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的悠油失重地攤躺在床裡,目光空洞又麻目地盯著天花板。
在半小時前,她體驗到何為一秒天堂,下一秒是地獄的感受,上一秒是喜出望外、心跳亂崩,下一秒是快攀到頂峰的心便被公璟瞳下刻所說的話強行卡在半空,緊接軌道的卡位松開,降傘自由落體地往下陷去。
她很意外公璟瞳說她喜歡過小雅,心裡倏地便浮過一些偶爾在網絡看到的話語,那條話語是這麽說的“世上沒有絕對直的人”,看到這句話的時候她是否定它,她就遇過啊,絮藤就是這種筆直的女生,再漂亮再溫柔再對她好的女生都隻視她為好閨密,筆直的性向在她不自知的情況下擊退了不少面上對她好,實際想追她的女生。
有些大膽敢表白的,絮藤先是錯愕,後是溫柔卻傷人地拒絕,出口都是千篇一律說她是異性戀,她不歧視,知道愛情有時候無法選擇的,但她並不是那種人而已。
陪絮藤幾歷過兩次,聽過她兩次同樣的拒絕的理由,陸悠油便不敢向她坦誠自己第一個初戀暗戀對象是個女生,絮藤太好了,她不想失去一個能照顧她,亦能成為互訴心事的閨蜜。
所以當她聽見看上去直如鋼柱的人說喜歡過女生,她欣喜又雀躍,差點衝口而出對她表白,說自己對她有好感,想與她有一進一步的發展,能夠知道她可以喜歡女生己很滿足,能否攻陷溫柔香,是時間的問題,那刻,她忍住了。
仍處於暗喜的陸悠油,並沒想過公璟瞳說了一堆令她跌進谷底的說話。
“我也糾結過這個問題,從談第一次戀愛對象都是男的,大學的時候有被一些學姐示過好感,我婉轉拒絕了,拒絕了並不代表我排斥,只是從沒想過我要與一個女生談戀愛,感覺不符合我。但當我意識喜歡小雅然後很快被拒絕,回去深思為甚麽,想了一夜,我想通,可能是我媽懷我弟的時候,我希望他是個女孩,我想有一個妹妹,而小雅的個性是我理想中的妹妹吧,所以對她產生了一些別於普通朋友的情意,想擁有她,但應該不是愛情。”
她說完了,服務生送上了她的特飲與一盤堆砌精美的刺身過來。
鮮美的刺身在燈光下照得亮澤,加添了食欲,可對於陸悠油那刻來說,眼前的刺身再肥美也是難以吞咽。
“照妳所說,日後有女生再向妳表白,妳也不考慮囉?”她拿起筷子,夾了一片帶子刺身,沾了些醬油,很多很多的芥末,再往嘴巴裡送。
芥末的嗆鼻一剎衝到鼻腔,辣紅了她的眼睛,眼眶泛起了些水氣。
公璟瞳也隨著她夾了一片鮭魚,沾上醬油吃了一口,她瞧了悠油幾眼,想看出對方問這問題是出於甚麽心思……
也許悠油演技太好,她看不出答案,假裝想了一會兒才答:“我無法回答妳,要看看這個跟我表白的女生能否打動我吧。”
後來菜都上齊了,她們話題也不知道怎麽從這話題飄開,悠油只知道整頓晚餐,她一直狂沾芥末來吃,借助那辛辣嗆鼻的刺激,將眼睛與鼻子刺紅,遮掩她瞳仁裡的黯淡與失落。
公璟瞳如常送她回來,不過今天特別溫柔地叮囑她很多事,有一刻悠油感覺她想多留幾分鍾似的,她還走去廚房收拾了一下,出來時倒了杯溫水盯住她喝完,後來還待在屋內檢查了一遍門窗才離開。
有點反常,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心情差到極點的陸悠油沒心思深究了,待她走後便關了客廳的燈,上了房間取衣物去洗澡。
躺在床裡的她陷進一片茫然,有點不知道該繼續前進,還是……與上一段暗戀一樣果斷棄船。
她煩亂的抄起另一個枕頭摁住自己的臉,黑暗與窒息感交錯襲來,反而使她心浮氣悶,內心的波動搖得像像七級地震的波長那樣大起大落。
寧靜的閨室響起了一聲與別不同的短速聲音,摁住臉的枕頭不足一秒被主人拋開,躺著的人彈坐起來,抄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指尖撥開屏幕的速度是前所未有的快。
“洗好澡了嗎?”公璟瞳回去後倒了杯水回房間,她不急著洗澡,坐在陽台那兒看著夜空上稀有的一顆小星,小星閃閃亮亮,她覺得像極了某個人,今夜是注定不一樣的夜晚。
她第一次在回來之後,不為公事發訊息給她。
“洗好了。妳呢,回去了吧?”悠油抿緊了唇,她也清楚這次她們第一次在這個時間不為公事而聊天。
“嗯,安全到步,要不要明天開始向妳報個平安?”公璟瞳用自己的方式小心地想探視對方的內心。
她第一次對一個女生有這種的心思,沒有完全的把握,是不敢亂來。
“誰要妳報平安!”悠油難改傲嬌品性,送出後之後馬上又補一句“不過我身為雇主有必要保障員工安危,要不然真出甚麽意外,被妳家人怨恨我,所以,明天開始回去之後跟我說一下。”
“哦?雇主嗎,怎麽我這位員工一個半月都沒收到工資。”清風涼快地撲面,吹走一身的熱氣,回家後被她綁起來的頭髮跟著風搖動。
夜色平凡,星光稀落,公璟瞳認為今夜是她來B市之來最特別的一晚,心跳緩緩為某丫口是心非的關心而跑向了另一種跳動的模式。
心口像有熱浪卷來,熨貼了心房,暖暖甜甜的。
很快,四封五千大元的紅包啾啾四聲傳了過來,上面寫著簡單兩個字:“工資”
公璟瞳止不住嘴角的上揚,不客氣全部點取收下“謝謝老板。”
“哼,不客氣,不過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公司是如常發工資給妳,還想在我身上挖錢,果然是狡詐的資本家!”悠油送出後再秒速送上一個死亡凝視的表情包。
“再多工資也不及陸大鋼琴家一場的演出費,讓我大開眼界了,媲美一個當□□後唱兩首歌的出場費,或者一個影后去當一集綜藝的特別嘉賓。”悠油是個世界只有鋼琴的人,她不是笨,不是不會理財,而是要讓她花時間去分析怎麽把財富投資,她寧願就把錢放在銀行不動。
絮藤亦不是經濟學專業,以前的做法極其量替悠油把三分一的家財投進比較低風險的藍籌股裡賺取每年利息,三分一拿去買了一個儲蓄基金,剩下三分一作為流動現金以備不時之需。
她接手後,絮藤有跟她談論過這些,過後她便花了些時間去研究B地的投資項目,最後在不會虧蝕的價位從藍籌股裡抽掉一半拿來投到另一個中高風險的項目當中,即使這樣,萬年不會亂花的出演費,陸父從不手軟每月打給悠油花的巨額“零用”,日積下來…..
金額可觀得有點嚇人,再過幾年應該達九位數。
所以公璟瞳才毫不猶豫,也心安理得地接受那幾封紅包。
“看吧,我身價很高的,公小姐,我不介意妳抱大腿。”悠油己甜笑地躺到床裡,狀況情緒跟文字上差距甚大。
“妳不怕我抱了甩不開?我是萬惡資本家,抱上金腿後不把金腿挖乾挖淨是不會收手的哦。”公璟瞳己從陽台回到房間,她把門關上,也拉好了窗簾。
房內一室柔和的燈光,軟柔的床鋪向公璟瞳招手,她扭了扭脖子,坐過去床沿。
“有本事就來啊,誰怕誰!妳敢亂動壞心思,我馬上報警抓妳去坐牢。”她在床裡轉了個圈,踢了踢右腿,腦裡幻想著公璟瞳抱住她大腿的奇異畫面。
眼尾瞄向床頭電子鍾,分針的數字剛好跳轉為三零,而時針那兒則轉到十二。
“晚了,我還沒洗澡,妳早點休息。”公璟瞳是有點意猶未盡,不過時候不早,她體貼地不想悠油破壞了她的作息規律。
陸悠油又何嘗舍得結束特別的一夜,暫別是為了走更長的路,也可以套用到現在的情況裡吧?
自我安慰想了一想,隔了些許時間指尖不舍的送出“好,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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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藤回家照顧母親這件事,悠油與她一直瞞住了陸父陸母,瞞到至今都相安無事,她倆早就沒把警覺性放到心上。
紙卻永遠包不住火。
第二個早晨,公璟瞳比往常更早來到悠油的別墅,她目的是想多見悠油幾面,早上早起來冒起這個念頭的時候,她失笑自己怎麽像個少女暗戀別人一樣?太不像自己而又不能自控。
比往常早了半個小時來到別墅,還沒推開門便打開了,門裡的悠油己穿戴整齊,細心留意,對方還化了淡妝,但依她記憶,上午悠油並沒有外出的行程,晚上反而有一個邀她出席的音樂會,會後她應該會被邀請去把酒言歡。
「早。」悠油側過身讓她進來,待人進來便順手關上門,跟在公璟瞳身後往廚房那兒走去。
「早,今天妳這麽早起床的?是待會有甚麽事要出門嗎?」身體己成習慣,進來屋內第一時間就是去廚房準備這丫的早飯,有一會她覺得她會沒那麽早起便打算收拾一下才去做,收拾到一半,悠油下來見到餐桌毫無一物,脾氣就上來了。
悠油暗紅了臉,擱在腰後的兩手的手指互相打架互捏,她今天將柔長的秀發綁了個高馬尾,讓她看上去清爽利落,削去些平日嬌蠻,添了幾分青春少女的羞澀味道。
腦袋輕輕搖晃,馬尾也跟隨搖擺「昨晚跟妳聊天忘記關遮光簾。」她是不會說因為昨天對方的一句晚安使她睡得舒服,比鬧鍾快一步醒來,醒來之後想到今天可以見到公璟瞳,回籠覺也不願睡,匆匆起床梳洗,還特意化妝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一點。
「是嗎?今晚睡前我提妳。」公璟瞳在翻找冰霜中看向她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想吃甚麽?」
「隨便吧,妳做甚麽我都喜歡吃。」悠油被她無意的一笑剎到,心口噗咚了一下。
公璟瞳往她瞧了眼,拿出一些蔬菜與一盒前日做好炸菜肉絲「炸菜肉絲米粉?」
對她做甚麽是沒所謂的悠油抹一抹笑點頭,她得到的,也是公璟瞳莞爾一笑,笑如春風,像沐浴在春天的花香裡,幽香迷人。
怎麽看,怎麽都是賞心悅目。
悠油同意了古人說的話了,情人眼裡出西施,她現在一瞬不瞬地注意著她,怎麽看公璟瞳都是鍍了一層濾鏡的,有時候是粉紅,有時候是經典LOMO,有時候是童話帶朦朧,有更多的時候像菲林的色調,隨著她的心緒調節光暗,照出她喜歡的色彩。
倚在門邊細看她做飯時行雲流水的動作,亦能使悠油的心填滿,而公璟瞳習慣了她的注視,任由她炙熱地凝盯著自己做飯,二人一裡一外,格外地享受這種寧靜的美好。
不過,美好遭受到打擾。
「小油!爸媽來了!」大門那兒指紋鎖嘟了一聲,隨即門被人推開。
從母胎就聽到大的聲線激得悠油一個僵硬,她往後探一探頭,爸媽來了!他們怎麽來了?糟,給他倆知道她威脅一個大總裁來做保姆一定要家訓侍候!做飯的公璟瞳也有點被嚇了一跳的停下切蘿卜絲的動作,放下刀子,拿下一條毛巾擦幹了手。
「伯父伯母今天會來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公璟瞳心跳砰砰跳躍,雖則悠油她是還沒拐跑,可將來她應該會拐走的,有點點心虛,況且第一次見家長她沒準備任何得體的見面禮…..
萬一給伯父伯母留下壞印象的話,以後有點難辦。
被輕斥的人委屈,扁起嘴嘟嚷「我也不知道他們突然殺來啊,爸爸整天忙公事,都是我有空回去看他們比較多,璟瞳,我…..我沒告訴他們絮藤回家照顧媽媽的事,他們如果知道我威脅妳來頂替絮藤…….會被打的。」
「他們會打妳?」她不讚同體罰的,但悠油都這麽大了,還會是她想象中拿著藤條打小腿那種嗎?
「小時候會輕微打啦,大了之後罰我在花園面壁思過,除了水不能吃,罰到太陽下山。」悠油歎了口氣,看怕今天一定又得站一天,眼睛瞧向那碗半製成品的炸菜肉絲米粉,咽了口口水,她在想要不要先偷吃一點填填肚子。
委屈的臉溢出公璟瞳護小的心切,輕捏她扁起嘴的臉蛋揶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要我一個總裁做保姆做條件就妳才想出來。」
「切,妳還說,妳幫我說一下謊唄,說妳自願的。」悠油撒嬌的握住她捏她的手腕,拉它下來搖晃。
「誰自願嗯」她好笑的用指尖點了她的額心。
心都化了,軟了,護小的心更濃,她不能讓伯父伯母罰她站在花園一整天,今天天氣晴得雲也沒一片,媽的太剛巧了。
「小油!爸爸帶了好多東西給妳,快過來啊,在廚房做甚麽呢?絮藤在做飯嗎,讓她也出來,給她也帶了。」正脫著鞋子的二人在他們角度看去只看到女兒站在廚房門外,並沒見到廚房裡的公璟瞳,他們也一心以為裡面的人是絮藤。
聽到叫喚,她們都知道躲不了多久,由見慣風浪的公璟瞳領著悠油走到大門那邊。
有甚麽,由她來護航。
作者有話要說:
陸父:想拐跑我女兒,門都沒有!
公總:不是我想拐,是妳女兒要隨了我。
陸丫:爸,我都上了人家,要負責任。
公總:…………..請妳閉嘴。
陸母:是嗎,我女兒是攻啊,太棒了,爸爸,咱們女兒出色了!
公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