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聽見指紋鎖發出聲音，窩在沙發上的宋瑾就抬起了頭，看著關了門進來一言不發就要往臥室走的章瑤，她挑了挑眉，踹了一腳把手機舉老遠看新聞的老公，“有情況。”

　“什麽？”章瀚海把眼鏡往下扒拉一點，從鏡框上方看向宋瑾，“什麽情況？”

　“你閨女！”宋瑾翻了個白眼，她問：“今天什麽日子？”

　章瀚海：“除夕。”

　宋瑾撫摸著懷中抱枕，低聲道：“大過年的她這麽晚回來，還不跟我say hello，絕對有問題。”

　“而且......”宋瑾坐了起來，想到自家老公那個女兒奴，索性把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沒什麽。”

　她剛才看到，章瑤轉過來時眼睛有點紅，分明是哭過的跡象。

　她這個女兒她自己也算是了解，很少有情緒外放的時候，也許，這次是真的有情況了。

　宋瑾天馬行空地幻想著也許章瑤明兒就給她帶回來個兒媳婦。

　章瑤的確情緒內斂，但內斂的人一旦控制不住流露出那種大起大伏的情緒，就需要很長時間去平複。

　這樣的情緒，當年遍尋不見沈知非的時候有過一次，如今找到她了，又有了一次。

　從小到大家庭和睦、生活順遂的章瑤，把人生中不算多的情緒外露，幾乎全部給了沈知非。

　她坐在床畔，沒什麽表情，只是安靜地坐著，卻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孤寂。

　她心疼極了，卻無能為力。

　她無法神通廣大到把時間線往回拉，停在沈知非最艱難的那段時間，再陪著那個小小的沈知非長大。

　她錯過了太多太多的沈知非，重新認識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沈知非。

　“叮——”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響起，章瑤拿起來看。

　是沈知非的，“我年後會回寒江，在寒江再待上半年左右。”

　半年？她能理解的是留到沈知洺高考之後，但她這意思是打算回臨皖嗎？

　那她的咖啡店怎麽辦？

　章瑤不解地打算問她，微信又響了，是新增好友提醒。

　章瑤看著那個紅點，默了默，指腹慢慢挪到通過的按鍵上去。

　沈知非眼睛一亮：【還沒睡？】

　【準備睡了，碰巧看到。】

　章瑤咬著唇，猶豫著要不要問。

　沈知非這邊倒是自覺，【我打算回來了。】

　果然是這樣，章瑤攥著手機，眉頭不自覺地蹙在一起，【你的工作......】

　【一起回來。】沈知非看起來挺開心的，【如果不是阿洺，半年我都等不及了。】

　她想回到這個有章瑤的城市，非常、非常迫切地想要回來。

　章瑤心裡湧上些歡喜，但表現到了臉上只是彎了彎唇角，帶著一雙眼睛都多了些神采。

　沈知非再次發來了一條消息，章瑤低頭一看，是條語音。

　她的表情終於明顯地染上了點兒期待，點開了那條語音。

　“這些年裡，我難過的時候，總是很想你。”

　章瑤按滅了手機屏幕，把手機叩在自己胸口，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雙目微闔，眼角被震落一滴淚來。

　她沒有回復那條消息。

　——這些年裡，我想你的時候，總是很難過。*

　在今晚之前，她甚至都還是有些埋怨沈知非的，怨她的不告而別，怨她的冷漠無情，怨她的不知挽留。

　大年初一，沈知洺十分不解地看著明顯心情愉悅的姐姐，“姐，你這是脫單了？”

　“還沒。”沈知非不著痕跡地臉紅了一下，強調道：“但快了。”

　“不是吧你還沒拿下她？”沈知洺啃了一口油條，非常不屑地看著自家姐姐，“我以為昨晚就能有飛躍式進步呢。”

　“是有飛躍式進步了。”沈知非拍拍他腦袋，“你個小屁孩懂什麽。”

　“過了除夕了，我今年就要成年了。”沈知洺不服氣地撇撇嘴，“我們班分了合合了分的都好多了，現在小孩子多早熟是你無法想象的。”

　沈知非瞥他一眼，她當然知道現在的高中生談戀愛很常見，畢竟她自己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你呢？”沈知非審視地看著他，故作嚴肅。

　坦坦蕩蕩的沈知洺當然沒去想她這審問的語氣是真是假，一臉無所謂地道：“這學期吧，有個女生總是要跟我一起做題。”

　“簡直太煩了，她特別愛說話，都不帶停的。”他豎起一根筷子，仿佛很驕傲的樣子：“但我排座位的時候找了班主任，把她調開了，對角線的距離。”

　沈知非當然不反對他早戀，在她的定義裡，戀愛，只要在一個人懂事理之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開始了，只是若是作為一個學生，那麽不要耽誤學習就好。

　只是眼下的狀況來看，她的直男弟弟顯然還沒有開竅。

　“算了，以後再說吧。”沈知非搖搖頭，見早餐時間已經快要結束，問道：“你寒假只有一周吧？有寒假作業嗎？”

　高三狗沈知洺一臉“你好單純”地啃了一大口油條，“你是上過高三的人，請不要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

　“作業這種東西在高三寫得完嗎？”

　沈知非讚許地點頭。

　大概全國的高三生都是一樣的苦逼，從來不敢請假，因為你不知道自己請假一天桌上會多出來幾摞試卷，更不知道會有幾十頁的習題冊明天要講。

　“那一會兒你就自己待在家裡吧啊。”沈知非吃完了，端起空碗和一個空盤子站了起來，“專心點兒，快高考了。”

　“知道啦——”沈知洺十分不走心地拖長了聲音應道，迅速把最後一口豆漿灌進嘴裡，追進了廚房。

　“姐姐姐，你是不是要去約會？”

　孩子問得太直白，沈知非被口中的半口空氣嗆到了，咳得臉頰通紅，她恨恨地瞪他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多管。”

　沈知洺了然地閉上嘴，笑意卻忍不住地不停浮現在嘴角。

　他姐這油鹽不進的大蚌殼終於被人撬開了縫兒，做弟弟的十分欣慰，欣慰得不得了。

　他一度擔心沈知非會因為當年的變故而出現什麽問題，她又總悶著誰也不說，生怕她憋壞了，如今有了能讓她傾心的人，他當然是一萬個開心。

　不管那人是男是女，只要姐姐喜歡就好。

　大年初一頭一天，街上的商鋪都閉門不開，路邊的行道樹上掛著零星的雪花，應該是昨天夜裡下了點小雪，天色還早，路上暫時沒什麽人。

　沈知非一個人走在路邊，卻並不顯得孤單，她踩了踩一處雪，再抬腳已經化開了一個濕乎乎的腳印。

　成年之後，她就鮮少有這樣孩子氣的舉動了，今天也許是心情比較好，她覺得自己有些活潑。

　沈懷亦走後，她在臨皖這邊就沒什麽親戚需要走的了。

　那些在困頓之時不願伸出援手的親戚，沈懷亦過去沒少幫扶他們，可是他們卻像農夫與蛇裡的那條不知報恩的蛇，就差反咬一口喂它的那隻手了。

　她無法不去介懷。

　沈知非步子快了一點點，沿著道路往前走。

　她並不打算在今天打擾章瑤，畢竟章瑤該是有不少親戚要走的，她記得高三的寒假時，章瑤光一個年初一就整整走了三家親戚，晚上回家跟她打電話都沒什麽精神。

　離她家大概不到一公裡的地方有家小小的書店，裡面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沈知非從小學到高中所有的書籍，不管是輔導資料還是課外雜書，都是從那裡買的。

　那家店常年開著，就連春節也不例外，沈知非以前過年去外婆家的時候就見過它開著。

　店主人是一個大叔，慈眉善目的讀書人模樣，沈知非以前還挺喜歡聽他講一些書裡的小故事的。

　店門口積了一小灘水，沈知非一跨便跨了過去，她推開門，裡面沒有開暖氣，但是因著一直關著門，也比外面暖上幾度。

　櫃台裡坐著個男孩，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正趴在那裡看一本小說，見有人來了，他從書裡抬起頭，笑著站起來：“看看需要什麽。”

　“我隨便看看。”沈知非也跟著他笑了笑，小男孩長得白淨，笑起來很是討喜，沈知非隨便抽了本書翻了起來，隨意問道：“以前這書店老板不是位大叔麽？”

　“我爺爺啊，他腿腳不好，這幾年就不常來店裡啦。”男孩翻了一頁書，“姐姐以前常來？”

　他又不確定了，這麽漂亮的姐姐，如果常來他應該有印象才是。

　沈知非抿了抿唇，“很多年前常來，後來在外地了，有七八年沒來過了。”

　男孩點點頭，怪不得了，那會兒他還小呢，沒印象很正常。

　沈知非翻了一會兒書，又從書架上抽出幾本高考衝刺的習題集，放在櫃台上，“呐，麻煩小弟弟幫我算一下吧。”

　男孩臉頰紅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算完了價格：“一共是78塊錢，新年快樂啊姐姐。”

　“新年快樂。”沈知非掃了碼付過錢，跟男孩道別之後就往回走。

　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飄起了小雪，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沈知非提著袋子慢吞吞地走著。

　她也常常關注沈知洺的學習，知道他哪裡是弱項，就給他買了些專項訓練，雖然她知道這些根本就做不完，高考完也只是賣給收廢品的罷了。

　畢竟當年她就沒做完過任何一本高考必刷題。

　“沈知非。”

　沈知非腳步一頓，有些驚喜地看著站在路邊的人。

　“你怎麽在這裡？”沈知非怔然。

　作者有話要說：

　注：“這些年裡，我難過的時候，總是很想你。”

　“這些年裡，我想你的時候，總是很難過。”源於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