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嗎?一個女大學生和男友加入探險隊,與大家一同前往雪山冒險。某一日,女大學生摔壞了腿,無法跟隨大隊伍繼續前行,於是留在了營地。大隊伍的一眾人原計劃會在三日後折返營地。可女大學生等了五日,遲遲沒有任何人歸來。”
“直到第六日,女大學生總算等到了隊友歸來。但這裡面少了她的男朋友。隊友們遺憾地告訴她,他們遇到了雪崩,她的男朋友已不幸亡故。女大學生傷心不已,這個時候,她的男朋友卻突然出現了。”
“男朋友握著女大學生的手,試圖帶她逃跑,並對她說,‘我們的確遇到了雪崩,但活著的是我,不是他們,你被騙了,除了我,你眼前的所有人都是鬼魂,你快跟我一起逃命!’”
“問題來了,如果你是這名女大學生,你會選擇相信你的男朋友,還是另外的隊友們呢?”
“這是【回龍雪山】上近年來流傳的鬼故事。據傳,到這裡來的登山人員經常會碰到一個通體雪白的鬼,而這個鬼總會問他們一句話,‘你為什麽信他們?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我才是你最愛的人啊!’”
“歡迎來到劇本《第五個人》。你叫【劉考察】,和【許醫生】、【王教授】、【李科學】四人一組前往【回龍雪山】考察。傳說這裡有一塊叫【七彩水晶】的寶物,找到它的人就能獲得幸福。你們不是為了水晶而來,但也希望能有幸見到這樣傳說中的寶物。”
“今天是3月9日,昨夜又下了一場雪,故你們四人暫時待在營帳內,打算視天氣情況決定下一步行動。”
“劇本難度:兩顆星。本劇本無任何友情提示,祝大家遊戲愉快!”
仔細把卡牌前兩頁的內容閱讀了一遍之後,顧良呼出一口氣,搓了搓手,隨後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
他是十分怕冷的,在抽到這個劇本後,直接被黑衣人用轎子送到了雪山上的這頂帳篷裡,一時之間隻覺得腦子跟身體一起被凍得僵硬了,簡直連思考都遲鈍起來。
這次劇本開頭講的那個鬼故事,顧良聽過的。
上大學的時候,寢室熄燈斷電之後,男生們有時會躺在床上講鬼故事。
就是那會兒,顧良聽室友講過類似的故事。
但這次劇本的特殊之處在於,除了拿鬼故事做個引子,簡單交代了一下背景之後,就什麽都沒有了。
上次的劇本好在還講了個時間重置的設定,這回倒回,這個故事是現實向的還是玄幻向的,比如有沒有鬼,劇本完全沒有提到。
說到鬼……
顧良把身上的衣服更加裹緊了一點。
基於某些童年陰影,他其實是有些怕鬼的。
要是讓楊夜知道,又得惹他消遣笑話了。
幸好他不在。
顧良收起劇情卡牌,轉而取出另一張獎勵卡。
——最上面寫著三個字:“求助卡”。
這是顧良從上個劇本中獲得的支線任務獎勵。
顧良左手舉著獎勵卡,右手的指尖滑動了一下,屏幕頓時亮了起來。
最頂上是兩行字:“【求助卡】使用方式,點擊您想求助的玩家的頭像之後,按‘確認’鍵;每個劇本只能綁定一位求助對象,首次選定確認之後,不可更換;該卡可使用三次;求助方式為通話。首次選定求助對象後,通話按鈕即可開啟。”
視線下滑,文字下面即是各個玩家的頭像,都是顧良玩前三個劇本遇見的。
楊夜排在第一行的第三個位置。
顧良視線在他頭像上停留片刻,把獎勵卡收了起來。
實在冷得夠嗆,顧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旁邊有人遞了張紙巾過來。
顧良道了一聲謝,接過紙巾擦了擦,抬眼望去,見旁邊坐著的人是個姑娘,約莫二十五六歲。
姑娘見顧良望過來,主動開口道:“你好,這個劇本裡,我是【許醫生】,是負責考察隊裡大家的身體健康的。旁邊兩個依次是【王教授】和【李科學】。所以,你是【劉考察】?”
顧良點點頭,朝她斜對座看過去,王教授是個男人,約莫五六十歲,臉看著挺年輕,但頭髮已經徹底白了,看上去倒是挺好相處的。
他旁邊的李科學是個更許醫生年紀相仿的青年,顴骨高,神情嚴肅,看上去頗為高冷。
略打量完那兩名玩家,顧良重新看向身旁的許醫生。
只聽她再說:“我們三個都認識,之前好幾個劇本都在一起。剛我們商量了一下,要一起去帳篷外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說到這裡,大概是覺得顧良太過冷漠,許醫生補充了句:“你看,這個劇本只有四個玩家,如果四個人中還有一個偵探,一個死者,那麽真凶就是剩下兩個玩家中的一個,二分之一的概率,亂蒙都可能蒙對。但劇本難度是兩顆星,挺奇怪的。總之,我覺得一開始,大家不必彼此戒備,先一起合力探索,比較有利。”
“嗯,沒事兒,我只是覺得太冷了。走吧,一起去外面看看。”
顧良剛回了這麽一句,廣播響了起來:“歡迎大家來到劇本《第五個人》。考慮到各位玩家直接被帶到了雪地營帳中,因此系統提供了一段休息時間,便於玩家們調整、適應此地嚴寒的氣候。現在休息時間結束,劇情演繹正式開始。”
“2X19年10月10日,考察隊四人於上午10:00前往一處山洞。現在正是上午9:30分,還有30分鍾時間,系統特設提問環節,玩家可以進行提問,每個人僅有一次機會。30分鍾後,請大家按地圖指示前往山洞。”
許醫生首先站了起來。
她扎著一條馬尾,顯得年輕幹練。
由於系統廣播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許醫生並不知道該朝著何處問,所以換了好幾個方向。如此,她開口說話的時候,每轉一個方向,馬尾就會隨著頭部的動作微微擺動,整個人顯得明媚動人。
許醫生問:“這次玩家真的只有我們四個嗎?除去死者、偵探,就只剩兩個普通玩家。”
停頓三秒後,系統回答:“超出系統可回答范圍。下一個。”
看上去不苟言笑的李科學緊跟著開口:“那麽這個劇本會持續多長?這關系到我們會在雪山上待多久,實在太冷了。”
系統:“超出系統可回答范圍。下一個。”
一旁,五十歲的王教授聞言不由冷笑一聲:“那你能回答什麽問題?”
系統:“超出系統可回答范圍。下一個。”
這TM也算一個問題?
許醫生:“……”
李科學:“……”
王教授:“……”
最後三個人都把目光移到了顧良身上。
每個人只有一次提問的機會,他們的機會已用完,隻得把希望寄托在顧良身上,看他能不能問出來什麽。
在所有人殷切地注視下,顧良平靜地開口,淡淡問了句:“能再要點能量棒麽?我感覺這裡的不太夠吃,你們也不想餓死玩家?”
這TM算什麽問題?
許醫生:“……”
李科學:“……”
王教授:“……”
片刻後,系統回答:“經過系統分析判定,食物供應不影響劇情展開,故可以提供。不過各個劇本預算有限。僅多提供一箱。”
伴隨著系統的話,帳篷門簾被掀開,兩名黑衣人抬著一箱能量棒走了進來。
放下能量棒,黑衣人再齊齊掀開門簾離開。
系統:“提問時間結束,請各位遵照劇本展開行動。”
顧良取出卡牌一劃拉,地圖頁已經有了清晰的地標顯示,該營地往前八百米,就有一個山洞。收起卡牌,幾個人檢查了一下裝備,就齊齊往外走了。
系統給的裝備倒是齊全,頭盔、頭燈、護目鏡、防曬霜、防曬唇膏等應有盡有,大家穿的衣服也很專業,從裡到外,排汗內衣、羽絨服、衝鋒衣,足夠禦寒。
不過盡管如此,對於第一次登雪山的人來說,行走還是十分吃力的。
許醫生杵著登山杖,踏出帳篷後,就一腳陷進雪裡,差點倒下去。
一旁,高冷小年輕李科學趕緊把她扶住了,她才沒摔倒。
顧良也沒有相關經驗,加上他十分冷,行走亦是十分緩慢。
最年老的王教授倒是成了走得最自在的人。
他回頭看了眾人一眼,眼神十分睥睨眾生,還隱隱有點小不屑。“嘖,你們這些年輕人,老熬夜吧?還不如我這個老年人!”
李科學大概屬於高冷臉皮薄的類型,一聽這話臉有點掛不住,看上去神情更冷了。
許醫生作為唯一的女生,也不矯情,沒靠李科學的幫忙,獨自努力走了幾步,慢慢適應了,也就漸漸能跟上隊伍。
她朝王教授一笑,道:“您老之前在現實世界,是不是經常參加這樣的活動啊?一看您就是專業的。”
王教授答了句:“那倒也是。之前不管再忙,一年裡也總要抽出一個假期去登山。一覽眾山小……那種心境,你們體會不到。”
王教授說完這話,再朝兩邊打量了一下。
他發現顧良是最先適應雪地行走的,已經快趕上自己了。
李科學適應得慢了些,加上不時回頭等許醫生,逐漸與顧良拉開差距。
不知想到什麽,王教授擺了擺頭,道:“要我說,現在這些年輕男人,還不如女人大方開朗,一個二個都是悶葫蘆。”
悶葫蘆一號李科學不吭聲,默默爬山。
悶葫蘆二號顧良也沒說話,隻回頭往山下看了一眼。
這個當頭,他拿出卡牌,比對了一下地圖。
按地圖顯示,他們營地建在靠近半山腰的位置,沿著營地往山下一千米,有個雪山大本營,那裡有足夠的能量供給,他們這個考察隊的車也停在大本營的。
大本營往上就沒有路了,車開不上去,因此考察隊的人就背著行囊,來到半山腰附近安營扎寨,開始徒步探險。
地圖上雖有大本營,但顧良看了看,實際上他是看不到的。
營地往下,有個廁所類的建築,再繼續往下,就是那片熟悉的濃霧了。
看來,這劇本地圖並不大,所謂的大本營,並不在探索范圍內。
心裡有了數,收回視線,顧良繼續往山上爬。
路途並不遙遠,此時已經隱隱能見到他們要去的山洞的輪廓了。
他們要去的山洞正好位於半山腰的位置,洞口一片白雪茫茫,正對著的地方是處懸崖峭壁,看上去蔚為壯觀,也頗為驚險。
也不知為何,隻這麽望一眼,顧良的心忽然沉了一下,整個人都頓足了步子,一時連呼吸似乎都有些不暢。
片刻後,許醫生走到他身邊,頗為關切地問了句:“你沒事兒吧?”
“沒事。”顧良搖搖頭,眯起眼睛又朝半山腰望了一眼,心裡那種沉悶感再度出現。
但他無法解釋這種類似於第六感的感覺,隻得說一句,“可能有些缺氧。”
許醫生忙問:“需不需要氧氣瓶?咱們休息下再去?劇本隻規定了出發時間,又沒規定到達時間。”
隨後趕至的李科學總算開口:“他不是說了沒事麽,繼續走吧。”
許醫生皺眉看向李科學:“你別總這麽刻薄。至少在劇本剛開始演繹的時候,我覺得所有玩家都是隊友、是朋友,大家如果一開始就搞得太對立,後面的推理很難繼續。”
李科學不屑地看顧良一眼:“隊友也要找靠得住的。你看他問的什麽問題?要吃的?搞笑。”
嘖,真是難得看見比自己還刻薄的人。
顧良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但是暫時也沒說什麽。
“我想劉考察問那個問題,一定有什麽特別的考慮吧?”許醫生倒是在試圖打圓場。
顧良視線淡淡滑過兩個人,回了句:“沒什麽特別的考慮。”
顧良這話有點駁人面子,直把許醫生給說愣了。
李科學給她回了個“你看我就說”的眼神。
顧良沒理這兩個人,轉過身繼續杵著登山杖往前走。“趕路吧,我不要緊。”
三個人耽誤這些許功夫,年齡最大的王教授已經到達洞口了。
此刻,只見他轉過身面向眾人,一臉慘白,像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許醫生意識到不妙,盡量邁著大步子朝王教授靠近些許。“怎麽了?那裡面有什麽?”
“屍體……凍成冰的屍體……”王教授松開登山杖,任由它落在地上,然後他抬手比了個數字,“三……裡面整整有三具屍體!”
三人沿著山洞側面的小路,貼著山洞外的石壁慢慢走到洞口。
洞口外不遠處就是懸崖。
大家如此謹慎,自然是為了避免不慎跌倒墜落懸崖。
走到洞口的時候,顧良回望一眼身後,不遠處的山崖之下,漫天雪白,天地一色,分不清哪些是雪,哪些是劇本場地周遭用於防止玩家外套的殺人霧氣。
收回視線,顧良走進洞口,這便看到了王教授口中那冰封的三具屍體。
最左側是兩具相擁在一起的屍體。
這兩具屍體離顧良最近,所以他先走到這兩句屍體前,蹲下來,仔細打量了一下。
並不知道這三人死於何年何月,不過因為他們都被凍住了的關系,屍身完整,面目如初。
兩具屍體中,其中一具屍體身形嬌小,是個女生,面容清麗,五官柔美,是極標準的美人長相。
旁邊的一具男屍和她差不多年紀,長得中規中矩,寸頭,寬臉,他把面前的女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好像很舍不得她就這樣離去。
看完這兩具屍體,顧良目光投向第三具男屍。
第三具男屍大概在五米外的位置,他背靠著石壁,面向他們二人的方向而死。也不知望著他們的時候,他在想些什麽。
顧良這會兒還沒看清他長什麽樣,他跟前的王教授倒是歎了句:“我去,這男孩子長得真好看,要我說,比好多女明星好看多了。”
“這……這人確實也太好看了。”
許醫生緊跟著走到屍體跟前細細打量起來,她忍不住感歎了一句後,似乎甚至抬起手想碰一下屍體。
只不過不知出於什麽顧慮,她又及時把手收回來了,隻低聲道,“他們這種屍體,是系統找來的NPC?他們以前也是活人吧?如果他真的就這麽死了……太可惜了啊。”
帶著些許好奇,顧良也走近幾步,近距離打量起這具屍體。
不得不承認,他的長相十分讓人驚豔。
旁邊的一男一女兩具屍體都閉著眼睛,這個人也是。
他面容沉靜,背靠著山壁,輕輕閉著眼,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
濃黑的眉毛被冰霜凍白,白皙高挺的鼻梁,連帶著皮膚一起被凍得幾乎透明,他的五官太過精致,以至於被凍住的樣子,簡直有點像一副畫。
好似終有一天破冰而出,他會從畫中走出來。
這一會兒,就連顧良也怔住了。
但這並不是因為這個人長得多好看。是因為顧良認識他。
那是顧良高中同學,名字很別致,叫明月。
那會兒,上語文課讀到“明明如月,何時可掇”,以及“明月何時照我還”的時候,女孩子們都會看著他。
在一片起哄聲中,明月會把書舉起來藏住臉,露出一點紅紅的耳朵根,大概是在責怪父母把他的名字取得太文藝,以至於都有點中二了。
明月本來比顧良小兩歲,因為聰明,跳了兩級,就跟顧良成了同班同學。
不過顧良跟他並不熟,畢業後就沒和他見過面,是偶爾會互發一下郵件的普通同學關系。
明月高中畢業就去了國外,後來在某個海島浮潛的時候發生了意外。
如此,一別許多年,顧良再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他的葬禮上。
參加葬禮的時候,顧良跟著親友團,往他的屍體旁放過一束花。
他屍體的模樣,跟現在差不多。
這讓顧良有種離奇的倒錯感。
——在現實裡死去的人,為什麽會成為遊戲裡的NPC?
現實的那一幕,是某種精心偽造的陰謀和假象嗎?
顧良來不及深思。
這個當頭,四個人的卡牌都震動了起來。
系統發來一條公共劇情:“考察隊在山洞發現了三具屍體,經過一番搜查,找到了他們的遺物。考慮到山洞隨時有坍塌的風險。經過討論,考察隊決定將三名大學生的遺體、遺物帶回營地安放,下山之後再去報警,讓警察調查他們的死亡原因。”
在場的四名玩家看完卡牌,不由面面相覷,臉色都不是特別好。
即使他們已經玩過多個劇本,被訓練地能夠面不改色地面對屍體,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能夠接受親身通過抱、或者背的方式和屍體親密接觸,直到把他們扛到營地的位置。
再過了一會兒,大家到底還是行動起來,顧良負責一具屍體,李科學負責一具,年齡大的王教授和唯一的女生許醫生共同負責一具屍體。
四人協力分工合作,把屍體先搬到了山洞口。
接下來的事就有些難辦了,畢竟被凍成冰的屍體太重,山洞正對著不遠處就是懸崖,如果背著屍體走,稍有不慎,是會滑下去的。
王教授揉了揉自己的腰,弓著身子望向山下的營地。“我記得營地裡有防滑鏈?我們回去拿一下,做好防護工作,再慢慢背屍體……”
“不用那麽麻煩。”顧良躬下身,挪了挪他負責的那具屍體——他的高中同學明月的。
顧良將屍體挪了個方向,頭朝下,正好對著營地,然後他抓著屍體的雙腳一推,就把屍體推往了營地。
他們的營地不過距山洞八百裡,而且此處坡度頗為陡峭,屍體在冰雪上一滑,還真的穩穩滑入了營地中。
做完這一切,顧良返回了山洞,看向半埋在雪裡的幾個包。
這是散落在屍體附近的包,一共有四個。
這就是公共劇情裡提到的屍體遺物。剛才他們檢查過了,除了這四個包,山洞裡再無別的東西。
顧良拎起兩個包,檢查了一下裝備,包括鞋和護目鏡,也沒理身後目瞪口呆的隊友,拿起登山杖就去往營地了。
離開前顧良隻留下了一句話:“剩下兩個包交給你們拿了。至於說搬運屍體,如果要效仿我的方法,只需注意一點——別砸到我。”
許醫生:“……”
李科學:“……”
王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