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娟臉上露出慌亂的神色,連忙否認:“不是我們,不是的。”
舒寧道:“別狡辯,我親眼看到你們的窗戶掉下來一個酒瓶,要不是我和爸爸閃得快,恐怕被砸得腦袋開花。”
他邊說著邊在客廳裡掃視,客廳很小,所有的情況一覽無余。
舒寧抬步走進客廳,拿起茶幾上剩下的另外一個酒瓶,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東南啤酒,就是這個。”
舒爸爸也走進來,臉上橫肉一抖一抖,他湊過頭看了一眼酒瓶,發出一聲嗤笑,“東南啤酒,很少見的牌子嘛。”
這下子周娟抵賴不掉,求助的眼神看向客廳裡的丈夫。
殷強一見到舒爸爸的大光頭和金鏈子就有點兒慫,“不是我扔的。”
然後指著緩緩站起來的小反派說:“他扔的,有問題找他解決,我管不了。”
舒寧:“?”
舒寧很震驚。
殷強說完一扭頭,轉身去主臥關上門,再也沒出來。
舒寧:“……”
舒寧還以為他有多凶,沒想到在外人面前,一看到架勢稍微大點兒的,就成了慫蛋,切。
視線從惶惶不安的周娟,和臉色蒼白的小反派身上掠過。
這兩人臉上都掛了彩,青一塊紫一塊,十分可憐。
舒寧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娟,他一點也不同情這個女人,書中描述她特別善良,省吃儉用供小反派上學,小反派被爸爸打傷的時候,她會上前抱著小反派安慰,還會偷偷買小零嘴給小反派吃,是中國好母親。
但在舒寧看來,這個好很惡心,如果不是她偷偷換掉孩子,小反派根本就不用受那些罪,自然也不用接受她的好。
殷強天天打她,她卻不離婚,不反抗,每次都要小反派幫她出頭,最後導致小反派受傷。
如今見到她被打得鼻青臉腫,舒寧心中略有同情,卻並沒有多少憐憫。
心頭一動,舒寧問周娟:“剛才的酒瓶,到底是誰扔的?”
周娟一愣,迎著舒寧清凌凌的目光,猶豫起來。
少年的眼神太過雪亮,讓她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周娟別開頭,伸出一根顫抖的手指,指向客廳裡面無表情站著的小反派。
那一瞬間,舒寧說不出心裡是什麽滋味。
隻想說:哦,這就是所謂的對小反派好啊。
就連一心想找茬,見到母子倆淒慘模樣後收起心思的舒爸爸,也很意外。
小反派冷哼一聲,“是我扔的,一人做事一人當。”
小小的少年頂著一頭殺馬特黃發,滿臉淤青,臉色有些蒼白,卻盡力挺直胸膛,揚著下巴,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舒寧望著他臉上的淤青,突然間十分心疼。
他盡量不動聲色地說:“好,既然是你扔的,跟我們走。”
“走就走。”小反派天不怕地不怕地走到舒寧身邊,想起什麽,忽然轉過頭對周娟說,“媽,飯菜在鍋裡,記得吃。”
他擦著舒寧的肩走出客廳,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舒寧沉默地跟著走出去,對舒爸爸道:“爸,你先回去,殷明錚是我同學,我想好好談談。”
“好吧。”舒爸爸拍拍他的肩膀,對殷明錚沉聲道:“小子,好自為之。”
三人乘坐電梯,舒爸爸上樓,兩個孩子下樓。
殷明錚的家在四樓,四這個數字不太吉利,因而當初賣房時要比其他樓層便宜一些。
一路上都很沉默。
小反派一開始昂首挺胸,後面似乎感覺到疼痛,有點兒撐不住了,出了電梯門就問道:“我們去哪?要如何解決?”
舒寧知道,若是說送他去醫院檢查,小反派肯定不會配合,便默默地用打車軟件打了一輛車。
“走吧。”他說道。
小反派皺眉,片刻後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舒寧失笑,轉頭看他,“不要你的錢。”
“那你想幹嘛?”
“到時候就知道了。”
小反派理屈,也不太想回到那個家,輕哼一聲,跟著舒寧走出最近的後門。
舒寧坐上早就等候的白色轎車,示意小反派上來。
夜色寂靜,燈火輝煌。
“到底去哪?”小反派站在轎車旁邊問,路燈的光芒照在他漂亮的臉蛋上,白得發光。
舒寧依舊笑著說:“去了就知道了。”
見他不動,又激將道:“不會是怕了吧?”
“誰怕?”
小反派挑挑眉,拉開車門,和舒寧坐在一起,大概十分鍾左右,兩人便來到最近的公立醫院。
“你帶我來醫院?”下了車,小反派見到醫院閃爍的燈牌,漂亮的眉毛幾乎擰成一團。
舒寧道:“你受傷太嚴重了,最好做個檢查。”
說完就拉著小反派往裡面走。
小反派沒動。
舒寧轉過頭,疑惑地望著他。
小反派冷冷道:“你是在同情我嗎?”
舒寧詫異。
小反派語氣冰冷,看待舒寧的眼神十分冷漠,“不需要你的假同情。”
說完就轉身走出醫院。
舒寧站在醫院大門,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他感覺,把小反派送到醫院這件事,似乎刺激到了小反派。
難道做錯了?
原以為把小反派拉到醫院,小反派就會聽從,沒想到小反派性格那麽好強,扭頭就走。
舒寧有點泄氣。
舒寧回到家裡,蔡女士在衛生間洗澡,舒爸爸在沙發上玩手機,見舒寧回來,坐起身道:“兒子,談得怎麽樣?”
舒寧搖搖頭。
舒爸爸:“那小畜生不承認?”
舒寧吃了一驚,“爸,為什麽叫他小畜生?”
舒爸爸惱怒,“他扔酒瓶子不說,上次害得你從樓梯裡滾下來,爸爸我心裡憋著火呢。”
想到今日在小反派家見到的情形,舒爸爸將手機放在茶幾上,輕哼道:“那小畜生肯定又犯了事,讓他爸揍了。”
語氣裡竟然有幾分幸災樂禍。
舒爸爸雖然長相蠻橫,但心比較善良,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他討厭殷明錚。
連舒爸爸都這樣看待殷明錚,可想而知其他人如何看待小反派。
小反派生活的地方惡意滿滿啊!他那麽小!
舒寧心頭一痛,連忙道:“爸,摔下樓梯的事兒我還沒給你說。”
他把全部過程講了一遍。
舒爸爸沉默,片刻後皺眉道:“不是殷明錚推你?”
舒寧搖搖頭。
“可上次我問你,你說和殷明錚拉扯,才導致你摔倒。”
舒寧連忙說:“我沒說殷明錚推我啊。”
“你那同桌張超……”舒爸爸意識到什麽,啐了一口,“你那同桌真不是個東西,小小年紀心思怎麽這麽壞?這麽小就會挑撥離間。”
舒寧歎氣,“爸爸,我們已經十四歲了,並不是小孩,何況小孩就一定沒有壞心思?不見得。”
舒爸爸點點頭,“說得對。”
“我已經向班主任申請換同桌了。”舒寧說。
“那就好。”舒爸爸說,“以後誰再敢欺負你,告訴爸爸,爸爸去收拾他們。”
舒寧微笑,“好的爸爸。”
頓了頓,又說道:“爸,還有一件事兒……我懷疑那酒瓶不是殷明錚扔的。”
舒爸爸不信,“他媽說是他扔的,他自個兒也承認了。”
舒寧搖搖頭,“我覺得不像。”
“好了好了,不管是不是他,反正都是他們一家搞出來的。”舒爸爸有點不耐煩,“那個殷明錚,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忘了他曾經闖進人屋裡偷東西?名聲那麽差,以後少和他來往。”
舒寧張張嘴,想要辯解兩句,但是不知又從何說起。
一個人的壞名聲很容易建立起來,但若要洗白,卻很不容易。
殷明錚的壞名聲徹底坐實,是源於幾年前的一件事,當時殷明錚闖進一戶人家偷東西被主人發現,殷明錚居然拿菜刀砍人。主人報了警,鬧得很大。
從那時候開始,殷明錚就是公認的混蛋。
小區裡的人談起,都說人渣的兒子果然是人渣。
舒寧有點懷疑當年事件的真實性,然而時間過去得太久,無法追查了。
今天小反派被打,他擔心小反派的傷勢,從現場狀況來看,恐怕受的傷不輕,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去上學。
第二天上學,舒寧發現小反派又坐在位置上,臉上的淤青愈發嚴重。
冬日的校服比較寬大,看不清他身體上到底有沒有傷。
舒寧回頭看他,小反派沒給他眼神。
早自習班主任找鍾小明、舒寧談話,問他們願不願意調座位,鍾小明很爽快地答應。
他不喜歡殷明錚,但又怕惹到殷明錚,一直在默默壓抑,如今能有傻子和他換座位,高興都來不及。
兩人回來後便搬各自的課桌,快速調換座位。
張超瞪著舒寧,舒寧看也沒看他一眼,專心搬自己的位置,直到鍾小明搬到張超旁邊,張超的臉色才好起來。
舒寧將課桌搬到小反派旁邊,小反派眼裡露出一絲詫異,隨即便轉開頭,當舒寧不存在。
舒寧剛要把課桌放過去,卻發現小反派的腿卡在課桌前。
“麻煩讓一讓。”舒寧說。
他和鍾小明換位置的動靜早就落入同學們的眼裡,所有人無心自習,偷偷觀察他和殷明錚的舉動,見殷明錚阻止舒寧搬過去,所有人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殷明錚不針對人,太奇怪了。
他臉上的淤青,昨天又去打架了吧?
聽說他打架特別狠,最好別惹他。
同學們用眼神交流。
舒寧又說:“麻煩殷明錚同學把腿讓一讓。”
殷明錚頭也不抬,白色的燈光下,他的側臉又白又嫩。
舒寧無法,只能把課桌放在旁邊,和殷明錚的課桌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
別的同學要從他身邊過,總會碰到他的桌子,一個上午下來,極其不方便。
舒寧有點無奈,小反派很排斥他,甚至比排斥鍾小明還要嚴重。
或許是上次冤枉他傳謠言的事惹怒了他?
當眾道歉也沒讓他消氣?
說起來,當時雖然自己道歉了,但小反派卻從沒說過“沒關系”“原諒你”。
舒寧有點愁。
小反派排斥他挺正常,關鍵是小反派身上有傷。書中並沒描述過殷強如何毆打小反派母子,昨晚親眼看到小反派的慘狀,才知有多可怕。
萬一被打壞了,或者留下暗傷……
到了下午,舒寧又去辦公室找班主任,“李老師,殷明錚身上有傷,他好像很痛苦。”
班主任早就習慣殷明錚帶傷上課,皺眉道:“又和人打架?”
舒寧遲疑道:“不清楚。”
他不知道殷明錚的自尊心有多強,青春期的男孩子,寧可被人誤認為在外面打架,也不想別人知道家裡的破事。
在沒摸清楚殷明錚的底線前,他不敢貿然暴露殷明錚的傷口。
“老師,或許應該帶他去校醫院看看。”舒寧說出來意。
既然小反派不願意去醫院,那就找個他不得不聽從的權威命令他去。
班主任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屬於“本來不想管但既然有人反映了不能裝作沒看到”的歎息,“行吧,你帶他去。”
“剛才勸過了,他不聽我的。”
班主任嘟囔了一句“麻煩”,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舒寧興奮地跟著班主任走進初一三班。
小反派趴在桌子上睡覺,側著臉,眉頭緊皺,似乎很不舒服。
“殷明錚。”班主任走進班級,原本的雞飛狗跳立馬變得安靜如雞。
這個時候的小反派剛上初一,總體上屬於懼怕權威那一掛,不得不站起身。
“不舒服就去校醫院。”班主任道,隨後看到舒寧的桌子突出老大一截,對舒寧說,“把桌子放好,別擋著其他同學。”
舒寧沒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在小反派冷冷的眼神中,樂呵呵地把桌子推進去。
班主任:“殷明錚,現在你和舒寧是同學了,以後要好好相處。舒寧,帶殷明錚去校醫院,不去就請家長。”
舒寧應道:“好的老師。”
“不去就請家長”的殺傷力很大,殷明錚只能沉著臉,跟著舒寧去校醫院。等到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殷明錚譏諷道:“天天打小報告,你是班主任的走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