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外。
“這是怎麽回事……”許妙妙面露驚詫, “林情和林縝都開了視角,他們一個在暗處守著白先生,一個正在和燕危在小亭裡說話。”
副本內的宋承安等人自然第一時間想到了林情和林縝, 但他們這些副本外的玩家看得到所有開了視角的玩家,卻比宋承安等人還要疑惑。
許妙妙轉頭看向丁笑:“丁姐, 你比我經驗——”
她話語一頓。
她看到了丁笑茫然的神情。
她總是下意識尋求丁笑的指導和幫助,習慣了把所有的疑惑不解都拋給丁笑, 即便到了現在,也總是忘了燕危說過——丁笑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了。她身邊的丁笑, 只是死去的丁笑殘存的一小部分意識, 甚至連性格都不太完全。
丁笑已經死了。
許妙妙立刻轉了話鋒:“燕危他們肯定能解決。”
丁笑茫然的表情變了變,露出了笑容:“我記不得了,但如果是玩家,燕危那邊應該沒問題。燕危……他記性好, 當初很多玩家, 他就算根本不認識, 也能如數家珍。”
“宋承安他們決定先去查鳳仙花牌了, ”許妙妙看著宋承安等人的視角,“咦”了一聲,“他們打算收好那兩支箭, 查完再去找燕危他們。”
許妙妙驟然有些好奇。
她和燕危算是對壘過一個副本,也合作過一個副本, 但他們算是交深言淺。即便在副本中已經經歷過幾次生死, 許妙妙也從來不曾了解過燕危。
她一開始以為燕危是一個嶄露頭角的黑馬, 有幾個一起登樓的朋友, 做一些別人不敢做的事情和謀劃, 是燦燦星辰, 耀眼卻不刺眼。直到剛出來的那個八十九層副本,她在惶惶中得知燕危身後的真實,又覺得這位傳說中曾經挑戰過樓的權威的神話像烏雲後的明月,朦朧清亮。
但她從始至終都不知道,真正的燕危是什麽樣的。
所以她好奇了——當初的v究竟是一個怎麽樣的人,能讓宋承安看到林情的箭之後,近乎交托百分百的信任,力壓鍾不凡和於正青的懷疑,仍然帶著這兩人去完成燕危交代的事情?
又是什麽樣的人,能讓林情直截了當地說出“我應該會直接把自己人殺了,能幫你帶走一個是一個”這種話?
縱然知道丁笑已經不記得很多事情了,許妙妙仍然下意識問道:“燕……,不,v他第一次登頂的時候,為什麽那麽多人跟隨呢……?”
這一回,丁笑居然沒有露出絲毫的迷茫。
這對她來說,似乎算得上是深刻的記憶了。
她說:“因為他給人很強的信念感。他總是表現得一副不願意管所有人死活的樣子,但其實,心裡想的、要的,遠遠是很多人無法企及的。”
“信念感?”
“讓人相信他可以的信念感。上次頂層,我因為實力不足,還沒去,但是當時跟去了一些很厲害的超高層玩家。即便他們知道,他們很可能再也出不去也回不來,他們還是跟著v進去了。因為v在做的不是簡單的個人生死的事情,他做的是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他們渾渾噩噩,不敢嘗試,v開了這個頭,某種程度上來說……”
許妙妙看見丁笑頓了頓。
隨後,丁笑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語氣柔緩:“告訴了很多人,‘活’的意義。”
一陣寒風吹過,帶著積雪中深深的冷意,刮得人皮膚微疼。
燕危和林情在這裡聊了半晌,坐在亭子裡許久沒怎麽動,越坐越冷。
他將雙手揣在衣袖裡,神情和順,目光淡然,絲毫沒有被林情說的話影響分毫。他呼了口氣,仿佛覺得身邊的溫度都比副本的危險更讓他在意。
這惡念,怕是知道他不喜歡寒冷,這幾次進入的副本都涼得很。
正面從來沒有贏過他,做這些下作又無用的手段倒是樂此不疲,不愧是樓內萬千惡念集成的意識。
燕危捂著手,暖和了點,說:“我剛才說的那些,大致就是我還有林縝魚飛舟他們載入副本以後獲得的身份和任務,還有我們這幾天的情況。你和我仔細說說你的情況。”
林情點了點頭。
他察覺到了燕危有些冷,兌換了個暖手的東西放在石桌上,不疾不徐地說起了他這幾日的經歷。
林情和進入這副本裡的其他玩家一樣,被分散到了一個載入地點,也分配到了獨屬於他的任務。
他的身份是觀音學堂白先生請的帶路人,因為熟悉觀音鎮去往外地的路,所以收了白先生的錢,陪白先生去找一個遠近聞名的師。
至於任務,則是弄清楚白先生此行的目的。
這個任務說難,完全不難,說簡單,卻也並不是很簡單——因為林情在路上遇到了另一個玩家,雖然沒有任何交流,但很顯然,他們的任務完全相反。
林情一路陪著白先生朝那個法師居住的古刹而去,那個玩家則在暗處,從沒有和林情正面對上,卻總是明裡暗裡對林情和白先生出手,每一次都是衝著白先生而去。他們交手了許多個來回,林情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那個超高層玩家的樣子。
林情猜測,對方的任務要麽是從白先生這邊得知一些信息,要麽就是直接殺了白先生。他當初就已經大致猜出了玩家之間的對壘,又因為擅於遠攻,守在白先生身邊,那個人雖然一直在嘗試,但基本沒有得逞。
林情說到這裡,燕危心裡便有了數。林情這個任務完全掛鉤在白先生身上,明顯是他們這個陣營的。而他們是負責帶道具的人,林情則剛好補上了白先生要這些道具的原因。
“所以白先生這一趟出門,找這個法師,是為了鎮壓女鬼?”
“是。我在路上就完成了這個任務——白先生一直很憂慮觀音鎮這幾年的邪祟問題,這些年一直在和觀音大廟的法師聯系,但是觀音大廟的法師也解決不了鎮子裡的事情,他們只能暫時讓百姓不要外傳,每次都找一些借口,盡量壓下這件事情對觀音鎮的影響。但這樣治標不治本……”
林情歎了口氣:“所以他聯系上了別的古刹的一個師,先是通過書信,從師那邊得知了一些需要用到的辟邪的東西,托人帶來觀音鎮,隨後他找了我帶路,親自去古刹請師。”
燕危若有所思:“然後你和那個玩家一路交手著到了古刹,結果看到白先生找的那個師死了?”
林情點頭:“八九不離十,是那個敵對陣營的玩家動的手。他殺不了白先生,就去殺了法師。”
林情再厲害,畢竟也只是後起之秀。燕危當年失蹤之後,他還花了一段時間,才徹底穩住了玄鳥,在超高層玩家中站穩。
會在這種交鋒中有所疏漏也政策。
燕危整理了一下思路:“那這樣,我們這個陣營基本串成一條線了。我們都是圍繞著白先生想要鎮壓邪祟這件事而來的人,白先生找了辟邪的東西、聯系了法師,我和林縝他們帶著這些鎮壓道具而來,你則是陪著白先生出了一趟遠門,想把這位法師請回來,連在一起……”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清楚了。
如果這一趟林情算無遺策,守住了白先生,又請回了師,他們鎮壓女鬼的任務會容易很多。
但現在,白先生要的鎮壓道具都被他們這些玩家帶來了,而鎮壓的法師卻死了,使用道具鎮壓女鬼的任務,就只能完全依靠他們這些玩家來達成了。
“白先生先回去休整了,”林情說,“等他休息好,肯定會來找你們說關於辟邪法器的事情的。”
燕危伸了個懶腰,神情一頓——他感受到了宋承安等人的靠近。
應該是查清了鳳仙花牌的事情。
他收回神思,指尖微微摸索著揣在衣袖裡的硬幣,語氣略微下沉:“鎮壓女鬼的主線很清楚了,我剛才在前廳找到了點線索,讓宋承安——你應該認識他,他也進了這次頂層,我讓宋承安他們去查那個線索,等他過來,我們可以沿著那個線索去查女鬼有關的事情,再看看需要怎麽鎮壓。”
“主線很明晰,我主要擔心陣營。那個和你交手的玩家,你有印象嗎?”
他算是缺席了一段時間,鍾不凡這樣在他之後來到超高層的玩家,他幾乎都不認識,只能問林情。
林情搖頭:“認不出來,我甚至看不出來他的技能是什麽。最開始,他用了一個道具和技能,看上去很像我認識的一個超高層玩家,可我還沒確定,他就又換了一個風格完全不一樣的傳奇道具,我實在是認不太出來。”
林情都不認得,那只有可能是更早以前。
——會是哪個燕危有印象的老玩家呢?
用了一種技能,之後又像是完全換了個道具和技能……
燕危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可能的名字。
他暫時沒提這個想法,只是斂眸,“這個玩家能想到乾脆放棄第一個主線任務,不殺白先生,節省時間,轉而殺了法師來加大我們的難度,在敵對陣營那裡恐怕也不是什麽普通的角色。他們和我們的任務完全衝突,我們似乎必須要你死我活。”
林情果斷道:“那便你死我活。”
他話音剛落,小道上前後走來了三個人,正是宋承安等人。
宋承安神色正常,沉默地領頭走在前面,於正青緊跟其後,面色卻極其不好看,鍾不凡則似乎在思索著什麽,走路都不太專心,差點撞上前方的於正青。
他們看到燕危他們的那一刻,同一時間看向了燕危身邊的林情。
就連宋承安,都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燕危捕捉到了宋承安這細微的情緒變化,心下覺得哪裡不對。
“我們查到鳳仙花牌的來源了,”宋承安走到了燕危面前,“方便去一旁說嗎?”
燕危眼神不變,他揣著手,緩步踏下涼亭,踏在白雪中,朝著附近一處荒蕪的小道走去。
算是同意單獨說話了。
宋承安再度看了林情一眼,立刻轉身跟上了燕危的腳步。
林情全程都板著一張臉。燕危在時,他的沉默和嚴肅毫無攻擊力,燕危不在時,他的眉目都帶著些凌厲的冷。
於正青質問的話都被逼了回去。
鍾不凡看著走遠到背影徹底消失的燕危和宋承安,心中還在想著要不要開門見山問林情。
那個射箭的人不是林縝。林縝只是一個連八十九層都沒去過的新高層玩家,就算厲害還有點瘋,若論實力,自然還是不能和於正青這種硬碰硬的。按照燕危那天和他們說的信息,林情和林縝是兄弟的話,林縝本身和林情用的道具一樣也說得通。
宋承安又親口說過,這箭和來自林情手上的箭羽一模一樣。
那這個林情還可信嗎?
鍾不凡和於正青都覺得林情需要暫時排除出他們陣營,就算有可能是有別的疑雲,但也需要先弄清楚。寧可錯殺,不能放過,一旦不小心完全信賴了敵對陣營的人,那他們基本就是滿盤皆輸。
宋承安卻堅持和燕危一起進來的人不會有問題。
鍾不凡沉思半晌,一路上,從查到鳳仙花牌的地方趕到這裡,他們聊了半天,鍾不凡這才和宋承安達成了雙方更讓一步的結果。宋承安單獨和燕危交流鳳仙花牌的線索,以免外人聽到,而他和於正青則留下和林情試探一二。
宋承安再三強調,他們這是多此一舉。
他很清楚燕危的為人。他很久沒關注樓內世界,不清楚這一次v到底為什麽重新登樓,但他很清楚上一次。
跟在燕危身邊的人,就算是敵對陣營,也絕不可能背叛燕危。
宋承安又不知道燕危的事情能不能直接和鍾不凡還有於正青說,他只是再三重述林情多半不會有問題,於正青完全不信,鍾不凡半信半疑,也沒有放下戒心。
所以他只能先去一旁和燕危說話,暫時不讓林情聽到別的線索,等解決了鳳仙花牌的事情再和燕危商量一下林情的情況。
宋承安和燕危漸漸走遠,鍾不凡看了一眼他們消失的背影,回過頭來,張口道:“老林,沒想到你也進了這個副本啊,你——喂!!!先斬後奏最沒有團結精神啊!!”
——是於正青直接動手了。
燕危和宋承安剛一離開,於正青便幾步上前,抬手便掏出了傳奇道具直衝林情而去!
林情側身閃過,手中出現了一把黑色長弓,他拉緊弓弦松開,箭羽射穿了於正青扔來的攻擊道具。道具直接被箭身帶著往後,“當”的一聲刺入牆壁。
他眸光一沉,語氣裹著一層不接:“於正青,你幹什麽?”
於正青冷笑一聲,沒有繼續動手。
鍾不凡則走到林情剛才射出箭羽所落下的地方,彎腰撿起了那把看似用處不大的箭羽。
於正青也掏出之前他被偷襲時,對方留下的那兩支箭羽。
兩個來處不同的箭羽放在一起,竟然一模一樣。
林情面色微動,率先開口道:“你們哪來的我的道具?”
“願意承認是你的道具就好,”於正青說,“難怪你一出現,我就被人偷襲了,剛才偷襲我想搶道具的人是你吧?燕危那個小晚輩還是太嫩了點,剛才居然對你沒有一點防備。”
鍾不凡趕忙道:“先別下定論啊!我們還沒和老林說一下情況。”
“還用說什麽?不是他,那就是他弟弟,我和他們兄弟兩本來就有過節,當初還是燕危親口說的——就算進了頂層副本,之前結的仇也不用一筆勾銷。他或者他弟弟選擇偷襲我搶道具,是最好的選擇。”於正青說著,手中傳奇道具再度泛出微白的光,隨時準備同林情的箭羽交鋒。
林情沒動,只是皺眉,十分認真而嚴肅地說:“我偷襲你幹什麽?我都和你有仇了,要搶你東西,肯定是正面搶啊。更何況,以你的實力,我偷襲你有點小題大做了。”
於正青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鍾不凡:“。”
這個重點也是確實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