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沈知非先去洗澡，章瑤則是把自己的衣服放進沈知非剛騰好的衣櫃裡。

　沈知非收拾的時候，章瑤注意到其實她衣服並不多，整個衣櫃也就佔據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剩下的都是被子床褥什麽的，最靠牆的那扇櫃門沈知非沒有打開，隻說裡面放了點小零碎，打開不方便收拾，章瑤也就作罷了。

　收拾完畢，兩個人都沒有直接躺下休息。

　章瑤是跟客戶聯系過後，重新打開了白天的那個草稿，開始拿起鉛筆修改手稿。

　沈知非喋喋不休地跟人通電話，章瑤略略聽了一耳朵，大概是在談什麽供貨源，聽起來挺順利的，她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意。

　沈知非為了不打擾章瑤，抬起眸子的瞬間對上了章瑤含笑的眼睛，沈知非腳步沒能避免地小絆了一下，但很快調整了過來，右手食指和中指比劃著，跟她示意自己出去打電話。

　章瑤本想說不用的，但是不想影響沈知非講電話，就隻搖了搖頭。

　沈知非還是執意出去了。

　紙上凌亂的線條逐漸被一根一根理清楚，章瑤的鉛筆飛快地落在各個節點上，燈光下背影都筆直。

　台燈忽然閃爍幾下，再然後就滅了。

　整個屋子都陷入了黑暗，沈知非剛掛斷電話，她收起手機的動作一頓，在一片漆黑之中眨了眨眼睛，等了幾分鍾才適應，依稀能夠看到周圍一些事物的輪廓。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整個小區全暗了下來，應該是停電了。

　奇怪的是，臥室裡很安靜，安靜得沈知非以為這棟房子裡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好像今天她帶回來的章瑤就是她的臆想。

　就在這個當口，臥室裡傳來東西墜地的聲響。

　電光火石之間，沈知非腦中閃過了什麽念頭，她利落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往臥室門口走。

　沈知非緩緩推開臥室門了，像是怕驚擾了屋子裡的人一樣。

　窗外很淡的月光照進來，章瑤看得到門口沈知非的輪廓，她也在看著自己，她握緊了剛才摸過來攥進手裡的手機，似乎放棄了原本的打算。

　“沒事吧？”沈知非先開了口，朝她伸出了手。

　似有所感那般，章瑤握了上來。

　沈知非摸到她掌心的黏膩，手心微涼，她不由得將手指收緊了些，牢牢握住章瑤的手，於這片黑暗之中給她力所能及的一點熱。

　她記得章瑤怕黑。

　章瑤一言不發，隻乖乖給她牽著手。

　沈知非瞥見她被絲絲月華染得柔和的頭髮，想要抬手去揉一揉。

　她別開眼，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可能是停電了，等會兒就好。”

　“嗯。”章瑤悶聲點頭，驟然接觸亮光的不適讓她本能地眯了眯眼睛，下一秒，光亮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溫熱。

　眼周被輕柔地按壓著，須臾，便移開了。

　淡淡的失落縈繞過來，章瑤不著痕跡地歎息一聲，沒發出聲音。

　睜開眼睛，手機發散的光打在地上，章瑤看到了剛才被她不小心掃掉在地上的東西。

　——一個本子，厚度不算薄，深色的牛皮封面，似乎還有幾頁紙脫落了，在書頁裡歪了出來。

　章瑤伸手欲撿，“抱歉，剛才看不到不小心碰掉了。”

　順著章瑤的視線，沈知非面色不明顯地一變，故作自然地搶在前面撿起了那個本子，拍了拍並不存在的灰塵，抬頭道：“沒事，這是我看書寫的隨筆，早上寫完忘記收起來了。”

　她反應自然，章瑤便也沒有生疑。

　沈知非背過身去，把筆記本重新放在桌角。

　她知道現在若是特地收起來就顯得太刻意了，放在這裡就不會讓人多想。

　人生在世，不會坦坦蕩蕩，不管是誰都總有些不願告人的事情，她也不會例外。

　就像是在泥沼裡掙扎著好不容易爬出來的人，連回頭看一眼那灘淤泥都需要勇氣。

　沈知非看了看章瑤嫻靜的臉，眼睛被光映得透亮。

　慌亂的心跳逐漸趨於平靜。

　沒有生疏的感覺，也沒有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就好像她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此去經年，不改朱顏。

　沈知非偏一偏頭，“要睡覺嗎？一時半會兒的也亮不起來，休息吧？”

　章瑤方才只是在畫手稿，沒有打開電腦，其實電腦的儲備電量應該是夠她畫完今晚的部分的。

　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章瑤沒有開口說明，而是又點點頭，同意了沈知非的提議。

　和心上人同床共枕，即便不是第一次了，沈知非也還是緊張，手緊緊攥著被子，躺得筆直筆直的，目不斜視地盯著天花板，生動形象地詮釋著一根木頭。

　“睡不著麽？”

　耳邊的呼吸聲一直都很重，章瑤眼球在眼皮子底下滾了滾，睜開眼睛問她。

　“有一點。”沈知非小聲答。

　章瑤偏頭看她：“為什麽呢？”

　“你在這，我有點開心。”沈知非終於轉過頭來，看著章瑤的眼睛，“但我又怕，怕睡著了，醒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那她真的不知道，該說這是一場美夢，還是一場噩夢了。

　“不是夢，”章瑤聲音帶了點柔柔的笑氣音，被褥下的手捏緊了些。

　像是在告訴她自己，這不是夢。

　糾纏她數年之久的一場噩夢，終於醒來了。

　章瑤許諾道：“等明天睡醒了，我還在。”

　“好。”沈知非留戀地看著她的側臉，由著淡淡的睡意逐漸濃烈起來，最終視線歸於黑暗。

　很久沒睡過的好覺，沈知非早起的時候感覺渾身上下都是酥軟的，一伸胳膊腿甚至還能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響。

　沈知非揉著眼睛扭頭，下一秒便只看見床邊一雙黑色長褲包裹著的長腿，再往上，對上章瑤似笑非笑的眸子。

　沈知非睡醒的時候大約是剛打完哈欠，一雙透黑的眼睛帶著點水汽，被窩裡鑽出來的臉頰微泛著粉，長睫一顫一顫地眨著，眼神懵懂。

　看起來非常好欺負。

　章瑤垂在褲縫邊的手指不露痕跡地捏住一塊布料，指尖都發白才將將克制住了捏捏她臉的衝動。

　“睡醒了？”章瑤雙手抱臂，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溫和地看著睡眼惺忪的沈知非。

　章瑤精致的眉眼就在眼前，近到沈知非甚至感覺得到她呼吸出來的熱氣掃過臉頰，她能看到對方的眼睛裡自己的倒影，也能看到章瑤肩頭滑落的發絲。

　章瑤並不缺被人盯著看的經驗，卻缺乏被心上人近距離盯著看的經驗。

　她眼神有些閃爍地垂下眸子，臉上似乎被那道目光灼得有些發燙。

　下一秒，臉頰被人捏住，力道很輕。

　章瑤茫然地抬眸，看著嘴角微揚，看起來心情愉悅的沈知非。

　“......”

　沈知非右手捏著半邊臉，像是不知足，左手也捏上了另外半邊臉，嘴角的笑容漸漸變得燦爛。

　“真的不是夢。”

　章瑤：“......”

　她把沈知非為非作歹的兩隻手拿下來握在自己手裡，好笑道：“看來沒睡醒。”

　她那個慫樣，也只有在迷迷糊糊的情況下才敢這麽放肆的吧？

　沈知非掃一眼章瑤的雙手，雙手一翻腕，反握住了章瑤的手，笑道：“現在醒了，你......你要是，要是覺得我冒犯了，就......就捏回來。”

　她承認，方才是鬼迷心竅了，才略顯大膽了一點兒。

　“就什麽？”最後幾個字發音實在含在嘴裡，章瑤愣是沒聽清沈知非說了什麽，她按下沈知非的手，搖頭道：“不管什麽，你先起床，都七點半了。”

　沈知非一激靈，抄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確認時間。

　7:35。

　她的生物鍾從來都是六點半的，今天居然整整起晚了一個小時。

　沈知非麻利地掀起被子，下一秒又抖瑟著鑽了回去。

　有點兒冷。

　已經起了將近半小時的章瑤四處看了看，拿起書桌上的遙控器，把空調溫度往上打了兩度。

　兩分鍾後，沈知非一邊穿棉拖一邊解釋：“我真的平時不賴床的，就是昨晚睡得比較香吧生物鍾也睡著了，還有早上這是太冷了，我真不賴床。”

　她狡辯得走心，全然沒有注意到走過來的章瑤，站起身時險些跟她來個貼面吻，沈知非老臉一紅，雙手舉起以證清白：“對不起不是故意的！”

　章瑤嘴巴癟了癟，沒忍住笑了一聲：“別貧了，洗漱去。”

　“好嘞！”沈知非麻溜地跑進洗手間洗漱。

　鏡子裡的女人臉上帶著明媚的笑意，眼角眉梢都寫著高興。

　沈知非抬起手，指尖滑落一滴水，掉在洗手台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笑容收也收不住。

　她正在這裡洗漱，門外就是她的愛人，她們一會兒還會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工作。

　晚上會一起聊上幾句天，然後躺在一張床上入眠，她一伸手就能抱到她。

　曾經隻敢在幻想中無數次勾勒的未來，如今竟一點一滴地都實現了，章瑤再也不是她的癡心妄想，

　——是她今生往後的全部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