講，談戀愛時的沈知非就太過沉悶，話不多，多數時候是在扮演傾聽的角色，很多在章瑤看來值得分享的事情，在沈知非眼裡就是平平無奇的小事，於是她很少跟章瑤說一些什麽話。

　可偏生是這樣一個無趣的人，調起情來又判若兩人。

　章瑤也很糾結，但她明白的，兩個人的溝通問題如果不解決，就算現在她說自己原諒沈知非了，兩個人和好了，很快也會有同樣的問題出現。

　在看到沈知非並沒有太過失落，甚至還隱隱透著驚喜的表情時，章瑤很欣慰，木頭一樣的沈知非，長大了些還是知道她的良苦用心的。

　對話至此，基本上已經告一段落了，沈知非端起燒好了的自動燒水壺，再給章瑤滿上一杯茶。

　“你抽煙麽？”

　章瑤輕飄飄的一句話落進沈知非耳中，她端著水壺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灑出來幾滴在衣袖上，她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小孩，囁嚅道：“你......怎麽發現的？”

　她抽煙，但是沒有癮，只是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抽一下。

　“煙灰缸。”章瑤幅度很小地挑了挑下巴，“那邊和這裡都有。”

　經她一提，沈知非才明白過來，章瑤每次看到茶幾時目光都會多停留幾秒鍾是為何。

　“為什麽不能是給客人用的呢？”見章瑤神色平淡，像是並不在意這件事情，沈知非才大著膽子反問了一句。

　“你不好客。”章瑤說得很肯定，“擺在上面應該是比較常用的。”

　沈知非心裡有點暖暖的，她確實不太喜歡帶朋友來家裡，除了韓又成和方涵、吳婉婉這些關系比較好的。

　這樣面冷心熱的章瑤，好像讓她再一次回到了當年的感覺，那種迫切想要抱一抱她，親一親她的衝動險些淹沒了她的理智。

　沈知非及時止住了抬起手的想法。

　她怕章瑤不高興自己的莽撞，更怕章瑤掙開自己。

　“我先走了。”一杯水喝了一個小時，章瑤起身整理衣擺。

　“開車了嗎？要不要我送你？”沈知非跟著站起來。

　她本來也就沒打算把章瑤留在家裡，畢竟她還記著章瑤父母還在等她回家，大過年的，團圓最要緊了。

　“我自己開車，不用你送。”章瑤搖搖頭，似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了，又補充道，“你喝酒了。”

　沈知非在安舒那裡喝了一點點而已，而且安舒的酒吧離得比較近，沈知非才敢開了那麽一段路的，但凡遠上一點，她都不敢開車了。

　“好吧。”

　她忘記了，章瑤家離自己家還是有點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