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如豆。

　深夜的書房，只有筆尖觸及紙張發出的刷刷聲，偶爾還可聽見敲擊鍵盤的聲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下午的學術委員會對申請立項的38項課題組人員的專業相關性、查新報告、研究內容的原則性科學性、實用性與可行性進行了形式審查，經過兩次審議，有23項課題被確立為新年度醫學研究項目。

　薑白芷和劉主任的科研立項就在其中，《加味通氣湯對術後腸功能恢復對比研究》。

　電腦屏幕顯示著報告，還有劉主任發來的短訊。

　“小芷，中醫藥大學那邊的教學任務，感興趣嗎?我推薦你教（一聲)授《中醫診斷學》。"

　在醫學院和教學醫院裡，臨床醫師有教學任務，比如主任醫師是技術職稱，劉主任常年教學，又稱劉教（四聲)授。(教師職稱)

　“老師，我想多抽點時間陪伴家人。”薑白芷毅然回絕，當年這個時候她和戚半夏還沒在一起，所以答應下來，然而現在必須全方面考慮，她也有更多的打算。

　劉主任覺得可惜，所以繼續勸道:“你權衡權衡，畢竟機會不多。”

　薑白芷堅持己見:“老師把機會給張主任吧，他能勝任。”

　“真拿你們這些年輕人沒辦法，我倒要認識一下能讓曾經醉心醫教研的小芷轉換心思的那位，什麽時候—起吃飯?

　“她最近身體抱恙，等過些日子我親自帶她上門拜訪。”薑白芷知道劉主任會喜歡戚半夏的性情，例如上一世的治療方案，就是和劉主任商討敲定，只可惜依舊沒能留住戚半夏鮮活的生命。

　兩人結束對話，書桌前的她接著投入工作。

　***

　翌日一早，鬧鍾還未響動，因為睡前心裡裝著事，薑白芷看了一眼床頭立著的鬧鍾，6點18分。

　—骨碌爬起來。

　今天開始，戚半夏可以吃流食，屬於恢復階段，所以昨晚薑白芷便去超市買來藕粉和一些其他易於消化的流質食品。她洗漱妥帖，吃完早餐，便拎著東西出門.

　7點之前不堵車，薑白芷7點13分到達病房。戚半夏6點左右轉醒一次，這時還在熟睡，所以她囑咐陶桃兩句，就風塵仆仆離開。

　今天薑白芷不坐診，7點20分打卡。示教室裡，劉主任組織召開一個簡短的會議，隨後就分散開，各自忙事。

　上午十點，一周一次的科室教學查房由沒有坐診的薑白芷組織，實習醫生，規培醫生，住院管床醫生以及主管護士參與。

　趙若若先溜去薑白芷所在的二線醫生辦公室取經。

　“師父，結腸原位癌術後半個月出現上消化道出血，和病症有關聯嗎?”

　“先考慮西醫所說的消化道出血幾大原因。”

　“消化性潰瘍，食管、胃底靜脈曲張破裂，急性胃粘膜病變，胃癌，門脈高壓性胃病，膽道出血。”患者內鏡手術半月，住院喝黃芪建中湯調理，所以從腫瘤外科轉到他們腫瘤內科。趙若若根據昨晚查閱資料做的準備工作回答薑白芷。

　“結腸屬於下消化道病變，患者上消化道出血，胃鏡輔助性檢查。西醫確診為急性胃黏膜病變，我們中醫稱為胃肮痛，脾胃虛寒證，至於和半個月前的原位癌內鏡手術是否關聯，可以斟酌。”

　趙若若若有所思:“那就是沒關聯，我和規培鍾醫生討論半天沒結果。”

　“結腸癌中晚期可見向周邊髒器轉移，從而壓迫血管，但原位癌具有非浸潤性特征，所以你覺得?“

　......

　趙若若一時語噻，薑自芷補充道:“查房的時候注意主查規培醫生的四診法，我也會留時間給你們思考，查房結束後的教學會議你提出問題，大家再討論解決。“

　她們雖然是中醫，但西醫臨床也是必修，所以有時候會把西醫作為其中一種診斷工具，科室開會討論的時候，一般會提及。

　趙若若抱著資料踱出辦公室，薑白芷打開抽屜，在封存的筆記本第五頁，一筆一劃地寫上:2、趙若若。

　

　自從戚半夏能進食，心情也舒暢不少，薑白芷陪著她，兩人偶爾能說上幾句玩笑話。然而對方一旦有進一步的表現，她就會下意識退縮。

　原因就是百度搜索的一句話，胰腺癌發病快，形成時間不固定，多則十幾年，少則一兩年，而且與家族遺傳因素和胰腺炎有一定關系。

　所以只要想到當年薑白芷面對她的時候安慰鼓勵，背地卻默默流淚，無助的神情，就沒法直面她溫柔的眼眸，承受她愈發明顯的愛意。

　10月17日，禮拜四，天晴。戚半夏的主管醫生正在出院單上簽字，陶桃再一次檢查行李有無遺漏，楊蘊也等著，病房裡缺少坐診的薑白芷。當然，如果她空閑，也不可能這個時候出現在病房。

　楊蘊默認娛記的跟拍，網上不是說戚半夏賣慘嗎?那就將賣慘進行到底。禁食幾天，又是消化道疾病，戴著口罩被保鏢和娛記圍著的人肉眼可見瘦了一圈，她微微頷首，表示多謝關心，隨後坐上保姆車。

　“小張，直接送半夏回家。”楊蘊前天向主管醫生了解情況，表示戚半夏需要再靜養一個禮拜，目前不能舟車勞頓，更不能劇烈運動，所以下車前叮嚀她多休養。

　坐在後排的陶桃悉數記下。司機小張繞開跟蹤的娛記，才往融卉別墅區那邊駛去。

　家裡沒有聘請做飯的阿姨，薑白芷不在的時候，陶桃擔當臨時廚師。中午吃蔬菜瘦肉粥和營養粉，陶桃懶得給自己另外做，陪著戚半夏—起吃。

　她剛咽下兩口就苦不堪言道:“哇，果真是營養餐，沒什麽味。”

　戚半夏眉目溫和:“前段時間不是鬧著減肥嗎?正好吃幾天清淡的食物，可以清腸。”

　陶桃眨了眨眼:“半夏姐，晚上薑醫生會過來，我下午出門買菜。”她前陣子有幸品嘗薑白芷做的川菜，因此惦記上。

　戚半夏知道對方的心思，連忙說:“少買一點，她上班累。”

　“我知道，菜都提前備好，薑醫生隻負責炒。”陶桃的牙又酸了一下，心裡默默記住現成的小劇場素材。

　

　深秋時節，太陽落山早，紅霞已染遍半個天。盤腿窩在二樓陽台吊籃看書的戚半夏像是突然想到什麽，踩著棉拖就往三樓快速邁步。

　邊走邊對著樓下喊:“陶桃，幫我拿—架折疊梯。”

　“在哪?”陶桃按下電飯煲精華煮的按鈕，腦袋伸出廚房門。

　戚半夏手搭著木質的扶手，揚聲道:“一樓外面的小花園，下午你買菜的時候，花匠抬出去有用。”

　“哦，馬上。”

　三樓儲物室沒有窗戶，需要開燈，暖色的光照亮空間，戚半夏發現角落有蹲著—張矮凳。她端來矮凳，擱在第二排儲物櫃底下，脫鞋踩上去。

　那邊陶桃剛把折疊梯搬進客廳，準備上樓，薑白芷開門而入。

　"陶桃，你這是?”

　“半夏姐找東西，需要折疊梯。”

　薑白芷把包掛好，問:“她在哪?“

　“三樓儲物室。”

　“白胖呢?“

　陶桃笑道:“白胖嗜睡，下午陪半夏姐看書，眼睛一會兒就閉上了，和看書就犯困的我一模一樣。”

　“我去看看它。”說是看白胖，其實人往三樓走，燈光下，戚半夏站在矮凳上墊著腳，伸長手想夠頂層的東西。

　她沒回頭，提高嗓音喊:“陶桃。“

　“等一下，半夏姐。”陶桃已經走到二樓，包裡的手機驀地響起來，來自楊蘊，她忙著接電話。

　戚半夏深吸一口氣，再次嘗試墊腳，手摸到硬質的邊。不自覺翹起唇角，指尖把東西一點一點往外挪。

　抬頭終於能夠覷到一角，她亟不可待用力拉，發覺沒站穩，凳腿向後滑，險些因為慣性，頭和臉就朝儲物櫃撞去。

　—雙微暖的手扣住她的手腕，拉著她脫離矮凳，反方向踉蹌兩步。戚半夏另一隻手，條件反射往上。

　咫尺的距離，抬眸正好瞧見薑自芷輕抿的薄唇，左手手腕被她扣著，右手撐在她左側的牆上。

　“沒事吧。”兩人異口同聲問，呼吸相聞。

　“沒事。”戚半夏垂眸，企圖掙脫左手的束縛，卻因為薑白芷不肯放手作罷。

　“為什麽抗拒和害怕?”通過幾天的觀察，薑白芷明顯察覺對方在逃避。

　戚半夏的頭稍稍向左偏，說出的話毫無底氣:“我不懂你的意思。”被她拉著的手發僵，心卻開始瘋狂跳動。

　“你懂。”薑白芷炙熱的眼眸去尋找她的眼，鼓起勇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問，“如果我們只是閨蜜或者親人的關系，你沒有必要一次又一次逃避我的關心。”戚半夏霎時抿緊的雙唇鼓舞著她繼續說，“所以，慢慢察覺我在你心裡佔據的位置正悄然發生著變化，才會彷徨，對嗎?”薑白芷沒有言明那個秘密，也暫時不能言明。

　“不是，我沒有。”戚半夏咬著唇否認，聲音低得連自己都聽不見。

　“但我有。”薑白芷剖開自己的心，拿給對方看，她集聚情緒，覷著戚半夏因為呼吸急促，起伏過快的肩頭，眼眶微微泛紅。張口剛想接著說，門外忽然響起陶桃的叫喚聲:“半夏姐，這折疊梯有點重，我剛接了電話，才……"

　陶桃一把推開薑白芷半掩的門，映入眼簾的場景讓她飛速地關上門，結結巴巴道歉:“對，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陶桃小劇場開播

　菱醫生:戚老師，今晚想吃什麽?戚老師:煮藕粉就好，你上班累。

　某小助理:薑醫生，我備好菜，您負責炒，不會累著手。

　戚老師（下意識說)︰不是累不累手的問題……(你在想什麽?扣工資)某小助理:不要。

　壁咚事件後(小助理):薑醫生竟然是受！?竟然待高審，拿著手機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