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一段時間之後,兩人似乎漸漸適應了這樣的生活。
沈知非不會再在半夜裡睡不著覺,章瑤也不再與沈知非睡得那樣涇渭分明,很多次她早上醒來,看著沈知非的鎖骨怔然。
不明白睡前明明安分守己的兩個人究竟是怎樣抱在一起的。
兩人的工作時間都比較自由,沈知非不會每天都去店裡,章瑤也不會每天都跟客戶見面,大多數時候她們是待在家裡,一個畫稿子一個看書,或者一個切菜一個做飯。
這天,章瑤照例把自己鎖在臥室裡畫圖,畫完出來的時候見窗外天色都已經黑透徹了。
沈知非還沒有回來,她拿起手機才想起來,似乎早上出門的時候沈知非有說過她今晚有個應酬,可能會回來晚一些的。
晚一點也不至於到九點多,章瑤有點擔心。
思前想後,還是拿了鑰匙準備出去接她。
——沈知非到達應酬地點之後有給她發定位。
章瑤一邊調出導航一邊反手帶上了門,結果一出門就差點被門口杵著的人影撞到,嚇得她往後退了兩步,後背緊緊貼著門板。
樓道裡的聲控燈不知道什麽時候壞了,漆黑一片的樓道裡,兩重呼吸交織響起,一道深一道淺,空氣裡的酒氣逐漸濃重起來。
“到……到家了。”女人開口,聲音略顯沙啞,聽起來糯糯的。
她像是沒有看到章瑤,自顧自地找指紋鎖的位置,腳下步子不穩,身體不受控地前傾,眼見著就要跌倒。
章瑤看得到女人的輪廓,也聞得到她夾雜著酒味的香,她往自己這邊倒的時候,她幾乎是本能反應地伸手去接。
嗅到熟悉的味道,沈知非緊繃的身體才瞬間松弛,軟軟地勾著她的脖子,卻又沒忍心把自己全部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瑤瑤……”
沈知非埋首在香軟的發絲裡,鼻尖磨蹭過章瑤脖頸處的肌膚,溫熱的呼吸都噴灑在她頸間,她嘴巴撇了又撇,像是久違的有些委屈。
“瑤瑤。”
她又喃喃地低喚,似乎並沒有想要得到回應,就只是在自言自語。
“我在。”章瑤身子微僵,兜穩了沈知非的腰身,轉身去打開了門。
章瑤剛按亮客廳裡的燈,肩上就傳來一股推力,她猝不及防便跌進沙發裡。章瑤抬眸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心裡猛然竄上一陣奇異的緊張。
這樣的緊張上回出現,還是在多年前告白時,焦灼地等待沈知非回應的時候。
沈知非一手撐在章瑤腦側的沙發扶手上,另一隻手則是在她臉上流連,仔細地描摹著心上人的精致臉龐。
低下頭,沈知非有些難以自抑,看著那張自己夢裡勾勒過無數次的容顏愈來愈近,她眉眼間的風情也變得格外勾人起來。
那抹淺香終於到了臉前,章瑤似是聽到了自己理智潰散的聲音,心中那座好不容易築起的高牆,正在被沈知非力道輕柔地卸去一磚一瓦。
她微微闔眸,不敢再看沈知非眼底的水光。
也許是太過於渴望眼前這雙淡色的唇,臨門一腳時,即便是喝了酒的沈知非也生出了些怯懦來,她幾乎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像是對待稀世珍寶那樣不舍得觸碰。
“瑤瑤,我想......親一下你,可以嗎?”
兩人的距離極近,說話間,沈知非的唇幾乎都已經擦過章瑤的唇,兩人不約而同地都為這久違的觸碰生出一絲戰栗。
章瑤隻抬起眼眸,靜靜地注視她。
眼裡有流光輾轉,一對眸子宛若晶瑩剔透的琥珀,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攝人心魂。
沈知非便愣住了。
這雙眼睛清澈見底,乾乾淨淨地裝著自己的倒影。
沈知非接收到了她的允許,於是先前摩挲她臉頰的手挪到了耳邊,蜻蜓點水地捏一下飽滿的耳垂,再往後移,隱匿進細密的發間,任由發絲穿過指縫。
沈知非長睫輕顫,近乎虔誠地奉上自己的唇。
觸及那柔軟的一瞬間,沈知非幾乎開心得要落下淚來,但她卻忍住了,閉著眼睛,有溫熱的液體在眼皮底下流轉片刻,不消片刻,再被重新吞入靈魂。
章瑤的唇比她涼一些,像是夏天剛從冰箱裡取出的果凍,香軟濕滑,讓人欲罷不能,隻想再多采擷幾次才好。
呼吸糾纏,裹挾了淡淡的酒香,章瑤昏昏沉沉地微微張開嘴,想要從這窒息的熱中攫取一絲氧氣,卻有靈活的事物鑽入唇齒,勾得她忍不住揪緊了身下的沙發套,以此來壓製那股難以控制的戰栗。
眼前的人似乎並不比她好上多少,緊閉的眼睛,微紅的眼尾,長睫都在顫抖,出賣了她的慌亂和緊張。
松開備受折磨的沙發套,章瑤摸到了她的下頜處,溫柔地擦過那處皮膚,最終勾在了她的脖頸後,她也閉眼,沉淪地加深了這本該淺嘗輒止的一吻。
短短不到三十載的人生裡,竟有近十年都是她的影子。
章瑤在心裡發出一聲喟歎。
終於又讓她嘗到了沈知非的滋味,一如當年那般甘甜。
章瑤從不覺得自己是個愛哭的人,然而此刻卻忍不住熱了眼眶。
沈知非今夜談項目的時候不得已喝了幾杯,往常都是姚文幫她擋酒的,但今晚姚文中途肚子不舒服去了趟洗手間,對方便給沈知非滿上了。
起初沈知非是婉拒的,只是對方拿著下個季度的貨源,況且人家態度也沒有很過分,屬於合理范圍內的酒桌禮儀,並不冒犯,她也不好拒絕得太死,隻得勉強接受了對方的敬酒。
幾杯酒下肚,終於算是結束了這場應酬,沈知非卻在起身時覺得天旋地轉。
努力保持著理智讓姚文幫自己叫了代駕,沈知非又故作自然地跟代駕一起待到了她家樓下。
整個過程看起來都不像是個喝醉了酒的人。
直到觸碰到熟悉的體溫時,沈知非才敢將緊繃了一路的神經放松下來,放任自己跌進那個不算寬厚的懷抱裡。
宛如一隻無腳鳥,終於找到了屬於她自己的永無鄉,可以安心著陸,再不會有風浪來襲。
第一顆紐扣崩了開來,掉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領口灌入的涼意讓章瑤霎時間清醒了過來,她揪著沈知非肩頭的衣料,揪得那處發皺,輕輕推拒她的靠近。
清醒一點,現在還不是時候。
“沈知非。”章瑤冷清地叫了她的名字,松開一隻手貼上她滾燙的臉頰,輕拍著,“不可以。”
語氣輕柔,卻透著隱隱約約的不容置疑。
話音落下的瞬間,章瑤便感覺到身上那股壓力撤去不少,沈知非的臉離得很近,她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睫毛顫動時帶起的微風。
章瑤動了動腰身,隻覺的背後的衣服都被濡濕,不知是緊張的還是熱的。
沈知非安靜又順從地將唇撤離些許,不穩地喘息著,眼尾的紅似乎消散了一點,看起來倒還多了幾分柔弱。
“我想你。”沈知非囁嚅著,抬手扣住了章瑤貼在自己臉頰上的那隻手。
微涼的、柔弱無骨的手,被緊緊攥在掌心。
沈知非想了她很多年,甚至早就做好了想她一輩子的打算。
章瑤抿抿唇,透過朦朧的水光,仔細地凝視她的臉,“我知道。”
她也想她,很想。
身上的人像是醉得狠了,根本沒在聽章瑤說話,也沒給出正常的反饋。
她隻垂下了頭,目標卻不是那雙紅唇。
沈知非悄悄將腦袋埋進章瑤的頸間,眼睛貼著她肩膀,沒一會兒,章瑤就感受到了肩膀上一片濕熱,燙得人心都顫抖。
笨拙地抬手在她瘦削的背後輕撫,時而拍一拍,仿佛在哄失落的小孩子。
這個人向來如此靜默,連哭都是無聲的。
不知過了多久,沈知非似乎完全放松了下來,卻還顧及著身下有人,軟軟地跌進章瑤和沙發靠背中間。
沙發的寬度躺兩個人顯然是不現實的,於是沈知非就只能勾著章瑤的腰,緊貼著她的身子,兩人的曲線緊緊貼合著,才免於掉下去的危險。
越發的熱了。
“沈知非?”章瑤又叫一聲,怕吵醒她,近乎於氣音。
沈知非一動不動,呼吸悠長平穩,帶著淺淺的酒味。
她睡得昏沉,手卻仍記得抱著章瑤不撒開,章瑤稍微挪動一下,她就要條件反射似的摟緊一些。
總不能讓她睡客廳一晚上,縱然開了空調也並不排除會著涼這種情況。
章瑤強行掙開沈知非的桎梏,把人扶起來就看見她把嘴唇咬得發白,睡夢中也流露出了極難過的表情。
於是章瑤隻好把手塞進她手裡。
抓到了什麽,沈知非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眉宇間都是小小的滿足。
章瑤無奈地搖頭,把人拽起來往臥室走,嘴角卻掛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淺笑。
觸到枕頭,沈知非自覺地松開了章瑤的手,自顧自地縮成一團,半邊臉都陷進枕頭裡。
章瑤按亮的床頭燈,她沒搬凳子,就地跪坐下,繾綣地端詳著沈知非的眉眼,暖黃的燈光給她塗上淡淡的邊緣,整個人都像是浸在雲霧裡。
指尖從眉骨滑到下巴,似繪了一幅精致的美人像。
這是她的沈知非,是二十八歲這年失而復得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