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在紙張上落下幾字,折疊好,然後讓人交給商公。
連齊政都沒給看,神神秘秘的。
太子蛟皺了一下眉,看了一眼央瑋。
央瑋搖了搖頭,實在想不到還會有任何漏洞。
商望舒有些好笑,沒想到只是臨時起意當這公證人,卻遇到了這麽有趣的事情,經此一事,太子那喜好面子的性子也該收斂一點了。
只是,等他展開遞上來的紙張,看了一眼後,整個瞳孔都收縮了一下。
所有人都是一愣,商公為何這樣的反應?紙條上寫的又是什麽?
商望舒將紙條謹慎地收了起來,抬眼看向陳柏,“好一個離經叛道的狂生。”
眾人:“……”
陳柏倒是無所謂,而是道,“商公,可是我贏了。”
商望舒沉默了半響,最終點了點頭,宣布道,“第三場比試,二皇子府……勝。”
嘩。
一片嘩然。
這怎麽可能?
這一題可是假設陳子褏犯的那些錯成立,朝廷不痛不癢地判陳子褏回上京文院讀書還公正了?
辱及皇室,那可是天大的過錯,這判文絕對不符合大乾法典。
太子蛟表情莫名,為何商公會判對方勝,難道商公知道了什麽
不可能,此事就算有疑點,也不可能讓商公直接偏向對方。
是那張紙條,一定是上面寫了什麽,才讓商公有如此決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商望舒,希望能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商望舒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既是經皇室決斷,九卿親自核定後頒布的判文,豈有不公的道理,朝廷向來是公正的。”
眾人:“……”
這解釋就太敷衍了,若是他人,或許還不敢質疑朝廷的判文,但商望舒是誰?別說只是質疑,哪怕是他要推翻原來的判文,都不是問題。
商望舒補了一句,“此事到此為止,今日老夫僅是一個出題人,不是來審案的。”
再討論下去,牽扯就大了。
眾人:“……”
連齊政都驚訝地看向陳柏,到底怎麽做到的?
又是什麽樣的內容,居然能讓商公都忌諱莫深,不願再繼續談論。
現場氣氛怪異了起來,因為實在太出乎意料。
商望舒也握了握袖子中的紙張,上面的內容也的確只能他一人能看。
紙上的那句話,如同烙印一樣烙在他的腦海中。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乎?”
寥寥幾字,卻直擊律法的根本,讓商望舒心中顫抖不已。
他一看就知道陳柏要表達的是什麽意思。
大乾律法本就不公,既然如此,那麽朝廷怎麽判他的罪,都是合理的。
商望舒敢反對麽?他敢說王子犯法和庶民同罪?
即便是到了他這個位置,也不敢挑戰皇權。
既然王子犯法不能和庶民同罪,那麽陳子褏堂堂九卿之一廷尉府的大公子,作為權貴中的權貴,被輕判不也合乎常理?
這一句話對商望舒的觸動不可謂不深,他後半輩子都在和律法打交道,他心中也一直為他改革而來的律法嬌傲,但時常他又感覺有什麽不足的地方。
律法的根本是公平公正,然而由權貴把持的律法,又怎麽可能做到真正的公正。
今日他居然從這句話中,弄明白了他一直以來感覺不足的地方。
當然,他也清楚的知道,要想去補足這方面的不足,那就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所以商望舒對能寫出這一句話的陳柏,評了一句“離經叛道”的評語。
陳柏也是一歎,他是用跨越時空的觀念來撞擊現有律法體制,必定是火花四濺。
他也斷定商公不會將他紙上的內容公布於眾,因為現在的律法是由商公一手改革而來,而律法追求公平公正的本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和皇權對立的。
商公要是將這種思想拿出來討論,第一個倒霉的不會是陳柏,而是他自己。
商望舒現在的心情其實不是特別好,他一輩子追求的東西,現在看來根本是不可能徹底實現的。
其實他不知道,數千年後,他的思想可是一直在被貫徹。
所以,商望舒在陳柏眼中,是真正的思想家,先知,實踐者,他所追求的公平公正或許在這個時代無法實現,但卻指導著不同時代的人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周圍的人一片安靜,既然商公已經言明不想再在這件事繼續下去,他們也不好多說什麽。
這時,太子蛟的聲音傳來,“下一場比什麽?”
聲音盡量的平和,但總給人一種賭徒的感覺,就像輸紅了眼,不顧一切也要贏一次一樣。
也的確輸紅了眼,陳柏看了一眼天色,天色都暗了下來,再賭下去就到宵禁的時間了,這麽多人,難道為了看他們比試違禁不成?
再說,商望舒現在應該沒有心情出題了,別看他就寫了一句話,但對商望舒來說,那是思想的博弈,比作翻天巨浪也不為過。
果然,商望舒的表情已經不怎麽好看了,堂堂太子,為了一時輸贏,居然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陳柏嘴角偷笑,太子蛟身份高貴,但要是被三公所不喜,總會有他難受的一天。
陳柏趁熱打鐵,“這……我看今日就到此為止如何?”
話一落下,太子蛟就道,“為何不比?你不是自喻是無雙的策士,能以一敵百,這不過才比了三場,還是說你的才能也就止步於此?”
陳柏直接抬手指了指太空,“太子是準備帶著大家一起違禁麽?”
果然,商望舒的臉上更不好看了,堂堂太子,還沒有一個白身想得周到。
陳柏繼續道,“改日如何,就定在五日之後,每五日比一次。”
“以後還有勞商公繼續出題,做這公證之人。”
上京文院每五日會休沐一次,他才有時間。
想想以後每五日就去虐太子蛟一次,怎麽想都有點小激動。
讓你呀的汙蔑人,看不把你臉都給抽得稀爛。
不卑不亢,在所有人眼中,陳柏沒有怯場,也沒有為曾經說過的狂傲的話有任何退縮。
反倒是太子蛟,顯得實在急切了點。
也不等太子蛟回答,商望舒直接道,“就這麽定下吧,現在宵禁將近,各位就此散去。”
說完,對太子蛟和齊政拱拱手,有趣地看了一眼陳柏,然後帶著一群人離開了。
今日天色的確晚了,加上公證人都離開了,圍觀的人也開始散去。
只是哪怕走得老遠,還能聽到他們繼續討論的聲音。
“三連敗啊,太子蛟的那些以前看上去多了不起的門客,居然敗在同一人手上三次。”
“難怪那山君敢說,門客的冊子上有他一人足矣。”
“可不是,一個敵一群。”
“實在太精彩了,五日之後還有比試,可不能錯過了,你們說要是太子蛟下一次還輸的話……”
“還有那陳子褏案,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看那山君說得未必不在理。”
“要真是冤枉了別人,可怎麽了得,上京的人臭雞蛋爛菜葉可沒少往別人身上砸,這事兒還是查清楚的好。”
“……”
相信這股討論的風,很快就會吹遍整個上京。
陳柏開心了,但太子蛟就……
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和齊政告別的話都沒有一句,直接拂袖而去,臉上跟吃了狗屎差不多,明明他設下的一場針對齊政的局,結果……
人群散去,齊政府前,仆人正在收拾現場。
齊政將手上的複合弓遞給陳柏,“你的弓。”
陳柏搖了搖頭,“送給你了。”
怎麽說,也是齊政借了地盤和身份讓他報仇,不然他一個遮了面的白身,怎麽有機會和太子蛟對上。
然後邊揮手邊向街道走去。
夕陽斜照,妖異紅妝,瀟灑得緊。
齊政也不知道怎麽的,說了一句,“五日後見。”
陳柏一愣,繼續揮了揮手。
齊政:“……”
死妖怪,他堂堂皇子的邀約,居然話都不回一句。
然後又摸了摸手上的弓,這弓他喜歡。
陳柏避開人群,去無人的巷子裡面將外面的衣服脫掉,收起來,取下面具和美瞳,這才去茶樓接陳小布。
結果一進房間,陳小布就撲了上來,抱著他的大腿,激動得小腦袋直搖,叫得啊啊的。
這娃腦殼被門夾了?
“哥,你剛才去哪了,你都不知道你錯過了什麽!太精彩了。”
激動得停不下來。
現在天色有些晚了,陳柏帶著陳小布開始回家。
一路上,都是陳小布一驚一乍誇張的聲音,“哥,見過這麽晶瑩剔透的碗沒有?跟玉石做的一樣,那個山君眼睛都不眨的送了皇子政一大箱子。”
“還有花花綠綠的從未見過的藥丸,都不用煎熬,直接服下就見效,可神奇了。”
“還有瞬間讓人變成神射手的神弓。”
“哥,那個山君還幫你說話了,說朝廷證據都不足,就判了案。”
“……”
回到廷尉府,陳柏好不容易打發走嘰嘰渣渣了一路的陳小布。
結果沒多久,他又被騷擾了。
手機上,齊政發給他好些垃圾信息。
陳柏都有點想砍了自己這強迫症的手,怎麽就按耐不住每次都去點開看看,發點有實際意義的內容也好啊。
終於在點開十幾次後,陳柏沒忍住打開了視頻通話。
都不等齊政開口,陳柏就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頻繁的摸摸摸,那石板是我的身體,我要是也一直摸你,何如?”
齊政原本覺得今天他和這妖怪合作愉快,難得的想要聊兩句,結果……
摸……摸……身……體?
臉都黑了,這麽汙濁的話居然也說得出口。
陳柏又加了一句,“等會我教你發語音。”
總比每次都去點開毫無意義的亂碼強。
陳柏說完,掛了視頻,吃飯去了。
而齊政默默地看著石板,石板是那妖怪的身體?那他以前可沒有少摸,冰冰涼涼的他還貼在衣服裡面。
怎麽感覺……怪怪的?
然後將石板翻了一個面,用手指戳了兩下,“物……物種都不同,摸兩下怎麽了?”
就比如一隻沒穿衣服的動物,他就算摸了兩下,也無甚羞恥。
再說,這妖怪剛才是嫌棄他動手動腳?
也不知道以前是誰,衣服都穿不好,露胳膊露腿的。
現在卻跟他講究起來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