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李妙呢,他像是有感覺般跳進來：“嘿，叫我呢？”

司南星回頭瞥了他一眼，眼帶笑意：“喲,我們歲歲的師父來啦。”

李妙愣了愣神,目光緩緩挪向那邊剛剛穿好衣服的俊俏少年，他還赤著雙足，被人這樣注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腳往衣服裡藏了藏。

李妙呆了兩秒,刷地跳起來：“嗷！萬歲化形了！”

他這一嗓子算是把滿院子的妖怪都叫來了,他一把拎起歲歲舉過頭頂，像獅子王裡那猴兒似的高舉起來,高興得滿院亂跑：“看看,看看！我徒弟,化形啦！”

“哎！等會兒，我給他找雙鞋！”

司南星趕緊在後面叫了一聲,從門邊抄了雙拖鞋就跟著他們跑，正巧西海龍太子和淞澤前來吃飯，一晃眼就看見司南星拎著拖鞋追李妙,有些好奇地問：“這狐狸做什麼了？小老闆這麼好的脾氣，都要拎著拖鞋揍他。”

“我瞧著不像是要揍人。”淞澤多看了一眼, “像是……”

像是人間家長追著不省心的孩子餵飯追了兩條街。

但他沒說出來，因為敖金言已經奔了出去，興沖沖地摻和熱鬧：“小老闆要抓他嗎？我幫你啊！呔，哪裡跑！”

小院里莫名開啟了一場追逐戰，司南星拎著拖鞋四顧茫然,但看著大家似乎樂在其中,也就沒有製止。

只是被李妙扛在肩頭飛奔的萬歲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

等到李妙被人捉住,他們胡亂糾纏著在物理意義上打成一片，小貓動作輕巧地跳出了包圍圈，蹲坐在椅子上晃蕩著腳。

司南星把拖鞋拿過去遞給他：“怎麼不高興啦，歲歲？”

萬歲沒讓他幫忙穿鞋，自己擦了擦腳，穿進拖鞋裡，板起小臉：“也沒有，就是我覺得好幼稚哦……我只是剛化形，又不是剛出生。”

他皺了皺眉頭，“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可大家都像是小孩子一樣。”

司南星看了眼完全沒發現萬歲已經不見，自顧自滾成一團的老妖怪們，慈愛地伸頭摸了摸萬歲的腦袋：“他們裝嫩。”

萬歲穿好了鞋子，有些不習慣地在地面踩了踩，好奇地看向司南星：“阿爸，那化形之後應該做點什麼啊？”

這倒是問到了司南星的知識盲區，他自己又沒有經歷過化形這麼一遭，遇見的妖怪們也看起來天天遊手好閒沒有什麼正事做，他扭頭看向燭幽君求救。

燭幽君就走過來，坐在萬歲身邊，姿態隨意：“就看你想做什麼，別作惡就行。”

“什麼都行？”萬歲微微瞪大了貓眼，有些不解，“那化形之後，豈不是太過逍遙了？”

燭幽君想了想：“或許吧。”

“這世間能夠化形的妖怪，本就是少數了，也稱得上一句得天獨厚。但平日里逍遙自在，若是遇上三九雷劫，渡不過去，煙消雲散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雷劫威能也有區別，若是平日里作惡多端，自然就被劈得狠一些，若是行善積德，善存因果，雷劫也多有助益，不會威能太大。”

“這也是這些年什麼'三界互助委員會'辦得愈發如火如荼的原因，不少妖怪也不是心懷天下，只是為了做點好事，積善行德，渡劫的時候少挨點劈。”

萬歲似有所悟，微微點頭，正想開口問點什麼，李妙不知道什麼時候脫離了戰局，蹲到萬歲身邊，熱情招呼：“徒兒要去三界互助委員會嗎？”

“找我，啊不是，找為師啊！我人送外號——三界互助委員會小靈通，嘿嘿，其實還是仰仗小老闆的食堂，不少妖怪從這兒路過，能問出不少消息。”

“徒兒要去三界互助委員會悄悄嗎？”

萬歲沒有立刻回答，他像是認真想了想，最後開口：“師父，我想先去人間看看。”

狐狸的腦袋一時間沒轉過彎來，他困惑地扭頭看了眼大家：“這兒就是人間啊？”

“不是。”萬歲緩緩搖了搖頭，微微揚起臉看著院牆的那頭，“我長大這麼大，似乎還沒有走出院門看看過，我想出去走走。”

“我聽說，外面有山川大河，有汪洋沙漠，有凶險，也有不一樣的機遇，我想出去瞧瞧。”

司南星撐著下巴，倒像是並不意外：“也是該出去看看。”

萬歲有些欣喜地扭過頭：“阿爸！”

司南星笑起來：“不過也不能隨便亂晃，你先告訴我，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萬歲果然卡了殼，呆呆蹲在座位上報不出個地名。

司南星想了想，抬手在桌上鋪開一張地圖，手指點了點：“這裡，就是咱們院子在的地方。”

萬歲探頭過去看，目光順著司南星的手指動作，司南星往西劃了一道，正兒八經地說，“這兒是雲浮山，是阿爸和你乾爹第一次遇見的地方。平日里被你乾爹藏起來了，不過你要是想去看看，讓他給你開門也行。”

“往常我們都是'咻'地一下就過去了，你要是想自己去，可以慢慢走過去，也順便看看一路的風景。”

“不過現在看山川大河可能沒那麼方便，你應該先會看見不少人類城鎮。”

萬歲眼巴巴地看著，記下了這個地方：“雲浮山往西走，我記住了。”

司南星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替他標註好了位置，然後又指向另一邊：“這兒是青丘。”

“一般其他妖怪是進不去的，但李妙是你師父，你讓他打個招呼，他們應該也很樂意招待一下你，大家都是毛茸茸，應該也能相處得很愉快。”

李妙立刻點頭：“那當然了！我們青丘狐狸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客！到時候我還能先去青丘，就在那兒等著招待你，嘿嘿……”

萬歲露出嚮往的神色：“青丘，我是藉了狐族教材的光，理應上門去道一聲謝的。”

敖金言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西海那麼大，不用標了吧？你如果要去，報我的名號，保證會好好招待你。”

“對了，我給你圈個淞澤的地盤。”

他說著，也在地圖上畫下一筆，笑嘻嘻地說，“瞧瞧，他這小湖跟我的海一比，寒磣吧？”

淞澤也不生氣，輕笑了一聲：“自然比不上西海幅員遼闊，只是那里人少清淨，只有我一條龍，也有不少山野情趣，足以招待客人了。”

“咳。”敖金言紅了臉，瞪他一眼，“什什什麼情趣不情趣的！當著小鬼頭的面你都說些什麼！”

淞澤無言地抿了抿唇，嘆氣：“山、野、情、趣。 ”

敖金言漲紅了臉：“越、越來越沒羞沒臊了！山野那什麼，不就是在林子裡那什麼嗎！就是因為有你這種色龍，我們龍族才會傳出'龍性本淫'的謠言！”

垂方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打情罵俏給我出去！”

他擠到地圖前面，也在上面畫了個圈：“這兒，原本孟西洲修煉的地方，也是我誕生之地。千百年過去，這兒的宗門早就不見了，但聽說建了個遊樂園，好像還挺有意思的，你可以去玩玩。”

他頓了頓，又開口，“若是察覺到什麼殘魂啊、劍意啊之類的特殊氣息，你就……拜一拜，也算是我的同門。”

司南星眼帶笑意看著他：“小芳這麼感興趣，自己怎麼不去？”

垂方盯著地圖上圈出來的那塊地方看了一會兒，微微搖了搖頭：“往事不可追，別人都高高興興的，我一個人滿懷悲愴前去憑弔，豈不是大煞風景？”

“算了吧，說不定他們早就投胎不知道多少世代了。”

“冥府你應當去不了。”燭幽君看著地圖，想了想也畫了一個圈，“這兒是我們曾經待過的M市，你的出生之地，若是想舊地重遊，也可以回去看看。”

司南星笑著補充：“還能順便回去看看殺鴉現在長成什麼樣了，你媽媽把你叼給我的大樓也不知道拆了建了什麼……”

“嗯、嗯。”萬歲越聽眼睛越亮，認真地想要記住每一個小圈，誰知道司南星卻把地圖收起來了。

他笑瞇瞇地說：“也不能說走就走，得先給你買個手機，這樣你出門，遇到什麼不懂的，也可以打電話回來問問。”

李妙趕緊點頭：“對對，你的課還沒上完呢，人間好多科技日新月異，你要是不會那些，出門可是寸步難行。”

萬歲乖巧點頭，看向李妙：“知道了，那還要勞煩師父教我。”

除了他，天底下大概再也沒人會這麼正兒八經地叫他師父了，李妙有些感動，淚眼汪汪地吸了吸鼻子：“我現在知道我當初要出門的時候，我娘為什麼要一邊啃我爹的尾巴一邊嚎啕大哭了！”

萬歲看了看牆外，又看了看李妙，想了想又說：“那我再陪你一陣子吧，我還有好多東西沒學，也不急著出去。”

李妙緩緩瞪大眼睛，然後“嗷”地一聲抱著他哀嚎：“嗚嗚嗚，歲歲，我的好徒兒！”

“沒事兒！你就算出去了，只要喊一聲，師父立刻拍馬趕到，誰敢欺負我徒弟的，我揍得他爹娘不認！”

萬歲伸手拍了拍他，替他順氣，仰起頭看著牆外，他有些遲疑地開口：“師父。”

“我其實有點不明白。”

“嗯？”李妙一邊擦眼淚一邊抬起了頭。

萬歲微微蹙起眉頭：“我……我當初還沒化形的時候，每天想著的都是怎麼化形，怎麼快點化形，可現在化形了，我又好像沒有了目標。”

“我想出去走走，也是想找，我以後到底打算做什麼，師父你、你是如何找到目標的？”

他眼巴巴看著李妙，李妙一下子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更重了，他正兒八經地坐下來，開口：“嗯，我好像是先做了，才覺得自己挺適合幹這個的，也算是稀里糊塗……”

“其實也不用著急。”

“你看張愛梨，她學了國畫學油畫，學了油畫學漫畫，最近總是蹲在電腦前面一邊畫畫一邊傻笑，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她也花了好幾千年才找到這件事做呢！”

“垂方更不用提了，他看個特攝片居然也能看成圈中大佬，據說他們愛好小組還組了一撥人，打算自己拍個短片看看，垂方那身手，一出手就把他們驚艷了！”

“他當初蹲在電視機前面的時候，誰能想到呢？”

狐狸難得說點這麼正兒八經的話，他摸了摸萬歲的腦袋，拿出了師父的做派，“如今歲月且長，你先出去看看，想在哪裡停下了，或許就是你在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