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降等為潞王的七王爺又在皇帝有意的打壓下找了個罪名降為郡王, 這一系列的打壓讓他再無翻身的能力, 沒了黨羽在朝中支持以及新帝已經坐穩了皇位, 他再也不能興風作浪。
新帝坐穩皇位後, 官吏的人心收買了,那便輪到收買百姓的民心了, 於是在中書門下一致商議通過的情況下,尚書省也將他的政令執行了起來。其中最讓天下百姓為之轟動的便是免收鄉村五等戶、城郭九等、十等戶的賦稅!
根據戶部的戶籍管理查閱發現天下有七成的百姓是下等戶, 而其中非客戶又不得溫飽的鄉村五等戶、城郭九、十等戶又佔了其中的一大半。往往這些人是最容易發生被煽動起義、造反的, 為了國家的安定, 新帝實施此策很是符合大部分官吏的考慮,於是便在一番爭議後順利地實施了。
同年的三月, 隨著朝廷下發的關於免除下等戶賦稅的文書下達, 同時傳到刺史府的還有關於特例恩封張鶴為從九品“文林郎”的散官名號。
官吏入仕之初一般都是先從獲得散官官階開始的,而散官名號只是表示身份地位的稱號,無印綬, 也不理事。對於張鶴而言,這是少有的, 卻也是符合她的功勞的恩賜。
不過撫州刺史更清楚, 這是新帝要重用張廷軒的象征。
當年輔佐新帝登基的人, 如今也開始論功行賞,張廷軒這些年在太府寺的所作所為可謂是盡忠職守,還立下了大功,理應得到晉升。不過在晉升張廷軒之前,他想起了栽培出紅薯、土豆這些作物的張鶴。
為了表示榮恩和賞識, 新帝給了張鶴一個說有用卻也沒什麽用的散官名號,這算是嘉獎她間接地幫了自己的忙……雖說哪怕沒有紅薯、土豆,他也能有把握坐穩太子之位,可他就高興給張廷軒的侄子封官!
而且張鶴本是官戶,即便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卻受到了前撫州刺史童歷瑜、柳參軍等眾多人的推舉、舉薦,她也算是有了為官的資格。
前撫州刺史童歷瑜早便因撫州的農事上豐收、農器上進步、戶數和丁口的增加而考課上進功一等,被調入了司農寺為司農卿。
新來的刺史則原本是司農寺的少卿,遷出為地方官的,而在司農寺為官這些年,他知道免不得要跟地方打交道,他來之前便打聽了撫州的事情。所以當接到皇帝給張鶴加官的敕旨後,當即便親自給她送去了敕旨。
張鶴正在田裡忙著栽種玉米、花生與南瓜之事,玉米在三月播種正好合適,而花生得等到谷雨前後才適宜種植,至於南瓜在張鶴回到清河村後便開始了栽培,如今已經長出了小苗。
不少人都對這些作物十分好奇,只因張鶴曾經向他們解釋,這是從廣州帶回來的蕃人的作物,可稱為“玉米”或是“玉麥”,還有花生、南瓜。
玉米此物美味,不僅能作膳食之用,還可作為飼料,更是能做成便於保存的玉米面。花生之用更是廣泛,倒是那南瓜似乎除了膳食也別無他用了。
眾人問道:“花生不是令嬡的乳名嗎?”
張鶴眨了眨眼:“是呀,我以小花生的乳名來命名,有何不妥?”
沒不妥,你高興就好!
夏紀娘跟張鶴在廣州之時倒是見過這些作物而並不懷疑,畢竟張鶴故意從系統中拿出不少果實來迷惑她,她雖然覺得有些許不對勁,卻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
劉繡倒是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張鶴許久,才嘀咕道:“我在廣州這麽些年,怎的就未曾見過?”
“咳咳,那是小娘沒接觸過那些蕃人。”張鶴道。
“……”劉繡怎麽可能沒接觸過蕃人,不過是不想跟她去糾結這些事,便當她說得對算了!
“張文林郎、張文林郎!”
一個身穿皂隸服的衙役從官道上沿著田埂一路急匆匆地跑來,邊跑邊叫,讓在田中勞作的清河村村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掐著腰眺望。
張鶴看著那道模糊的身影,迷惑道:“那是誰,在叫誰?”
“好像叫什麽張文林郎,咱們這兒似乎沒有叫文林郎的吧?”柳大山應道。
同為雇工的馬丙山嗤笑道:“文林郎是官號!”
衙役跑到張鶴的田邊,對著她喚了幾聲:“文林郎,你在這兒呢,快隨我回去,刺史快到了!”
張鶴微微一驚,確定衙役在叫自己,她也迷惑了:“刺史來了?”
“可不!皇上敕旨封你為從九品文林郎,刺史親自將敕旨給你送來了!”
眾人聞言頓時便議論開來,皇帝敕旨封張鶴的官了,這在清河村可是大事!這可比清河村有人進士及第了都還要令人震驚,況且張鶴是沒有考科舉便直接被封官的!
張鶴的腿忽然有些發軟,她分明就沒有去考科舉,怎麽皇帝突然給她封官,她若是進入官場,那身份豈非要暴露了?!
“文林郎這是驚喜壞了吧?”衙役見她面色有些不好,忙道。
張鶴回過神來,勉強地笑了笑,道:“是呀……”
即便心裡又驚又喜、又害怕又忐忑,可她還是得去弄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便往家中趕。走著走著,她忽然想起從九品“文林郎”似乎並不是官職,而是沒有印綬也沒有職權,只有虛名的散官名號!
這麽一想,她的心裡似乎安定了許多。快步回到家中,刺史便也就到了。
張鶴和刺史這種級別的官吏打交道已經不會再如初次見童歷瑜時那麽緊張了,而衙役已經與她說了刺史來的目的,她更是鎮定。
和刺史寒暄後,刺史便說明了來意和皇帝敕旨的意思,大意便是她得到了童歷瑜等人的舉薦,又嘉獎她在“清河稻”、土豆、紅薯等作物的栽培上做出的貢獻,特例恩封。至於這是皇帝打算重用張廷軒這樣的事情只是他的揣度,他並不敢跟張鶴直言。
而後刺史又免不了向她請教一些農事上的事情以表示自己關心農事等,待他了解到新作物後,便動了心思——童歷瑜可是憑借新作物而進功一等的,如今有機會擺在自己的面前,他沒道理不去爭取!
他心中對張鶴的行徑嘖嘖稱奇,似乎只有這等奇人才能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事,培植別人連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作物。忽然想起童歷瑜在任上時打算做卻來不及做的一件事,他覺得,再過些日子或許就能施行了。
張鶴被封官後,不僅是在清河村、張家莊,在撫州都是扶搖直上,見了她的人都得客氣地喚一聲“張官人”、“文林郎”等。而她同樣因為封官帶來的前所未有的驚險與刺激感,久久都無法平複下來,直到夏紀娘問她:“若官家哪日心血來潮,給你職事官了怎麽辦?”
此言如一盆冷水,將張鶴澆得渾身心都涼了,情緒上也一下子便平靜下來,她決定還是低調一些為好。
不過她畢竟被封了官,即便不宜大肆慶賀,也還是得設宴宴請一些親朋好友。經過她與夏紀娘的商議,決定邀請夏大、夏崔氏一家幾口,以及張廷觀、方鶯等人,而在柳錦心的名字上,她們倒是有了小小的爭執。
“上一次我已經勸過娘了,可她也還是邁不開這一步,此帖子過去,她也未必會過來,而小娘見了她或許也會不高興。”張鶴說著,下意識地望了後院一眼。
張鶴擴建了後院後,在那兒也建了廊廡和一兩間屋舍,劉繡平日便是呆在那兒,除了飲酒便是做女紅,偶爾會幫倆人看護一下小花生。
張鶴本想勸她不必如此操勞,可劉繡被發配到雷州以及後來輾轉去了廣州後,都是靠做女紅來補貼家用的。若不找點事情做,她會不自在,為此張鶴只能由著她了。
“阿姑來不來由她,可你被被恩封後,不差人去告知一聲,設宴也不宴請她,這如何像話?阿姑與小娘之事,是她們的事,不管如何也該由她們自己作決斷,而不該由別人來替她們做主,這跟當初張雁言之鑿鑿為了張家、為了阿姑而做出了傷害她們之事有何區別?”
“那依紀娘的吧!”
請帖分別派送到了張鶴邀請之人的手中,夏家的人還未從夏羅錦為官的喜悅中緩過勁來,又收到了張鶴被封官的消息,夏崔氏又驚又喜,問道:“文林郎是什麽官呀?在哪兒任職?”
“文林郎是一種散官名號,不理事,也沒有俸祿,當有此名號的人便算是官吏了。”夏大解釋道。
“那大郎的‘將仕郎’比之如何?”夏二湊過來看熱鬧。
“‘文林郎’比‘將仕郎’雖同為從九品,可是高一級。”
“這不是必然的嘛,這與門蔭有關,那張二郎出身官戶,我們家大郎如何與之相比呢?!”夏二嬸說道。
夏大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可這話怎麽聽都不是滋味,乾脆不去理她,對夏老翁道:“爹,東床設宴,我想走一趟。”
若是在以前,夏老翁必定要猶豫一番,畢竟正值農忙時節,夏家少不得人。不過如今他能毫不猶豫地道:“此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夏羅錦在外為官,雖然給不了多少俸祿回家,可在六家橋村卻再也無人敢輕視他們。夏羅綢也時常送些錢料回來,還幫夏羅錦捐錢在六家橋村置辦村塾,除了能讓許多孩子有機會讀書習字以外,還能提高夏家六家橋村的聲望。
不過自從夏家幾個長大的兒女都成了親後,這夏家的房屋便不足了,每次用食都得分好幾桌。夏老翁便開始考慮分居的問題,分居並非分家,既不別籍也不異財,而是在夏家的兩塊空地上分別建屋舍,讓其中兩房住進去,用食也是回去各自解決。
夏大不知夏老翁心中所想,在張鶴讓雇工駕著馬車來接他們後,便與夏崔氏欣喜又忐忑地登上了馬車。他們這輩子也沒有多少次機會乘坐馬車,更別說張鶴的馬車速度不僅快,且行駛在鄉間的山道上不怎麽顛簸。
到了清河村,他們下了馬車看見門口停著的一輛輛馬車,紛紛瞪大了眼睛,他們可以想象夏羅錦若是日後能衣錦還鄉,夏家的門口想必也是如此。
刻著“張宅”的匾額之上又掛著一面寫著“文林郎”三個燙金大字的匾額,標識十分鮮明。
這塊匾額是刺史相送,倒不是張鶴高調炫耀,而是刺史贈送的目的便是讓她掛在門口示人,她不好將之藏在屋內。
張鶴與夏紀娘正在門前接待應邀前來的賓客,看見了夏大、夏崔氏二人,便連忙將他們請進去。夏大見屋內也不過十一二人,可門前的熱鬧卻讓他以為張鶴所邀有幾十人。張鶴解釋道:“那些都是他們帶來的仆役,實際今日隻算是一場小小的宴席。”
“爹、娘!”夏羅綢見到他們,忙走上前來,他方才在與人閑談,並沒有看見他們。
“綢兒你也在呀?”夏崔氏喜道,夏羅綢成親後,也還是住在撫州城內,她又不能時常進城去,這母子倆便也有近一個月未曾相見了。
夏崔氏朝他的身邊看了幾眼,問道:“新婦沒來嗎?”
“娘,我正要回家與你們說呢,她懷有身孕,不宜奔波,我便讓她在家中呆著。”
夏崔氏一驚,旋即笑罵他:“你怎的不早些與娘說?娘與你說,這懷了孩子得安胎……”
夏大聞言又下意識地看了夏紀娘的肚子一眼。忽然,一道小身影從人群中飛了出來,迅速地跑到張鶴與夏紀娘之間一把抱住了她們的腿,而後仰著小腦袋看著他。
“阿爹、阿娘!”小花生清晰地喚了張鶴與夏紀娘一聲。
倆人見了她便忍不住露出笑容,張鶴道:“來見過外翁翁。”
“外翁翁。”小花生乖巧地叫了一聲。
夏大覺得心都要融化了,也忍不住樂呵道:“這是花生呀,都這麽大了!”
“怎麽不在後院與小祖婆一起玩?”夏紀娘問道。
“小祖婆不和花生玩,花生就偷偷跑出來找阿爹和阿娘了!”小花生道。
張鶴與夏紀娘面面相覷,覺得劉繡定是又在飲酒或發呆了,以至於小花生覺得無聊就跑了出來。
“郎君、娘子,大娘子來了!”黎尖兒從門口急急忙忙地小跑進來,對二人通稟道。
張鶴訝然:“娘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