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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栽在自己手裡》第41章 掉馬後
也就遲疑了一瞬,黑黑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倒在腥紅的血泊裡, 整個身體與觸目驚心的紅融為一體。

 祁野手中的靈刃消失了, 滿地的殷紅消失了, 漫天的業火也消失了。

 石室內的鬼火早已熄滅, 周遭恢復黑沉沉的死寂, 就似演到高 潮的戲突然拉了燈謝了幕,所有情緒截然而止。

 祁野像石偶般站著, 身上血液凝滯, 他甚至連呼吸都忘了, 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知道黑黑躺在他腳邊, 奄奄一息。

 他看到狐面後那張和他一樣的臉, 浸沒在血水和火光裡。

 他聽到對方氣若遊絲的對他說生日快樂,而他的生日從未對旁人提起過。

 他沒有絲毫心理準備去接受看到的這一切,並且連思考的能力都暫時喪失了。

 過了不到三十秒,祁野突然像放棄了抵抗般歎了口氣,旋即蹲下身子, 以跪著的姿態, 麻利又溫柔的把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黑黑抱了起來。

 雖然方才經歷的一切是咒術織造的幻境, 但留在黑黑身上的傷是實實在在的, 他肩膀被箭穿透鎖骨,心口又被利刃貫穿, 加之鬼力的衰弱,現在他幾乎虛弱到無法穩定維持靈體的地步。

 祁野利索的脫掉上衣,拿起隨身帶的軍刀毫不猶豫的在自己心口扎了一刀, 不深,但鮮血立刻汩汩的流了出來。

 他一手拖著黑黑的背,一手捏開他的嘴把他按在心口的刺傷處。而失去知覺的黑黑本能的、貪婪的將自己新鮮溫熱的心頭血咽下。

 祁野就這樣在大雪之夜的井底石室□□上身跪著,身上的血液一點點流失,身子也一點點變冷,漸漸變得和他懷裡的黑黑沒什麽差別…而他的腦子卻漸漸清醒過來。

 幻境消泯,黑黑被切做兩半的狐面又嚴嚴實實的遮在他臉上,祁野的眼睛也漸漸適應了黑暗。他抬起手,遲疑的摸上冰冷的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氣。

 也許…剛才兵荒馬亂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所致,是咒術的作用在混淆他的判斷…

 懷著那麽一絲僥幸的期待,祁野顫抖著手再次慎重而緩慢的解開面具後的系繩,手指繞過發梢,狐面滑落的一瞬,他心臟砰砰砰的狂跳不止,血液也隨之流失加速,額角密密麻麻的浸著冷汗——

 面具之後,確實是一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眉眼緊閉面色慘白,右眼有一道淡淡的疤,而嘴唇因沾了自己的血,鮮紅又突兀。

 祁野身上的顫抖停止了,連同心跳呼吸都停止了。

 他腦子裡閃過無數可能性,紛亂喧囂的鬧得他頭痛欲裂。

 黑黑究竟是什麽人?

 他從什麽地方而來?

 為什麽偏偏來到我身邊?

 為什麽莫名其妙和我結了契?

 為什麽他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為什麽他無緣無故對我這麽好?簡直好到超出一切可理解的范圍……

 他究竟有什麽目的?會不會是為了將我……

 「取而代之」四個字從祁野腦中一閃而逝,他搖了搖頭,幾乎是自暴自棄的將黑黑更緊的抱在懷裡。

 如果是最壞的情況,我對他的心思會有所動搖嗎?

 祁野歎了口氣,不打算繼續胡亂揣測了。

 如今祁野的身體是涼的,但比起黑黑依舊溫暖許多。

 他知道鬼本身就沒有溫度,也無所謂冷暖,但還是固執又無用的,用自己的體溫暖著對方,甚至多此一舉的把自己的衣服披在黑黑身上。

 不過好歹,黑黑在無知無覺情況下喝了他的心頭血之後,魂體算是暫時穩定了。

 而祁野自己卻手心發冷發潮,這是失血過多的危險信號。

 被封閉的井口突然傳來咚咚的聲響:“喂!祁野!黑老弟!你們還好嗎?!”

 出乎祁野的預料,來人竟然是許沉風。

 興許是失血過多的緣故,聲音傳到祁野耳中似隔了很遠,飄飄渺渺的聽不真切,隨即砰的一聲巨響,封住井口的咒文被人從外解開了,月光落入井底,石室內驟然顯得亮堂堂的。

 祁野在明晃晃的光線裡明明白白的看了一眼黑黑的臉,隨之為他戴上面具。

 整整齊齊端端正正就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臥槽!挖出這麽多嬰蠱,這是要發財了啊!”許沉風平日裡看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模樣,真下井來動作倒是麻利,他看到祁野挖出來的九具嬰兒屍體橫陳在大缸一旁,由衷發出感歎。

 許沉風並非一人前來,不多久窸窸窣窣一陣聲響,另一人也從井口順著固定好的繩索攀爬至石室,竟是徐放。

 “臥槽!祁野你沒事吧!”許沉風看了眼面色難看嘴唇蒼白的祁野,驚呼一聲,此時祁野的模樣和缸中女屍的氣色沒什麽差別。

 祁野依舊保持著跪地的姿勢抱著黑黑,他不是不想起身,而是膝蓋已經麻木到失去了知覺,身子也不爭氣的發抖發軟,能跪在地上依靠著黑黑沒有倒下,已經需要很強的毅力支撐了。

 徐放也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一人一鬼在屍體橫陳布滿祭文的暗室跪倒相擁,半明半昧的月光在沉悶冰冷的空氣裡浮動,此情此景讓他不敢貿然上前扶起祁野。

 “我沒事,黑黑可能…”祁野的聲音虛飄飄的,哪裡是沒事的樣子,他確認了一遍狐面好好的戴在對方的臉上,抱著黑黑試圖站起來,可惜腿完全使不上力氣,失敗了。

 許沉風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的歎了口氣,伸出手拉了祁野一把:“你黑哥暫時也沒事了,放心吧。”

 他看著祁野大冷的冬夜打著赤膊,心口處觸目驚心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血窟窿,這會兒還沒止住往外滲著血,突然苦笑:“你趕緊止止血,把衣服穿上,你黑哥又不會冷,給他披衣服做什麽?”

 “……”祁野默默的點了點頭,站起來的一瞬間天旋地轉,差點又栽了下去,好在許沉風穩穩的扶住了他。

 不知是不是許沉風強行動用了什麽術法,黑黑的身形一閃,直接被吸入養靈墜中:“你黑哥喝了心頭血暫時是穩了,讓他到養靈墜裡養一養,你自己也歇一會兒吧。”

 在禦靈風月界混跡多年的許沉風,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管不顧往自己心口扎刀子,就為了給自己鬼侍喝一口新鮮的心頭熱血。

 “我是沒想到,你小子狠到直接將那厲鬼的腦袋給砍了,不過因為是在幻境裡,他沒魂飛魄散,剛在井外被我捉住了,巧不巧?”許沉風從兜裡拿出一隻玲瓏剔透的小匣子晃了晃,示意那施了輪回咒的惡鬼已經被他捉了起來關在匣中。

 祁野漫不經心的答道:“一時情急,不小心就切了腦袋。”

 許沉風:“……”

 一旁的徐放算是回過了魂兒:“祁野,六爺把情況同我說清楚了,你先歇一會兒,待會兒我把這幾個嬰屍縫回女屍的肚子裡,六爺來度化。”

 看黑黑暫時沒事,祁野也不打算逞強了,他握著養靈墜深吸一口氣,靠在石室冰冷的、滿是祭文的牆上坐了下來:“那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頓了頓,他突然回過神直直的望向許沉風:“六爺怎麽來了?”

 這鬼地方完全沒信號,許眠不可能聯系到他六叔,而且許沉風帶著補魂師徐放,顯然是有備而來……

 許沉風不要臉一笑:“這個…我其實早就曉得雪禮溝有個煉蠱的遺址,只不過…”說著他又晃了晃手中匣子,“這個鬼太厲害,我暫時找不到人手去解決他,只能眼巴巴的等著,這不,把你和黑哥等來了嗎?”

 祁野明白了,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許六爺,連自己侄兒都坑。

 許沉風早就清楚這鬼村莊的情況,但是不敢貿然行動,從許眠那得知了祁野他們接單的事兒,便不聲不響的觀察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對何夫婦那十萬以及村裡人的兩百五十萬完全看不上,他的目標是匣中的厲鬼,還有嬰蠱遺址裡這幾口刻滿祭文的酒缸,甚至是度化後嬰蠱結下的蠱丹。

 這些放在黑市上賣,至少能賺個千八百萬的。

 許沉風邊將嬰屍歸類讓他們母子相認,邊信誓旦旦的保證:“等這些東西出手,給你和黑老弟一兩百萬不是問題,你放心好了。”

 祁野聽到一兩百萬這個錢數,心中一點兒波瀾都沒有,買了養靈墜後,他瞬間對賺錢失去了興趣,如果說前兩日他的注意力都在黑黑對他的感覺上,那麽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想怎麽做。

 畢竟現在,他對黑黑的存在本身都產生了懷疑。

 可是…祁野握緊手中的養靈墜,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這邊徐放根據許沉風分好的嬰屍將他們仔仔細細的縫進女屍肚子裡,女屍並非當年煉蠱時的容器,是被火化後厲鬼用她們的殘念煉化的,經過了百年的時間,竟然真真正正的生出實體來。

 失血過多的祁野在一旁聽著針線穿透皮肉的細微聲響,竟體力不支沉沉的睡了過去。

 ……

 許沉風將祁野背回民宿時,寧驍嚇得冷汗都出了:“哥他怎麽了?!”

 趴在許沉風背上的祁野一臉蒼白的死相,身體也是冰冷的,真和屍體沒什麽區別。

 許沉風擺擺手,將祁野放在民宿邋裡邋遢的床上:“沒事沒事,也就是他剛獲得力量身體承受不來,加上失血過多就暈了。”

 寧驍不大信,這個樣子真的是沒問題?他慌張的摸了摸祁野的手腕,感受到強而有力的跳動才稍稍松了口氣:“失血過多?哥受傷了嗎?”

 許沉風:“嗯,你看他胸口上的繃帶。”

 “啊——!”寧驍輕手輕腳的扒開祁野的上衣,就看到不省人事的哥哥胸口繃著白紗布,隱隱還有血滲了出來,忍不住驚呼出聲,傷在心口這個部位,怎麽看都不可能沒問題吧!

 許沉風苦笑:“他自己扎的,知道輕重,不要擔心。”

 已經知道真相的許眠微微皺眉:“自己扎?為了救黑哥嗎?”

 許沉風:“嗯,如果不是他當時對自己肯下狠手,黑哥說不定那會兒就魂飛魄散了。”

 寧驍不再說什麽,他清楚自家哥哥能對黑哥做到什麽地步,隻恍惚的點點頭:“我們早點回去,把哥送去醫院吧。”

 無論如何,什麽自己下手知道深淺輕重,但畢竟是在心口處下刀子啊。

 ……

 天快亮的時候,黑黑竟然奇跡般的從養靈墜裡飄了出來。

 他恍恍惚惚做了個夢,夢裡他的面具被劈成了兩半,視線也變得猩紅模糊,祁野就站在他上方,用一種陌生又不可思議的眼神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最後冷冰冰的拋下一句——

 “你是誰?”

 嚇得黑黑趕緊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臉上的狐面,確認面具好端端的戴在臉上才松了口氣。

 果然只是噩夢而已。

 他抬頭的瞬間卻看到祁野蒼白著臉不省人事,同時一股子濃鬱甜美的血腥味充斥鼻間。

 黑黑艱難的咽了口唾沫,看對方毫無血色的樣子一下子明白過來,這孩子,一定是為了救他沒分寸的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放血了。

 如此想著,黑黑早飄到祁野身上仔仔細細又是摸又是嗅的尋找傷處,這會兒許沉風突然推門進屋,笑微微的直接來了句:“刀子捅在心口上。”

 黑黑倒抽一口涼氣,當即一句臥槽沒罵出來,便輕手輕腳的扒開他的外套看,果然看到祁野心口處繃著厚厚的白紗布,許沉風繼續道:“是徐大夫處理的傷口,放心,比尋常醫生好使多了。”

 確實,徐放平日沒少給孤魂野鬼修修補補,技術自然過硬。

 黑黑檢查了傷口,檢查了脈搏,把能檢查的都檢查了,即使知道祁野除了失血過多外並無大礙,還是心疼得似有人拿刀子剜他的心——

 他的心臟早歇業多年了,現在唯一的用處怕就是來給祁野疼的。

 畢竟刀子扎在祁野身上,就和扎在他心上沒差。

 “這孩子怎麽做事一點分寸都沒有…”

 許沉風嘖了嘖,氣定神閑的接話:“他如果有分寸,你恐怕就涼了。”

 “......”沒毛病,黑黑無法反駁,他指尖輕觸對方緊閉的眉眼,又順著他臉部的輪廓下移,在凸起的喉結上蜻蜓點水的碰了碰,挑起脖子上的黑繩拉出養靈墜。

 黑曜石墜子上殘著一點凝結的血,黑黑將其放在嘴邊蹭了蹭。

 這會兒許眠也湊熱鬧進屋了,他端著藥進來的,看到醒來的不是祁野反而是黑黑,忙放下藥碗坐在床邊,湊在黑黑耳邊道:“黑哥,祁小哥他沒發現你…?”

 “應該沒有,”說著黑黑苦澀的笑了笑:“我還以為過不了昨晚了,沒想到躲過這劫。”

 許眠也跟著點了點頭,他想,如果祁野看到黑哥的臉,一定不會傻到往自己心頭捅刀子放血救他了。

 誰能夠接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鬼待在身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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