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再出現時, 並沒有帶來伯爵對信件的反饋,直接宣布今日的考驗:“你們需要討得長輩的歡心。”
說著示意眾人跟上來,邊走邊道:“伯爵在幼年時經常遭到母親嚴苛的責罰, 所以母女倆關系不是很好。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能成為雙方關系的轉折點, 你們要做的便是讓伯爵的母親同意參加幾日後的訂婚宴。”
祈天河:“如果她答應後又反悔呢?”
管家:“這裡的人都很誠實,不會說謊。”
‘誠實’一詞音念得格外重, 在做特別的強調。
空氣中飄散著馥鬱的玫瑰花香, 味道強烈到讓人隱隱感覺到暈眩。走出一段距離後情況要好很多,祈天河聽到李連輕輕吐出一口氣,抬頭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終於得見一片沒有玫瑰花的嫩綠草地,草坪中央坐著一位穿繁瑣裙裝的老婦人, 她的皮膚已經松弛, 但依舊很容易窺探出年輕時的美麗。
管家低下頭, 然後說:“早上好,夫人。”
“離我遠點。”
老婦人聲音很尖銳, 諷刺的意味快從唇邊溢了出來, 然後她把視線放在玩家那裡:“哦!瞧瞧看!這些恐怕就是仰慕我那個好女兒的勇士們吧!”
管家面不改色回應:“是的,今天一天他們將陪伴在您左右。”
“都給我滾開。”老婦人拿起放在一邊的書本, 用力砸過去。
她的情緒相當激動, 仿佛下一刻就要氣暈過去。
此刻玩家連留下來都很困難, 更別說要進行勸說。
見討人厭的家夥們不為所動, 老婦人長指甲陷入泥土地, 連根在內挖出了一大片草,土壤在動,那是包裹在裡面數十條蠕動的蛆蟲。
下一刻她毫不分說把泥土塊用力朝玩家身上砸來。
管家垂首站在一側,這個節骨眼上還不忘催促玩家趕緊有所行動。
柳天明躲開一條脫離泥土的蛆蟲, 盯著老婦人渾濁的眼球,突然說:“您看上去似乎很憎惡自己的女兒。”
旁邊李連很想讓他自信點,何止是似乎憎惡,感覺都恨不得讓伯爵去死。
這時柳天明突然指了下祈天河:“他有疾,力不從心。”
祈天河:“……”
好好說話。
老婦人愣了愣,遲緩到忘了繼續打罵。
柳天明緊接著拿李連舉例子:“這人想謀財。”說完又指向另外一名玩家:“他要害命。”
最後道:“當然我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您痛恨伯爵,更應該讓我們留下來。”
短暫沉默後,老婦人的眼珠咕嚕嚕地轉了一圈,問管家:“他說的是真的嗎?”
管家雖然不滿柳天明的發言,依舊做了確認:“沒有人可以在這片土地上說謊而不被懲罰。”
老婦人一改之前的態度,親切地衝玩家們招招手,特別是在面對祈天河時,笑容尤為慈祥。
從男性尊嚴的角度來講,祈天河並不想要這種特殊優待。
老婦人輕輕拍了拍旁邊的草地,表示讓他們坐下。
想到先前草根上連著的那些蟲子,玩家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但又不好意思拂了老人的心意,擔心再度觸怒她。
“你們和我女兒談的怎麽樣?”老婦人十分和氣問。
眾人跟面面相覷,最後默認由柳天明來代表發言。
“伯爵正在進行考量。”
“還考量什麽?”老婦人拉過祈天河的手:“我看你就挺好的。”
祈天河勉強扯出一個不走心的笑容,用力抽回手:“您過譽了。”
鸚鵡很沒良心地在腦海中笑出聲。
這還是祈天河第一次聽它直白的笑聲,和日常的傲嬌不同,音質偏向低沉。
輕輕歎了口氣,祈天河誠心做邀請:“我們想請您參加伯爵的婚禮。”
誰知剛剛還和顏悅色的老婦人一臉變臉,薄薄的嘴唇吐出怨念:“去參加那個不孝女的婚禮,下輩子也不可能!”
柳天明在一邊神態鎮靜地提醒:“那就看在新郎的面子上。”
聞言老婦人又開始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祈天河……這位她心目中完美的女婿人選。
祈天河:“……”
這他麽突然像開了掛一樣的人生。
老婦人看得再歡喜,到底還是講求公平的,她摸了摸過於細的手腕:“我原本有一串手鏈,不久前爭執中被那個‘好女兒’拽斷扔到了玫瑰花叢裡,不管是誰,哪怕能找到一顆珍珠,我就會去參加他的婚禮。”
祈天河微微皺眉,原來不是共享珍珠,僅僅是擁有的人才能單方面保送。
古堡可以冠上玫瑰莊園的美譽,不但古堡內,外面也種植著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玫瑰,串聯起來足足有幾英畝。
李連試探著問:“那串手鏈上,大概有幾顆珍珠?”
老婦人聞言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三顆。”
四名玩家,三顆珍珠,其中包含的惡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在玩家抓緊時間轉身準備去尋找時,老婦人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太陽落山前,沒有找到珍珠的那個人,會為愚弄我而付出代價。”
管家一直站在旁邊毫無存在感,這時不冷不熱來了一句:“這麽大一片面積,找不到也是常事。”
老婦人瞬間猶如炸毛的貓:“如果有人找到,有人沒找到,肯定是沒找到的人偷懶不盡心!”
頓了頓,陰測測的眼神自每一名玩家身上掃過:“不盡心還想要邀請我參加婚禮,必須要付出代價。”
她的目光太過毒辣,讓李連突然想起昨晚腳被釘子扎破時的刺痛,緊接著迅速意識到一個事實:如果失敗,極有可能會損失一片玫瑰花瓣。
而自己手上僅僅只剩兩片,這才是進副本的第二天。
想到這裡李連不禁偷偷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動的冷傲男子,對方僅有可憐的一片花瓣,隨時有game over的可能,卻淡定的不可思議。
有了比較,他眸中的緊張快速恢復。
這麽大一片地,各有各的主意。
柳天明去找了園丁,雙方不知道交談了什麽,緊接著他朝古堡內走去,似乎是接了額外的任務。
喜歡獨來獨往的男子名叫陳點水,他的膽子更大,先去找了女仆,無功而返後竟提出讓管家帶他去找伯爵。
一時間只剩下李連和祈天河還站在原地。
李連冷不丁問起他是不是用了組隊道具和柳天明一同進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但祈天河覺得自己活得像個透明人,無論有什麽風吹草動,都能被陌生人第一時間探知。
“前段時間柳天明經常去你的診所治療……”李連望著他:“這不是什麽秘密。”
如今兩人共下一個副本,特別還是祈天河才和永夜的人交過手,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祈天河挑眉:“是又如何?”
李連小聲說:“關鍵時候,我願意花五十遊戲幣買你一片花瓣。”
上場直播間的副本,祈天河也就得到一百遊戲幣而已。
他開始重新打量起李連,後者也不賣關子,直接道:“你和永夜在battle時,有人私下設了賭局,就我一個賭你和永夜全部成員都會活著出來。”
結果賺翻了。
在常人認知裡,祈天河和永夜鬥起來,肯定會有所傷亡。那天李連因為多喝了兩口酒,腦子一熱,下了一注。
“實不相瞞,我還撈了幾個道具,可惜在這個遊戲派不上用場。”
“……”
李連懊悔:“果然天上掉下餡餅的事不靠譜。”
得了好處,遊戲突然就開始給他匹配高難度副本。
白送到眼前的遊戲幣沒有不賺的道理,祈天河:“我會看情況。”
如果一直保持優勢,他可以考慮售賣出一片,當然一旦自身難保,必然是先自救。
談妥後雙方同時盯著玫瑰花海陷入沉思,李連學著柳天明去到園丁那裡碰碰運氣,現下一時也沒有更好的法子,祈天河便也邁步前去。
園丁對著任何人都沒有笑臉,滿心只有自己的種植地,當知道他們想打聽的事情時,才終於把視線從玫瑰花上移開:“那天伯爵和夫人大吵了一架……”
乾澀沙啞的聲音是罕見的難聽,仿佛他的喉嚨被烙鐵燙過一般。
“夫人罵伯爵沒心肝,伯爵一氣之下就拽斷了夫人最喜歡的手鏈。”
祈天河:“她們是在哪裡爭吵?”
園丁突兀話鋒一轉:“可以說,但你們要先幫我做一件事。”
兩人等他說下去。
園丁:“我特別饞廚房的蛋糕,如果你們能幫我偷來一份……”
暗示已經足夠,後面的話沒有再說。
李連考慮要不要冒這個險,柳天明似乎已經去做那個任務,等他回來看對方挖哪塊地跟著去挖就好。
他跟祈天河說了這個主意,也不在乎對方已經和柳天明組隊會不會泄密。
副本裡人人都是如此,能用三分力絕不出七分,不主動害人算是大部分人勉強能保守的底線。
祈天河看了他一眼,沒有評判或是指責這種做法,隻道:“你不才說過天上掉的餡餅別吃?”
他不認為NPC的任務會有這麽明顯的漏洞可鑽。
李連聽得一臉悻悻然,想想也有道理,便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朝廚房走去。
“很美的玫瑰花,”祈天河沒有跟過去,而是站在原地望著園丁:“可惜一旦遭到漫無目的地亂挖,這份美麗破很快就會被破壞。”
園丁完全沒有因為隱藏的威脅而動怒,反而用一種隱晦的目光看著他:“尊貴的客人,請隨意。”
說完還體貼地遞過來一把鏟子。
“不用,我帶了工具。”
祈天河轉身走到一處隱蔽的地方,再出現時像是變戲法一般手中多出了一把小鏟子。
挑了片花朵相對沒有那麽密集的地方,一鏟子下去,有什麽東西瞬間從下面破土而出。
是蝙蝠,長在土裡的蝙蝠。
它的尾巴很長,帶著鱗片,又像是發育畸形的毒蛇。
祈天河冷靜地站著不動,目睹這像蛇的蝙蝠用尾巴鞭打了下鐵鏟,露出尖牙想要順勢飛上來咬斷脆弱的脖頸。
祈天河微微一笑,一鏟子拍下去,剛剛還凶惡無比的蝙蝠瞬間被拍平了。
掂量了下小鏟子,心中不禁輕謔一聲,看來不該嫌棄它,這鏟子比想象中的要有用多了。
園丁先前臉上的淡定不見,改為浮現出濃濃的震驚,似乎不明白變異的蝙蝠怎麽可能會被輕而易舉拍死,要知道這玩意的牙齒可是能鑿穿石頭的,鱗片更是堅硬無比。
祈天河:“還要繼續麽?”
他和園丁僵持的時候,陳點水從古堡出來,手指是攥緊的,祈天河猜測裡面抓著什麽東西。
珍珠?
祈天河一時間想了很多,老婦人說伯爵把手鏈扔到了玫瑰花叢,應該不可能作假,看來中間還有某些漏洞可尋。
他思考的時候,陳點水已經走到老婦人面前,攤開掌心,裡面有一顆奪目的血色珍珠。
老婦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取走珍珠。
這時候太陽的軌跡正隨著時間流逝一點點偏移。
沒多久,柳天明也來了,同樣交上來一顆珍珠。
老婦人拿到珍珠,面上卻沒多少喜色,稍頃有些緊張地攥緊衣角望著祈天河那邊,就像站在高考考場外焦急等著孩子的家長。
“這孩子怎麽還沒進展?”她問。
柳天明淡淡道:“應該快了。”
老婦人恨不得親自幫忙去找,可不得不按耐住,漫長而又焦灼的等待中,她猛地轉過臉去看柳天明和陳點水,遷怒質問:“好歹是一起來的,你們怎麽一點沒仁義之心,不知道去幫幫同伴的忙?”
那可是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女婿人選,哪怕和白眼狼結婚,二人也不可能孕育出子嗣。
“……”
差點被唾沫星子濺到的柳天明和陳點水面色都有些精彩。
這偏心偏的,都快要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