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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酸危機》Chapter4.冰塊 (1)
[一]

 雖然才剛入秋,但七中的師生們卻已經是高考迫在眉睫的架勢,雁回偶爾會進班裡溫柔地為他們加油鼓勁,得到了學生們擁戴的目光後就悠哉遊哉地去高一年級上課。相比較而言,雁回還是更喜歡低年級學生上課的輕松氛圍。而他班裡的學生們,大概是隨著壓力的增多而愈發無趣起來。

 好在家裡還有一個能給自己解解悶。

 不知道是從哪天開始,雁回就習慣性地提前下班,忘記了還有規定時間打卡這件事。學校規定高三的班主任每天必須準時簽到打卡,這些天來他有幾次提前離校,都是為了去市場買新鮮的食材。

 毫不意外,這個月的工資明細上清楚地顯示被扣了全勤。

 雁回對此也無所謂,反正出來工作只不過是為了解悶,自己的存款足夠過完下半輩子。他隨手把表單丟進抽屜,拾起桌上的車鑰匙,重新吹著口哨出了辦公室。

 夜色將晚,雁回路過便利店的時候順便進去逛了逛,買了一包可樂味的糖果,然後拎著一袋新鮮的食材回了家。

 暖黃色的燈照亮了廚房玻璃,映出他不匆不忙的身影。筷子攪拌蛋液的聲音十分清脆,剛要下鍋翻炒的時候手指縮回,猶豫了半秒還是重新放在桌上,打開許久不曾用過的白糖罐子向碗裡撒了一杓。

 雁回撒完後又覺得這樣的甜味太惡心,自己今天恐怕不會再對這道菜動筷子了。

 平底鍋裡油煙四溢,抽油煙機的噪音太大掩蓋了外面鑰匙擰動的聲音。雁回放下鍋鏟時才聽到池烈大聲的抱怨:“你昨天不是說今天做可樂雞翅嗎!哪了?”

 一轉頭才發現少年回來了。

 “我愛做什麽就做什麽,你隻管吃。”雁回端著盤子踱步出來,放到桌上,“今天怎麽這麽早?”

 “我都寫完了,當然就早回來了。”池烈理所應當的口吻。

 這副看似不以為然實則有點小得意的表情把雁回惹笑了,他沒急著回廚房,而是留下來多說了句:“看來你對自己很有信心啊。”

 “本來就不難。”

 還不屑起來了。

 雁回嘴角的弧度加深,“那過兩天你就回學校看看能不能跟上進度吧,現在他們也剛第一輪複習。”

 池烈嘴裡的飯菜還沒來得及下咽,抬頭問道:“那我終於能回家了?”

 雁回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看到池烈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想要惡作劇的心態就湧了上來,直言道:“想得美,你畢業之前都別想走了。”

 池烈愣了愣,臉上的積極情緒退散得一乾二淨,把碗筷撂下來,極其厭煩的樣子。

 “我他媽現在聽課寫作業就是為了趕緊離開你這兒,畢業前要是都走不了,那我還學習幹嘛?我有病啊?”

 池烈深呼吸,胸腔擴大了一圈,顯然強忍著怒火。

 “吃飽了。”他起身回了書房,一臉苦相。

 雁回視線在那碟彩蔬炒蛋上定了幾秒才移開,長籲一口氣。

 開個玩笑而已,還鬧這麽大脾氣了。

 他無奈地去書房門口敲了敲門,裡面毫無反應。

 “逗你玩兒呢,這都看不出來啊?”雁回倚在門框上,手指關節在上面有節奏地敲打,“只要你下次月考成績進前三百,立刻就能回家了,行不行?”

 “池烈,池烈?”

 “欸,我才發現你名字裡,水真多。”

 “池烈,你是不是五行缺水啊?”

 “我看你是有點缺心眼。”

 “池——”

 門把手被粗魯地擰開,池烈看著門前近在咫尺的人怒道:“你他媽缺德!”

 這張臉離自己非常近,池烈也是吼完這句話才發現雁回和自己的距離也不過就是一扇門的厚度。然而這時候要是退後一步會顯得自己氣勢不足,於是池烈便保持著氣焰囂張的態度,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本以為雁回最多像平常那樣陰陽怪氣地嘲諷他幾句就走人,沒料想下一秒,自己的整個下顎就被一雙冰涼的手指抓住了,甚至力道大得泛起微微的疼痛來。

 濃重的檀木香氣撲鼻而來,池烈抬眼就能望到雁回漆黑瞳仁裡映出的自己。

 “我辛辛苦苦做的飯,不是給你浪費的。”雁回的氣息有些冰涼,盡管眼睛還是溫和,“你學不學習我真的不關心,想當個廢物你就盡管當好了。”

 雁回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極其低沉,他只看到少年的臉色依舊十分充滿敵意。高挺的鼻梁下是一雙柔軟的嘴唇,淺淺的櫻紅色,看起來像是一塊糖。

 接著鬼使神差,雁回用拇指在上面輕輕地蹭了過去。

 似有若無的觸感令池烈大腦裡的雷達瞬間爆炸開來,一把猛推開了雁回的手。

 “你他媽的……別亂碰我!”

 那份酥麻麻的感覺仿佛還停留在嘴唇上,池烈一張嘴覺得整張臉都僵得不知該怎麽說話。

 雁回面無表情地收回胳膊,下巴朝旁邊揚了一下,命令道:“去吃飯。”

 池烈氣勢洶洶,直接撞開了他的肩膀。

 等他走了以後,還停在原地的雁回忽然抬起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指尖。

 ——怎麽今天突然發現,這小孩的嘴唇長得挺好看的。

 雁回的手指緩慢地蜷縮起來。

 [二]

 池烈一晚上火氣非常大,平時最多持續幾分鍾,轉頭吃個水果的工夫就忘了,今天卻異常敏感尖銳,雁回跟他說一句話都能渾身炸起毛。

 洗澡之前更是往玻璃上貼了十幾張報紙,出來的時候睡衣外還得裹一層厚厚的浴巾,故意把臉擋了一半像是怕雁回看見自己似的。

 “過來。”雁回看著路過電視機前的那一團白花花的毛巾怪物,皺起了眉。

 池烈充耳不聞,回了房就把門鎖了起來。

 “……”

 沒過多久,池烈聽到鑰匙在鎖眼裡轉動的聲音,警惕地站了起來。雁回推開門二話不說,直接丟了個紅色的東西到他身上。

 池烈條件反射地抬手接住,低頭看見是一包印滿英文的糖果。

 “聽說糖吃多了,腦子會變壞。”雁回口吻輕松地說道,“不過你本來就不聰明,負負得正吧。”

 他說完,就主動把門重新關好了。

 池烈攥著那包糖果坐下來,仔細把那深紅色的包裝看了一遍,才撕開塑料紙取出一顆含在嘴裡。酸酸甜甜的可樂味道,口感要比他買過的糖果更接近碳酸汽水的清爽。

 舌尖推著糖果在一排牙齒間來回蹭動,浮躁的情緒漸漸平緩下來,只有剛剛洗過熱水澡的皮膚還保持著溫度。

 ——其實。

 ——也不是沒想過要不要當個廢物的。

 年少輕狂的歲數總是免不了有些蠢蠢欲動的念頭,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叛逆情懷裡,所有人都是自己的假想敵。於是不學無術就是在忍耐,在反抗,在和全世界叫板。總有一日,少年要橫眉冷對千夫指,天南地北闖蕩四方。

 直到痛痛快快打過一架,造成手臂骨折休養了大半年,才發現籠子裡的鳥還是要掛在溫室,根本沒有什麽與眾不同,甚至還要差勁許多。

 或者,差勁了許多許多許多。

 “哢”一聲,頜骨輕輕發力,那枚糖果就碎在嘴裡。

 池烈嚼著糖果,起身去衛生間拿吹風機吹頭髮,開門後聽到雁回房間裡傳出輕緩的鋼琴聲,不自覺地就停下腳步側耳聆聽。

 和那次在音樂教室聽到的曲子很像,沒有緊快的節奏卻依然流暢,曲調悠長,像是一個伶俜旅人遇到了漫長而疲憊的黑夜,前路漫漫,負重前行,卻不見黎明。

 雁回的房間裡沒有開燈,他在暗處的影子是個模糊而挺拔的輪廓。音樂停下來的時候,池烈發覺裡面的人似乎在安靜地望著自己。

 氣氛忽然不自然了起來。

 “彈的什麽?”池烈忽然開口。

 “沒什麽。”雁回漫不經心,“你覺得好聽嗎?”

 “……還行。就是,”池烈聲音卡住,想了想才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就是太苦了。”

 黑暗裡的人明顯笑出了聲音。

 “那以後給你彈首甜的。”笑著敷衍了一句,就順手合上了琴蓋。雁回從漆黑的房間裡走出來,客廳裡的光線照到他身上的刹那,池烈下意識躲開了視線。

 操他媽。

 又沒穿衣服。

 雖然只是上衣脫了個乾淨,但池烈還是覺得哪裡有些別扭。雁回沒多看他一眼,走到茶幾邊拿起自己的藥瓶,倒了兩粒就水咽下。

 雁回背對著自己,池烈沒忍住又看了一眼他背後的刺青。

 要是自己剛才沒看錯的話,他胸口好像也紋了個什麽東西。

 池烈悄悄冷哼。又不是紋在顯眼的位置上,平時還穿長袖擋著,也不知道紋那麽多給誰看。

 大概就是有錢沒處花吧。

 池烈又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離開了。

 [三]

 過完這個周末,池烈就可以回學校上課了,雖然不能保證跟得上進度,但經過一段時間的補習,也勉強有了些基礎。可能是他的確有點進步的原因,雁回這幾天對待自己的標準也寬松了許多,不再緊盯著他作業完成的情況,甚至周末還大發慈悲地允許他休息一天。

 池烈睡到中午才慢吞吞地起床,趿拉著拖鞋出房間才發現雁回不在家。

 第一反應是:沒人給自己做飯了。

 剛醒不久的大腦還很遲鈍,池烈坐在沙發上雙眼放空,餓了半晌才想起來:雁回不在,自己明明還可以點外賣啊,幹嘛非要吃他做的?

 “為了省點錢。”池烈在心裡默默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或許雁回是中午出去買菜了也說不定。池烈沒有立即點外賣,而是打算再等他半小時,如果沒回來就自己解決午飯。等待的時候他無聊,就在屋子裡轉悠,去雁回房間對著鋼琴亂彈,像是小時候玩那些電子琴玩具一樣隨意。

 但已經十八歲的他不再對新鮮事物抱有那樣強烈的興趣,加上自己彈得太難聽,隻玩了一會兒就失去興趣。閑著也是閑著,池烈又隨手拿起鋼琴上的一罐藥瓶瞅了幾眼,印著“阿普唑侖片”,服用說明上寫著適用於焦慮或失眠,看了半天才發現這就是俗話裡的“安眠藥”。

 在池烈的認知裡,這玩意兒就是電視劇裡用來自殺或者下毒的,吃幾十顆躺在床上,眼睛一閉一睜這輩子就安靜地過去了。要不是想起來雁回每晚睡前都在吃藥,池烈還以為這是他用來自尋短見的。

 雁回失眠嗎?明明平時看起來挺精神的樣子,尤其是陰陽怪氣嘲諷自己的時候,一點都瞧不出這人會焦慮煩躁到依賴藥物。

 池烈輕輕把罐子放回原處。

 半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池烈餓得不行趕緊下了訂單。雁回的朋友圈也沒有新動態,池烈猜測他一定是去哪裡鬼混了,絕對不會幹什麽正經事。

 下午雁回也沒有回來,池烈打了一天手機遊戲,等肩膀酸痛的時候才發現外面已經天黑了。他望著窗外灰藍的世界,愣了幾秒,忽然不耐煩地又抓起手機,給雁回發了條消息:“給我帶份黑米粥。”

 沒有回復。

 不知道是忙什麽事連手機都不看一眼,池烈揣摩著雁回的性子,自然地聯想到某些難以啟齒的情色之事上。那有必要一整天都……池烈及時地收起了腦子裡浮想聯翩的疑惑。管他呢,雖然自己在這方面沒經驗,可也不至於對雁回都產生好奇心。

 晚上十點多,玄關處才傳來點動靜。池烈摘下耳機見到雁回,他面無表情地把外套脫下來隨手掛在架子上,目不斜視進了屋子,沒看自己一眼。

 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了,站在臥室門口,臉色陰沉地問:“你動我琴了?”

 池烈心裡“咯噔”一下, 但嘴上還是沒好意思承認:“沒動過。”

 他避開雁回的視線,就算隔了好幾米遠的距離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低氣壓,心情不太好的樣子,聲音也是有些沙啞。池烈以為他會罵自己一頓,不過雁回只是沉默了幾秒,不再追問。

 “吃飯了嗎?”雁回慢慢走過來,挨著他坐下。

 靠近的時候,池烈嗅到了幾縷酒味,蓋過了雁回本身的香水。

 “吃了。”池烈回答,猶豫幾秒還是沒忍住問:“你幹嘛去了?”

 雁回點了支煙,心不在焉道:“上墳去了。”

 他歪頭盯著池烈,什麽話都不說,但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被這種直勾勾的陰森眼神盯得心裡發怵,池烈尷尬地站起來,打算回房睡覺了。

 剛一邁開腿,腳踝忽然被勾住,池烈重心不穩地跌坐回柔軟的沙發上。

 是雁回絆的自己。池烈本想像往常那樣瞪他,然而今天的雁回臉上一丁點笑容都沒有,眼睛也冰冷凌厲起來。

 “你——”

 “池烈,”雁回手指夾著那根緩緩燃燒的煙,朝池烈又挪了幾寸,煙霧從刀鋒般的唇邊流出:“我是不是喝得有點多?”

 兩人身體之間幾乎沒有空余的距離,池烈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膀差不多碰到了雁回的胸口,他一開口說話時就能聞到酒味。

 “你他媽自己喝了多少問我幹嘛?”

 “嗯……我感覺我好像喝醉了。”雁回的喉嚨有些嘶啞,比平時透亮清澈的聲音要成熟性感不少,“所以我現在……很不正常。”

 “你平時也沒正常過。”池烈隱約感覺雁回的臉越湊越近,自己就不自覺地朝另一個方向偏。

 然而雁回乾脆就直接湊到他耳邊,貼著池烈的發絲小聲低語:“但現在不一樣。”

 溫熱的氣息鑽入耳朵,池烈瞬間頭皮發麻,身體僵直著忘記動彈,下意識警惕地問道:“你、你想幹嘛?”

 “我現在好想讓你……”雁回的鼻尖似有若無地蹭過了池烈的耳廓,“跪著給我口。”

 [四]

 這句話如同一枚殺傷力爆表的核彈,頃刻間震得池烈三觀盡碎。

 男人的曖昧氣息還在自己耳邊遊離,池烈感覺到自己半邊肩膀在被越來越重的力道壓迫著,下意識抬起手肘向外狠狠地撞擊,準確無誤地砸到了對方胸口正中,發出沉悶的聲響。

 在酒精的麻痹下,感官能力明顯遲緩,雁回沒有感覺到多少疼痛,只看到眼前的少年正用驚恐厭惡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而造成池烈產生消極情緒的原因,雁回不到兩秒就拋之腦後。他若無其事地盯著池烈柔軟的嘴唇,吐字緩慢地誇獎道:“顏色真好看。”

 他只是借著醉酒的狀態能隨心所欲地胡言亂語,腦子裡想到什麽就直接脫口而出了。然而這種話進入池烈的耳朵裡,造成的效果越來越糟糕,成功地將他惹惱。

 “你他媽想死嗎?”池烈瞪紅了眼睛,因躁怒而手指發顫。他一拳攥緊了雁回的襯衣領口,一團布料在掌心扭曲到了極致,咬牙切齒地說:“大不了跟你一命換一命,別以為老子不敢弄死你。”

 雁回雙目下垂注視著池烈的臉,明明還是青澀的五官輪廓,眼神卻已經顯露凶狠。有這樣的一種錯覺,仿佛少年張開嘴就能看到他森白的獠牙,極其不安分。

 “嗯……”雁回的喉嚨裡發出細微的呻吟,他半眯著眼睛,抬手撫摸池烈毛茸茸的腦袋,溫言道:“我該找個項圈給你戴上。”

 這下池烈徹底惱火,他手掌直接攀上雁回的脖頸,五根手指發力仿佛是真的要置對方於死地。突出的喉結在自己的掌心蹭了蹭,池烈看到雁回漆黑的雙眼裡有閃亮的東西滲出,眼角緋紅,臉上卻沒有什麽多余的表情,只是十分安靜地望著自己。

 池烈這才松開了手,站起來遠了幾步。

 雁回沒有咳嗽,只是出於本能地深呼吸來緩解壓抑。他慢慢地解開衣領,胸膛的肌膚暴露在外。正中間的胸口還留著池烈用手肘撞擊出的紅印,在他凹凸有致的左鎖骨下,是一塊匕首圖案的刺青。

 只有帶著刀柄的半截樣式紋在了皮膚上,連傷口也惟妙惟肖地刻畫在胸膛,讓刀尖的另一半看起來仿佛已經刺入心臟。

 池烈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他皺著眉沒好氣道:“我他媽這次先饒了你。”

 雁回以極其慵懶的姿勢蜷縮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瞥著池烈,半晌才“嗯”了一聲。

 “是你啊……”雁回恢復了些理智,但記憶還是受到了阻礙,“你叫什麽來著,小畜生?”

 “你——”池烈強壓著怒火,不想和一個醉了酒的人糾纏太久。

 “啊,池烈。”雁回想起來他的名字,“幾點了,你還不睡?”

 “你當我樂意困著啊,要不是我他媽怕你在外面……”池烈張了張口,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的理由,只不過是自己胡思亂想罷了,至少雁回現在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沒出任何意外事故。

 池烈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他:“你開車回來的?”

 雁回想了想,點了下頭。

 池烈看他這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就發起火來:“你他媽是不要命了嗎!”

 雁回這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犯下了嚴重的錯誤,臉色嚴峻起來。

 “抱歉。”他說。

 說出口後兩人都愣住了,池烈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對自己道歉,雁回也反應到自己沒必要對池烈抱有歉疚。空氣凝固了幾秒,池烈率先挪開了步子,說了句“我去睡了”就緊閉房門。

 然後才長舒一口氣。

 他慢慢走到床邊,縮進被子裡。閉眼躺了幾分鍾才想起來床頭燈忘記關,伸手要碰按鈕時又停住了,轉手拿起了桌上的鏡子。

 池烈很少關心自己的容貌,男生如果太愛照鏡子,在他看來是種很娘的行為,所以他從不曉得自己的五官到底是什麽樣的水準。

 視線落在了鏡子裡的那張嘴唇上,屋子裡的光線很暗,他看不大真切。

 ——顏色真的很好看嗎?

 池烈歪了歪鏡子,讓更多的明亮光線投射在自己的嘴上。就這樣反反覆複觀察了半天,池烈差點沉浸其中,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真是蠢到爆炸。

 大晚上不睡覺,對著鏡子在幹什麽,欣賞自己的嘴嗎?

 即使屋子裡只有自己一個人,池烈也覺得這樣的行為十分羞恥,甚至難為情地漲紅了耳朵,立刻甩手把鏡子丟開了。

 “媽的。”他把床頭燈關掉,陷入黑暗時才有了安全感。

 可腦子裡卻不斷回蕩著別的聲音。池烈緊閉雙眼,想把雁回說過的話徹底忘乾淨,可是那幾個字的含義實在給他太大的衝擊,他擔心自己一旦入眠,睡夢裡都會出現那種……惡心的畫面。

 池烈忽然覺得,自己的嘴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五]

 轉天早上醒來時,尷尬感還未徹底從池烈心頭消散,刷牙洗臉時也刻意避開鏡子反射出的臉。他揉了揉蓬松的頭髮,走出浴室時看到雁回正端著一盤冒著熱氣的荷包蛋,輕輕放在了餐桌上。

 男人聽到動靜後抬頭望了自己一眼,泰然自若地說了聲“早啊”。

 陽光沾滿了他的身體,光束讓瞳仁變成了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澤。池烈被碟子的光亮晃了眼睛,睫毛顫了幾下才鎮定下來,也沒有去理會雁回。

 “不一起去嗎?”雁回看到池烈拎著書包要出門,想起來今天他該回學校了。

 池烈搖頭,他早就猜到雁回把酒後胡言亂語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心裡稍稍松了口氣。

 雁回抽出紙巾擦了擦手,“那你吃完再——”他還沒等把話說完,就聽到池烈把門關上離開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雁回只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他低下頭,心不在焉地把桌子收拾整齊。

 今天凌晨的時候他從沙發上醒過來,迷迷糊糊回房間又睡了幾個小時。潛意識裡猜到前晚大概做錯了什麽事,但他沒有去努力回憶那些細節,再清醒時就當作無事發生過。

 然而,池烈那種什麽情緒都隱藏不住的態度,顯然是提醒他發生過什麽的。

 雁回很少會喝到醉,即使一時興起喝得量大了也能保持風度與分寸,除非他願意卸下防備,才會借著酒勁為所欲為。大概是昨天喝得太痛快了,見到池烈又沒什麽戒心,自己才會比平時……坦誠了些。至於“坦誠”到哪個地步,雁回也懶得去細想。

 ——只要不是什麽過分的事就好。

 他收拾完畢,抓起車鑰匙要出門時才覺得哪裡不對勁。

 昨晚開車回來的?雁回皺起眉頭。自己沒死在路上真是命大。

 看來昨晚意識渾沌的程度比自己想象得要嚴重。雁回攥了攥掌心冰涼的鑰匙,又丟到了茶幾上,決定打車去上班。

 早上的升旗儀式過後是枯燥的晨會時間,雁回離開了教師席的隊列,慢步到了自己班級後排的位置。最近天氣涼,池烈終於不再把校服穿得松垮,老老實實把拉鏈提到盡頭——衣領完全把脖子裹住了,依然是不合規范的穿法。

 不過雁回這次沒因為這點小事找茬,只是過去輕輕問他:“吃東西了嗎?”

 池烈不自覺地抿起嘴,一言不發地點頭。

 “昨天我回來都幹什麽了?”

 池烈還是抿著嘴,假裝思考的樣子搖了搖頭。

 “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池烈松開了嘴唇,悶聲回答:“不知道,我早就睡了。”

 “我明明記得我回來時看到你了。”

 池烈撇撇嘴,“你記錯了唄。”

 雁回輕輕掃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直覺是發生了什麽令池烈難以啟齒的事,就算自己追問下去,這個孩子也肯定不好意思開口說那份委屈。

 難道是罵了他很難聽的話嗎?雁回開始仔細回憶那些零碎的細節。

 [六]

 池烈在這個新班級裡向來沒什麽存在感,最初還有些同學會竊竊私語他的傳聞,但那些八卦很快就被高三的學習壓力衝淡,就算池烈有一陣子沒來學校上課,大家也沒感覺到什麽違和。

 有了在補習班鞏固的基礎,今天池烈難得上課聽懂了大半內容,做起課堂練習來也順利許多,於是回學校的第一天就這樣沒什麽負擔地耗過了。

 放學後,池烈去樓下的販賣機買飲料,付款時才想起身上沒有現金。他找常綿借,對方慢吞吞地翻找口袋。

 “你等一下。”常綿把書包摘下來,背對著池烈拉開側邊的拉鏈,伸手進去掏。池烈站在旁邊瞄了幾眼,透過縫隙看到了裡面的錢包。

 “粉色的,娘死了。”池烈白了他一眼。

 常綿像是受了驚嚇似的,迅速地從裡面扯了張鈔票出來遞給他,一百元的面額,沒辦法塞進販賣機。

 “算了算了。”池烈掏出快沒電的手機掃碼付款,可樂滾落出來的瞬間手機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

 池烈腰彎下來,聽到常綿說:“我還以為你打算退學了呢。”

 “嗯?”

 “你也要高考嗎?”常綿疑問道。

 池烈拉開鐵環,“什麽叫‘也要’?我要是不考我現在還來上學幹嘛?”

 “哦……”

 池烈轉頭打量著常綿的臉,伸手碰了碰他胳膊問:“你覺得我考不上嗎?”

 常綿連忙搖頭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還以為你家都給你安排好了。”

 池烈有些意外地皺了皺眉,理解了常綿話裡的含義。這也不奇怪,大概在別人眼裡自己就是個嬌生慣養的二世祖,不學無術也能靠父輩的鋪路過上順遂的人生。可實際上,自己根本算不上富二代,親戚朋友裡也無有權有勢之人。

 他只不過是稍微更受家裡人的疼愛,所以才能任性地汲取到他們所擁有最好的一切。

 但是……池烈沉靜下來思忖,如果現在撒手不在乎自己的未來,那麽池裕林沒準真的會想方設法為他開辟出一條新路吧。

 池烈咂了咂嘴。

 今晚他沒有等雁回的車,而是叫了輛出租回自己家了。到家後正巧池鈺也在,他看到池烈愣了愣,問:“怎麽回來了?”

 “我想回就回啊。”池烈一臉奇怪。

 “但你雁老師沒跟我說過你要回來。”池鈺起身接過他的書包,捏了捏他肩膀,“怎麽樣,課都聽得懂嗎?”

 池鈺沒少打聽他的近況,池烈就囫圇答他幾句。家裡的晚飯已經涼了,周芸不耐煩地嘀咕他回來的不是時候,端著幾個盤子去廚房給池烈重新熱好。

 池鈺雖然已經吃過,但還是坐下來陪著池烈,看他手裡拿的東西忍不住說:“少喝碳酸飲料,不是給你熱了湯嗎?”

 “喝幾口又不會死。”

 “對你身體不健康。”

 池烈心想不健康的事自己乾得多了,書包裡還藏著一包煙呢。

 “平時是雁回給你做飯嗎?”

 “嗯。”

 池鈺點點頭,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他確實很會做飯。”

 “你吃過?”

 “以前高中的時候,我們一群人會去山上野營,他就隨便給我們做點什麽,都很好吃。”池鈺慢慢回憶關於雁回的事,補充了句:“他媽媽以前是廚師。”

 正說著,池鈺的手機響起來,接通後沒說幾句就沉默地看向池烈。電話遞過來,池烈看到了上面的聯系人姓名,很不巧正是雁回。

 匆匆把嘴裡的飯咽下後,池烈才對著屏幕低低地“喂”了一聲。

 對方的語氣有些陰沉:“你回家了。”

 “嗯。”

 “怎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老子根本不想跟你說話好嗎!

 池烈心虛地喝了口可樂,避免讓池鈺察覺出異樣,臉上還維持著若無其事的輕松模樣。

 “哦,我手機沒電了。”

 雁回那邊有緩慢的呼吸聲,他頓了頓,態度有所好轉:“你安全到家就好。”他語氣上揚,輕松道:“對了,我想起來我昨晚跟你說的什麽了。”

 池烈的嘴角僵住,他聽到雁回的聲音裡帶著那份最不可捉摸的笑意,強烈的危機預感令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要打算對自己解釋一下嗎?

 池烈難以猜測到雁回的心思,而且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正獨自一人在家打電話的雁回,另一隻手卻提著一盒已經冷掉的蛋撻。

 要不是作為給池烈的賠禮,雁回恐怕這輩子都不屑買這些甜得發膩的東西。

 現在它們在紙盒裡徹底失去溫度,雁回等待的耐心也隨之耗盡。從聯絡對方卻關機提示開始,雁回像昨晚的池烈一樣擔心對方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麽事故,幸好及時給池鈺打了電話確認到了池烈的人身安全。

 但是卻沒安心下來,反而情緒浮躁了不少。

 甜食是他最討厭的事物之一,現在整盒蛋撻放置在面前十分礙眼。雁回眼神陰冷地把盒子丟進垃圾桶,這才心情舒坦地繼續和池烈講電話:“昨晚我好像說了挺過分的話。”

 ——何止是過分,簡直可以上升到性騷擾的范疇。

 池烈腹誹。

 “但是,你以為我只有喝醉了才敢跟你這麽說嗎?”雁回的聲音更加爽朗起來。

 池烈怔了一秒,接著聽到雁回在電話裡沙啞曖昧的聲線:“我清醒的時候,也想讓你那麽乾呢。”

 [七]

 在心臟凶猛地撞擊胸腔之前,雁回的澄清又令池烈情緒安穩下來:

 “開玩笑的。”

 當著池鈺的面不好發作,池烈只能努力保持表情上的平靜,沉悶地對著電話應和一聲。

 掛斷電話後池烈悄悄松了口氣,不過這細微的小動作還是被池鈺敏銳地捕捉到了,問他:“你跟他相處得還好嗎?”

 “……還行啊。”

 池鈺:“要是你覺得自己成績能跟上了,就回家吧,總麻煩人家也不好。”

 池烈忙不迭地點頭,就等著這句話呢。雖然自己跟雁回住在一起也沒最初想象得那麽難以忍受,習慣後反而還覺得受了不少照顧,但不管怎麽說,對方是個血氣方剛的基佬,這要是待久了自己也受影響怎麽辦!他可不想彎掉,變成不男不女奇怪的模樣。

 奇怪的模樣……

 可仔細一想,像雁回這樣的男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奇怪,只是他說話的態度總讓人覺得陰陽怪氣,在外表方面仍然是具備吸引女性的魅力。如果不是特意去記起,有時候池烈也會忽略掉雁回的性取向。

 如今卻怎麽也忽略不掉了。

 池烈端起湯碗嘬了一口,熱氣熏得嘴唇紅潤,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說:“明天晚上我收拾東西,後天回家。”

 “嗯。”池鈺囑咐他,“臨走記得跟雁老師說‘謝謝’。”

 ——才不會說。

 池烈自顧自吃飯喝湯,沒有答話。

 平心而論,雁回做的飯果然比周芸做的好吃好幾倍,至少鹽和糖的用量掌握十分平衡,絕不是像面前這些飯菜一樣口感突兀。看來雁回確實是得到了他母親的真傳,池烈不得不承認他這項技能的優勢。

 稍微在心裡這麽一想,忽然就覺得嘴裡的味道越來越難以下咽。

 “周芸做飯連雁回都不如。”池烈在心裡嘀咕。

 天氣轉涼後,屋子裡的空氣也降了下去,晚上睡覺時池烈蓋了一層厚厚的被子,腦袋蒙住了一半。

 有一陣子沒躺在自己的床上睡過覺了,池烈一時半會兒還有點不習慣枕頭的高度,於是拿起手機玩了起來。現在已經充滿了電,開機後才發現手機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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