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莊不知什麽時候走了出來, 就站在她的面前,薄唇微動,眼神投在自己臉上。
從她的角度看上去, 她薄薄的真絲掩蓋不住女人姣好的身材曲線。
今-晚-睡-這-裡-麽?
小園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嘴邊, 臉也像燒著似的,急急地擺手,“不不不, 我沒那個意思!”
葦莊靜默了兩秒, 語氣非常淡, “我也沒那個意思。”
小園見她的神色不對,急忙又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也不是說你有那個意思, 我……我,我其實沒什麽意思。”
她說著說著好像把自己給繞暈了, 她揉了下臉頰,不再說了, 可她連耳朵都紅了。
葦莊盯著她緋紅的耳朵, 發現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那個意思……
算起來,她們分開也有小一年的時間,之前在鏡頭看她, 覺得她成熟了不少, 氣場氣勢也強大了許多,她欣賞並喜歡她的成長, 不過前兩次跟自己發脾氣, 一針見血牙尖嘴利毫不讓步, 自己從未被人這麽氣過, 也從未有這麽多的情緒外露的體驗,感覺也挺新鮮和獨特的……
不過她更適應小園這種軟綿綿的羞惱的模樣。
“你前幾天說的話還算數麽?”葦莊垂眸望著她,嗓音微微壓低了。
“……什麽?”小園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
“你說你和我簽合約的事情?”葦莊微微挑眉。
“哦這事?”回想起來,小園仍然有幾分不自在,她當時說出來只是對葦莊的反擊,也是在抱怨長久以來自己壓抑在心裡的那點不平衡,能發泄出來確實舒暢痛快多了,可過後她也覺得自己太凶了。
明明也是她自己同意“簽合約”的形式,葦莊並沒有逼她,小園就是不忿她一次次把合約放在嘴上,還有她這該死的什麽都想掌控的心理。
葦莊瞧著她的臉色,眸光微沉,“不記得了?”
“沒有,當然記得。”小園穩穩神,“怎麽了?”
“如果這是你的要求,我願意。”葦莊忽然說。
小園神思恍惚,太過震驚以致於她失語了,她只是愣愣呆呆地望著女人,“啊?”
這副反應全然落入了葦莊的眼裡,她的眸光也越來越沉了,越來越淡了,她低垂下眼,冷白清致的面孔上漸漸攏起了冰冷。
“我……其實是不想簽約的……”令人尷尬的寂靜逼得小園趕緊表態,她磕磕巴巴地解釋,“我……”
葦莊微抬起下巴,沒等她說完,扭身就走。
小園急著站起來,跟著她,叫了她的名字,“Frances......”
葦莊的腳步聲微微一頓,可沒有停下來,繼續走。
她身高腿長,很快就走出了客廳,小園小步跟了上去,看著她來到了開放型廚房的中島,倒水。
“你聽我說,我只是不想我們,我們的事情弄得太商約化了,感覺好像在做生意……”
小園眼睛微微發熱,低聲說。
葦莊眼神落在杯子上,聲音更淡,“你是這麽想的?”
“我之前會那麽說,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以前的感覺……”
“所以我答應這回是我與你簽約。”
小園咬了咬唇,被激起幾分生氣,有點哽咽,“之前你把我當生意那樣處理,說結束就結束 ……太傷人了,我是不會這麽對你的。”
葦莊纖白的手指握成了拳,下顎線微微繃緊了,她仍然望著杯子,“你確定這是原因?不是因為我對你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小園猛然抬頭,無比驚愕地看著她,不明所以地問,“你在說什麽?”
“飛燕獎的那天晚上,我其實去了灣島,我無意間聽到了幾句你和朱萼華的談話的內容。”葦莊目光冰冷,放在台面的手掌越握越緊,似在努力壓製著什麽,“你說我你愛我,到底是出自幾分你的真心,還是你為了演戲在體驗,我真的分不清楚。”
原來是這樣,原來她是這麽想的。
小園的心被她的話一點點撕扯,眼睛急劇地漲紅了起來,她啞口無言地站著。
葦莊等她的回應沒等到,她的眉頭鎖得更緊,肩胛也緊蜷著,“我之前讓Alex過來讓和你結束合約,是我不想直接明說,現在我說出來了,你呢?”
小園的眼睛盈滿了淚花,她別轉了臉,拚命地吞咽了洶湧而上的痛楚,“我……”
一開口就漏出了幾絲哭腔,她深深地吸了吸鼻子,嗓音在她的強力控制下聽上去無比生硬和發抖,“我之前一直不太會演愛情戲,哥哥帶著我去找朱老師,請她指導我幾句,她讓我找個人談戀愛……”
葦莊皺著眉,沉默地望著她。
她那對烏黑鮮活的眼睛漸漸浮起悲涼,有無數的話要說,可是她卻不知如何說起,她覺得自己是沒有辦法說清楚了,也不知道如何去證明了,一瞬間萬念俱灰。
她搖搖頭,不再說話,轉身走,腳步沉重,她駝著纖細的背,如一朵枯萎的花。
燈光暖黃靜謐。
葦莊在原地靜默了許久。
細碎的光映在她的眼中,如泛起水波的湖面。她眨了眨眼,一滴熱液悄無聲息地鑽出了她的眼角,她食指彎起,飛快地抹去。
她緩緩地透出一口長氣,抬腳跟了上去。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穿著家居服,疾步出了客廳,按開了33樓的門,視線飛快地梭巡著,緊繃的面容看到小園的背影時才放松了下來。
她挨著牆,仿佛沒有力氣的人在找依靠。
葦莊在她的身後站了一小會兒,閉了閉眼,有些懊惱地按了按突突發痛的額頭。
氣氛壓抑又沉寂。
似乎感覺後面有人,小園的雙肩微微平直,人也站直了些,她沒有轉過頭,輕聲說:“謝謝你……”
她頓了頓,語氣勉強帶了一點笑意,“謝謝你告訴我,我總算知道原因了。”
周遭安靜得落針可聞。
“我得回去了。”她再低低地說,抬腳向電梯門走去,她還是沒有回頭,背景已不像剛才從裡面走出來那麽脆弱。
葦莊凝眉看著,看著,眼眶似有點淆意,小園的身影也變得有點迷蒙起來。
她現在難過時會暗自找個地方蜷縮一會,攢一會兒勇氣再慢慢走,不會訴苦,不會撒嬌了,她在自己面前變得堅韌而隱忍。
是投身與砂石中,經歷皮破血流的磨練之後才有的堅韌。
葦莊忽然感受到心被什麽深深地剮了一刀,她抬腳朝她走了過去。
電梯來了。
小園剛要邁進去,手腕被人輕輕地捏住了,她一愣,微微地掙了掙,沒掙開。
她依然沒抬頭,垂著發掩著自己臉上的淚痕,“幹什麽?”
“我送你回去。”葦莊低臉看著她。
“不用了。”小園哽了哽,頭更低了點,“菜卷在外頭等我的。”
葦莊低聲問:“是麽?”
小園咬著唇不語。她不會開車,一直也沒學。這裡是私宅區,是打不到車的,她準備出去打電話叫菜卷來接她,等久一點也沒關系,不過這也不現實,等菜卷到的時候估計都凌晨了。
“那麻煩王叔送我一趟……”小園說。
葦莊靜了靜,堅持說:“我送你,你等我幾分鍾。”
她走了幾步,忽而回頭,見小園仍然站在那裡,背對著她,一下一下地擦著眼,肩膀無聲地微微地抖著。
女人擰著眉,胸線重重地起伏了下,扭身進屋,以最快的速度換了套可以出外的衣服,換了鞋就走到小園身邊。
小園靜靜地站著,似乎默認了她的決定。
電梯門打開,兩人走了進去,並排站著,卻沒有任何聲音。
葦莊素著顏,衣衫都沒有扣好,她垂眸整理,順便攏攏頭髮,小園偷偷瞥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瞧著她因為自己而不修邊幅的模樣,心裡仿佛舒服了很多。
過了一兩分鍾,她們才發覺不對,電梯一直靜止不動,都沒人去按電梯按鈕。
葦莊嘴角微微抽搐,小園也愣了愣,兩人轉頭互視了一眼:“……”
小園意識到自己眼眶還是紅的,慌忙轉開。
葦莊伸手按亮了負一層的鍵,嘴唇動了動,終於說出了口,“別哭了。”
電梯開始運作,小園盯著數字,悶悶地嘴硬道:“我沒哭。”
“覺得委屈不會罵我?就像你之前一樣?”
“我之前哪有罵你?”
“……那我就當被貓撓了吧。”
“……”
小園驚異地瞧了她一眼,有點不敢置信葦莊會說這樣的類似開玩笑的話,還是頂著一張面無波瀾的臉。
她是不想看到自己哭吧?
難道是在安慰自己?
這種安慰方式也太……絕了吧?
“原來你一直當我是阿貓阿狗!”小園嘟起了嘴,驚訝自己居然回嘴了。
葦莊微微一頓,低眸匆匆掃了她一眼,隨即收回了視線,也不再說話。
等著“回敬”的小園眨了眨眼,“?”
葦莊明顯就是不熟諳這種“互懟”方式,她詞窮了。小園內心掠過一些佔據上風的微妙得意感,漸漸淡忘了剛才的傷感。
女人領著她到了自己的車旁,小園對車沒有多大的研究,好像是一輛法拉利,葦莊走到了副駕面前,替她開了車門。
她愣了愣,斂眼坐了進去。
她以為是司機開車,沒想到葦莊走到了另外一邊,坐進了駕駛座。
“你開車嗎?”她懵懵地問。
“嗯。”葦莊薄唇微啟,她找到自己的眼鏡,戴了上去,察覺小園在看她,她解釋道,“我晚上的視力沒有白天好。”
小園看呆了,“哦……”
“開車沒問題。”葦莊補充道,發動了車子,穩穩當當地開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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