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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魚肉》第81章 神初九年
卯時將到, 關訓從禦書房中出來, 臉色如鐵。

 在門外一直候著的薑妄手裡抱著關訓來時所披的薄衫, 關訓一路低頭走著並未停步, 薑妄跟在他身後,準確無誤地將薄衫覆在他肩頭, 隨著他一路至宮門外的馬車上。

 關訓臉色不太好看,薑妄大抵能猜到李舉會跟他說什麽。

 關訓來向天子匯報之前特地詢問了獄吏,得知洪璦自盡前夕謝中丞曾持天子令牌和他的官印來訪, 讓人提審了洪璦。兩人談了不到半個時辰後謝中丞就走了。待他走後獄吏便沒再去過洪璦的牢房。至於他是什麽時候自盡的不得而知, 驗屍結果是中毒而亡,此毒乃是□□,服下後嘔血兩日才會死。

 “毒藥自然是謝扶宸帶給他的了。”薑妄摸著手指上的玉扳指, 誇張地哀歎了一聲,“這光祿卿沾了自個兒嘔出的血,在囚衣上寫滿了血書該是什麽心情。為了保住闔族性命和天子的利益死扛了這麽久, 最後還是被賜了毒藥又是什麽心情。只不過這回他保住了國丈卻將咱們廷尉署給害慘了,犯人罪名未定沒查清楚背後關系,也未畫押卻突然死了, 此事咱們廷尉署難逃責任。奉典,天子老早就看咱們不順眼了, 恐怕這回會借著洪璦一事對廷尉署大動乾戈,甚至將咱們連根拔起也不是不可能。”

 薑妄說的話依舊讓人不喜歡, 他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正因此關訓才會提拔他出任廷尉史。這回他的話依舊梗得人心難受, 關訓卻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四十六天的酷刑之後洪璦自盡而亡,關訓執掌廷尉署多年,此人算是少有的硬骨頭,幾乎熬遍了詔獄中所有的刑法,卻一直咬緊了牙關不曾吐露一個字。別說全套酷刑,關訓見過不少征戰沙場的猛將一身腱子肉,還沒走兩套刑具就受不了哇哇大叫求饒的。無論洪璦其人如何,這身錚錚鐵骨讓關訓佩服。

 根據現已查出的暗線,有個不願意透露身份的神秘人說那三萬兩贓銀乃是此前一位心悅洪氏阿憶的俏郎君所贈。可事發之前這位阿憶娘子已不知所蹤,關訓派人追查多日,一絲線索都沒有。這位阿憶娘子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洪璦口中的女胡商更是無人聽聞。天子迫切想要為洪璦洗脫嫌疑再明顯不過,一心想要廷尉署再去洪府搜查,估計是已經藏好能為洪璦洗脫的證據。沒想到天子想要的證據沒搜到,反而從封禁多日的私宅中查獲了諸多通敵謀反的罪證。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被人陷害的洪璦,在謝中丞離去後突然認罪自盡,留下一封指認謀首的供述。

 關訓從來不多言隻辦事,不代表他心裡不清楚。將這些光竅線索全部連在一塊兒看,若是還想不到此間暗藏的洶湧,那他這些年的廷尉算是白當了。可就算他明白也沒辦法追查,就像他的官印如何落入了謝扶宸的手裡,他心裡有數,但不能說。

 天子與長公主之爭,在朝堂上早不算是秘聞,而現如今已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洪璦貪汙賑災糧款一案牽扯出的通敵賣國之罪乃是誅九族的重罪。本來這事就讓關訓隱約有些動搖,現下洪璦以命寫就的血書更是將局勢又一次徹底反轉。今日面見天子之後關訓明白,接下來整個朝堂和大聿的走向已不是廷尉署能夠左右的了。自姚唯之後朝中掀起一股致仕風潮,不想卷入奪位之爭的群臣們紛紛告老還鄉,求一個安穩保一家性命。剩下的除了保皇黨的謝家一派和野心昭彰的衛氏一黨,如關訓這般不願卷入其中一心隻為大聿和百姓們謀劃的中立之臣所生存的夾縫已是越來越狹窄,現在連一向自詡剛正,想成為骨鯁之臣的關訓都忍不住心生退居田園之心。

 洪璦的供詞必定會在今日的早朝掀起新一輪的腥風血雨,最後究竟會有多少無辜之人被牽連枉死?不得而知。

 關訓看著天上即將沉下的弦月,清清冷冷地歎了一聲。

 太極殿外的候君廳內,等著殿門大開的群臣們三五一堆的聚在一起,所談論的大多是關於綏川流民之患和北線的戰事。衛綸和謝扶宸前後腳進來,於眾人之間看到了對方,謝扶宸立即溫和一笑,拱手向衛綸施禮道:“衛公平日裡最是勤勉,今日倒是來的晚了,可是有事耽擱?”

 衛綸不露形色還禮道:“比不上謝公辛勞。才回汝寧連府門都還沒入便先去了詔獄,勤勉之稱當屬謝公。”

 謝扶宸笑容未變似乎沒聽出來衛綸言下之意,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衛司徒對下官真是關懷備至,真教人感激涕零。”

 衛綸沉聲道:“客氣。”

 通知上朝的小黃門進來請諸位大臣:“諸君該上朝了。”

 謝扶宸謙讓道:“衛司徒,請吧。”

 衛綸道:“謝公先請。”

 謝扶宸也沒再客氣,先行一步出了候君亭,往太極殿中去了。

 早朝開始,歌功頌德了一番後,李舉看著朝堂下面站著的群臣們問道:“洪璦在獄中自盡,留下血書一封。諸君有什麽看法?”

 禦史台監察禦史王錚率先站出來道:“陛下,臣聽聞前些日子廷尉署從洪家搜出來通敵賣國的罪證,想那洪璦是想以畏罪自盡保全闔族性命。此人先前貪汙賑災的銀兩已是罪大惡極,如今竟然還勾結胡族以圖我大聿,此等惡賊陛下切不可姑息!若是不再深究豈非以後人人效仿?還有何國法可言!”

 金吾將軍郭啟也跟著站出來附議:“陛下!先帝在位之時便對貪腐之人深惡痛絕,而前光祿卿兼綏川刺史洪璦還有通敵賣國之罪,不可不辦!即便洪璦背後之人位高權重,陛下也萬萬不能就此放過,否則我大聿枉死在邊關的將士們如何能瞑目!”

 隨後又有更多的人站出來附議,要嚴查通敵之人,鏟除大聿內患方能攘外。

 長孫曜和衛綸相看一眼,站在他們身後的群臣也都面帶疑色,似乎對清流一黨忽然要深究洪璦一事有些摸不著頭腦。畢竟洪璦已經死了,若是要再追究必定是要追究到馮坤頭上。莫非謝扶宸想要連同馮坤一起犧牲?

 不可能。衛綸悄悄抬起頭去看李舉,見李舉坐在高台之上面色如常,似乎在思考。

 聯想起投毒一事,如今朝堂之上氣氛驟變也肯定是謝扶宸的計策。長孫曜站了出來,向李舉行禮後道:“陛下,臣以為此事不應在此刻繼續查下去。”

 李舉挑眉:“哦?為何?”

 長孫曜道:“如今胡族春牧也正該是我大聿休養生息的時候,眼下重中之重乃是夏種。等到秋收之後兵壯馬肥才能繼續征伐四大胡族,這是其一。其二,入夏以來大聿連著三年年年大旱,忽降暴雨洪澇難擋,南崖自寒食之後已經連著下了一個多月的大雨,若是不快些加固堤壩只怕南崖下遊的靖集平蒼等郡的村落將會被全部被淹沒。這幾個郡的男丁們大多都在北線的戰場之上,需得盡快從臨縣抽調人手前去修築堤壩,否則洪水淹沒村落百姓罹難,寒的將是戰場殺敵保家衛國的將士們的心!陛下現在要將人力物力投於一個不知真偽的案子裡,豈非舍本逐末?”

 王錚上前一步反駁道:“長孫少府此話差矣!若那些信件是真的呢?那不是一兩封無關痛癢的信件,乃是一摞摞與衝晉首領密謀大聿的賣國之物!姑息枉縱,才是讓戰死沙場的將士們寒心!加固堤壩固然重要,難道叛國惡賊便不該及時鏟除嗎?!況且查證辦案自然有廷尉署和我禦史台全全負責,與修河堤有什麽衝突?長孫少府難不成還要關廷尉和謝中丞也去河道上修堤壩嗎?”

 長孫曜和王錚乃是大聿中樞最靈活的兩根舌頭,且分屬兩個黨派,一旦針鋒相對能夠一句不歇地對噴上一整個時辰。

 朝堂上眾臣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旋渦中心的國丈馮坤依舊沒來上早朝,而衛綸和謝扶宸都沒吭聲,眼觀鼻鼻觀心,十分沉著。

 衛綸略覺可笑,當初想要迅速給洪璦治罪,如今卻因為謝扶宸忽然顛倒了立場,攪亂了他們的心。衛綸看著謝扶宸的側影,琢磨著那封認罪血書之後究竟有何參不透的意義,說起來他到現在未能見到那封血書,這……

 衛綸還在思索之時,謝扶宸忽然上前一步:“陛下,光祿卿一事臣痛心疾首且心下惶恐。而今日衛司徒正在此處,老臣想要問衛司徒幾個問題。”

 李舉道:“問。”

 當謝扶宸轉頭看向衛綸之時,衛綸忽然全部明白了。

 謝扶宸捏著笏板的雙手顫抖,萬分痛惜道:“老夫與衛司徒同朝為官三十余載情同手足,可竟不知衛司徒心思早已不再!衛司徒,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你匡扶大聿之心動蕩?是權利亦或者是金錢?能讓你密令你的門生洪璦勾結胡賊,賣國求榮?老夫想不通!還請衛司徒告知!”

 謝扶宸這番言之鑿鑿的話說完,長孫曜和一眾盟友陡然變色。衛綸心中也是一沉——謝扶宸果然反咬他一口,還咬得這般狠。

 洪璦在那封認罪的血書上,不僅將所有罪責都攬在了自己身上,更是直接言明自己乃是受昔日恩師之威逼利誘才鑄此大錯,衛綸,便是那幕後黑手。所謂的親近之人、當朝重臣指的不是舅舅馮坤,而是三公之一的衛綸。

 洪璦的確是衛綸的門生,他自小就拜衛綸為師苦研經學。那時候馮徙倚還未嫁給李舉,馮坤也並不是國丈,洪璦更只是個仰慕恩師的小小讀書郎。誰知而十多年間風雲變幻,自從衛綸公然力挺李延意奪權之後,雖沒有明面上說過,但不屑與奸臣為伍的洪璦早就與衛綸斷了聯系,即便在朝堂上相見洪璦也未曾正眼看過衛綸一眼,衛綸自然也不搭理他。

 這兩人的舊日瓜葛和現今的形同陌路是滿朝堂都知道的事,可師徒的身份卻是無論如何都刮除不了的。就像洪璦這麽多年來一直勤勤懇懇,絕口不提,就是想要把衛綸的印記從身上揭去,可惜一直未能成功。

 “元玢,你既要就義,不若將衛綸一塊兒拖下。”那夜濕冷的詔獄之內,謝扶宸撫摸著洪璦的臉龐,手有些顫抖,萬分不舍道,“他日李延意一黨消亡,你便是英雄,你的名字將會永遠留在史冊中,受後世萬代敬仰。”

 給事黃門侍郎將血書丟到衛綸面前,一字一句都映在衛綸的眼睛裡。

 衛綸不知道他這位學生在臨終前是以怎樣的心情又認他為“老師”,一直想要刮除的汙名卻在死時主動攬了回去,就為了誣陷他人。

 衛綸抬頭看著紅了眼睛的謝扶宸,此刻他是佩服謝扶宸的,他玩弄人心之術愈發讓人不寒而栗。

 謝扶宸並未在上朝之初就將血書拿出來和衛綸對峙,而是以確認血書為真的語氣反問,仿佛衛綸賣國一事已經蓋棺定論了。

 “衛司徒,此事你還有什麽話可說?”李舉提聲道。

 衛綸伏地:“臣從未指使洪璦通敵!望陛下明察!”

 “查是肯定要查的,先押入詔獄再說!來人!拉下去!”

 “喏!”

 明擺著是誣陷,若是真的被打入詔獄,等待衛綸的是什麽在場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護衛就要上來拿人,長孫曜大呼“不可”,一群盟友立即跪地呼喊“陛下”,想要為衛綸伸冤。李舉等著就是這一刻,他指著長孫曜等人道:

 “大膽!寡人看看還有誰是衛綸的同謀?!來啊!將幫衛綸求情的這些同黨一並押入詔獄!”

 “喏!”

 李舉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他終於親眼看到李延意的黨羽被一根根地剪除。就在幾日前他還在絕望的深淵以為再也沒有勝算,他的皇權就要拱手讓人,誰能想到轉眼之間謝扶宸就扭轉了乾坤將一切化險為夷,如今被打成落水狗的是衛綸!是李延意!

 李舉幾乎要控制不住嘴角的肌肉,馬上就要笑出來。

 來吧,衛綸,長孫曜,來幾個我便拿幾個。這都是你們為虎作倀的代價!

 就在長孫曜等一乾人等都要被抓走時,李舉忽然看見了李延意出現在朝堂之上。

 他以為自己眼花,早在昨夜關訓來時他就下達了命令各處宮門皆不可放李延意進宮,可眨眼之後再去看,的確是李延意。她是何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入了宮?

 李延意特地穿了她一向嫌棄麻煩的長公主服製,五色孔雀在她身後竟生出幾分威嚴,她徑直從外走來,守在門口的內侍都傻了眼,想要將她攔下,卻反被跟隨在她身後的虎賁軍擋了回去。

 李延意根本就沒有去注意有誰擋在她面前,心中早也篤定她的護衛會將所有障礙掃除,腳步未曾減緩,大踏步地踏進了太極殿內。方才亂成一團的殿宇霎時安靜了下來,包括謝扶宸在內都沒人能想到李延意會出現在此,如此大膽!

 “見過陛下。”李延意微微一彎腰,並不行大禮,她聲音不卑不亢萬分平靜,“敢問陛下,按照大聿律法,三公九卿一眾重臣的疑罪該由誰來審查?”

 李舉握緊了拳頭,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大怒道:“荒唐!后宮不可乾政,你來此做什麽!”

 李延意接話接得極快:“后宮指的是陛下的嬪妃,她們不姓李,自然沒有權利乾政。可是本宮姓李,本宮是你的皇姐!這朝堂上的政事更是我李家的家事,試問朝堂之上又有哪一個比本宮更有資格說話?”

 李舉忿然作色,幾乎跳了起來:“放肆!來人!將李延意給寡人押出去!”

 “喏”的聲音和帷帳內一直沉默的太后庚氏一同響了起來:

 “哪個敢動我的懷琛?”

 太后這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音讓整個朝堂都肅靜了下來,李舉幾乎是下意識地顫抖了一下,心跳的仿佛整個大殿都能聽見。

 已有兩年沒有開過口的庚太后,再次在朝堂上開口說話,站在下面的群臣心中多少有些計較。只聽見珠簾輕輕響動,跟在太后身邊三十年的王姑姑攙著太后走了出來。

 年近五十的庚太后保養得宜,臉上沒有多少皺紋,盤起的頭髮上也不見白發。只是前兩年的一場重病讓身體大不如從前,氣血有虧臉色稍顯蒼白。一雙眼睛還算是清明透亮,她往堂下掃了一眼,冷笑道:“哀家還活著呢,你們就這般迫不及待。若是哀家死了,只怕我的懷琛連根骨頭都剩不下了!”

 李舉忙道:“兒臣不敢。”

 群臣也道:“臣等不敢。”

 “哀家看你們沒有什麽不敢的!不過一樁小事,你們就吵嚷個不停。皇兒,你這般沉不住氣,哀家怎敢真的將江山托付給你?你們一個個的背地裡沒少說哀家擅權專政,可你們不要忘了,當年是先帝托付哀家看顧天子,如今先帝走了還不到十年,你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逼我們孤兒寡母上路嗎?”

 李舉心中怒氣翻湧,卻不敢真的去違逆太后的話。太后雖然不是他生母,但卻是他名正言順的嫡母,又深受先帝愛重,若非如此也不會臨終前將大聿的江山托付到她的手裡。李舉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向太后認錯:“母后教訓的是,是兒子不爭氣。”

 太后一出來,沒人敢動李延意,倒是站在一旁的謝扶宸發話了:

 “太后、長公主殿下,歷朝歷代從來沒有公主跑上朝堂議政的,而且公主雖生於皇家,可殿下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出嫁從夫,殿下此後便只能是殿下未來夫家中人。論理實屬不該,如論情,莫非殿下還要為這賣國賊求情不成?”

 “謝中丞。”李延意昂著下巴,用眼角看謝扶宸,“糾察百官舉劾按章乃是謝中丞的職責,對大聿律法應該不陌生,謝中丞可否回答剛才本宮問的問題,三公九卿一眾重臣的疑罪該由誰來審查?莫非也隻憑謝中丞一句話就能斷案?”

 謝扶宸本不想理會她,可按照禮製長公主發話他不可不回,隻好道:“不敢。”

 “謝中丞還有不敢之事?”想到他居然投毒,害死林權害死她諸多謀士,李延意就恨得咬牙切齒。如今他居然還想將魔抓伸向衛綸,想把賣國之罪反扣回來,簡直是癡心妄想!

 李舉見謝扶宸不便和李延意正面交鋒,他作為天子自然有這個權利,開口道:“皇姐,此處是太極殿,是商議國家要事之地,你一個婦人拋頭露面出現在此不合適,先下去吧。”

 這是李舉迫不得已的容忍。前有庚太后在此為李延意撐腰,後有大殿之外聽命於李延意的虎賁士兵,甚至手持兵刃好不嚇人。虎賁軍本就是宮內禁軍,即便是手持武器進入太極殿都是被許可的。一旦正面衝突兵戎相見,他肯定佔不到任何便宜。先前謝扶宸派人暗殺了李延意那群謀士對她已是重創,而此刻要拿衛綸無異於是在燒得極其旺盛的碳火上再澆上一瓢油。若是真惹得李延意狗急跳牆,以他對李延意的了解她當真強行逼宮。李舉擔心所屬自己的那點兒兵力還不等衝過來護駕自己就被她當場殺了。看她咄咄逼人竟闖入早朝的架勢不是不可能,李舉心中大為顧慮,說話也不敢說得太絕對。

 “究竟是婦人的顏面重要還是大聿社稷重要?若是滿朝文武能夠商議出有效舉措,又為何會有沿路屍骨?敢問陛下,我是你的皇姐,我一天沒有出嫁一天都是李家的人,更是天子的臣子,陛下你說,是也不是?”

 李舉看一眼謝扶宸,見謝扶宸微微地搖頭,不知道是讓他否認還是讓他別吭聲。可是這事兒如何否認?李舉還沒來得及吭聲,庚太后替他回答了:“我兒說的沒錯,我兒只要一日沒有出嫁就是皇室的人,我兒貴為長公主,難道連勸誡天子的一席話都說不得嗎?你們這些大臣,連年的天災戰禍你們說不出個解決的辦法,指責起我的懷琛來道理倒是一籮筐。不說前朝,就拿本朝來說,聽政議事的太后哀家也是頭一遭。這是先帝下的旨意,你們的意思是先帝也做錯了?”

 堂下又是一片“不敢”之聲,李延意嘴角浮起一絲不屑的嘲諷,繼續振振有詞道:

 “既然是臣子便有職責為國盡力!不能讓忠臣蒙冤!”她環視周圍的大臣們道,“你們都不敢回答本宮最簡單的問題,那麽就由本宮來告訴你們。按照大聿律法,四品以上高官的所有案件必須由廷尉署審理,讓犯人簽字畫押是為結案!關訓!”

 依舊站在一旁默不吭聲卻依舊難逃一問的關訓上前一步。這感覺實在奇妙,李延意站在太極殿正中喊話的口吻完全是將自個兒當天子在差大臣辦事了,關訓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李延意自然明白他的處境,也沒想要他回答:“衛司徒一案本宮會一直盯著。若是有人再想要徇私枉法栽贓陷害,本宮定不輕饒。”

 “你……”李舉“蹭”的站了起來指著這僭越無禮的長公主正要開口,李延意猛地一個回視幾乎將他提起的心給釘了回去。站在殿外的虎賁士兵手按在了刀柄上,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李舉。

 李舉的余光中謝扶宸再次搖頭,他汗水沿著鬢角往下滑落,微微顫抖的手指慢慢轉移向關訓:“你,定要好好審查衛司徒一案。萬不可徇私枉法陷害忠良,也絕不能手軟放過奸臣!”

 “是。”關訓終於有了合理的開口的理由。

 李延意忍著胸肺瘙癢,忍著極其想要咳嗽的欲望,看著衛綸被押了下去。

 從一開始衛綸就一句話都沒說,他知道謝扶宸早就構陷好了一切,即便他再反駁也都是徒勞。洪璦死了,死無對證,他這回入詔獄是入定了。

 被帶走之時李延意望著他的雙眸裡全是隱忍的淚水,她在用眼神告訴他,我一定會將你救出來!

 而衛綸卻是淡淡一笑,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衛綸被帶走了,李延意看著他的背影竟還算平靜。昨日和庚拜聊過之後她心裡已經有了預感,謝扶宸反咬的這一口極狠。她今日冒險闖入太極殿並不是為了救衛綸,而是為了保下長孫曜等一乾能臣。

 她身邊已經沒人了,若是長孫曜也死了,她該和誰謀劃?誰又能幫她救出衛綸和左旭?

 邁出太極殿,被前呼後擁著保護離開的李延意今天贏了,謝扶宸的確是想要將長孫曜一眾衛氏黨羽全部鏟除。沒想到李延意竟能直闖朝堂,看來她是為達目的而不惜自己的名聲了,也不在乎後世風評了。

 謝扶宸望著李延意的背影,嘴角露出匪夷所思的笑意。

 保衛綸吧,用盡全力保他,且看其他事物如何從你身邊被奪走。

 衛綸被誣陷入獄,李延意一整夜沒睡,她已經連續三日沒有睡意了。天際將曉時甄文君急切的拍門聲讓她心慌。甄文君來報,說左旭已經認罪,廷尉署以大不敬之罪將他斬首,頭顱正懸掛在汝寧城門口示眾,以儆效尤。

 謝扶宸自北邊回來之後殺伐決斷,心中似乎藏著一隻蟄伏已久的猛虎,想要以如電之勢將敵方鏟除殆盡。

 早有不祥預感的李延意趕到城門向著她老師的頭顱深深鞠躬之後,拿了一瓶酒灑在地上:“老師,本宮敬你這最後一杯,送你上路。”

 ……

 “子卓回信了嗎?”

 大雨之夜,李延意將門窗都打開,望著屋瓦之上成線的雨水,腰側的傷口還在痛。早就該好的傷口為何一直不好?李延意心煩意亂。

 “還沒有。”甄文君回答道。

 屋中還有二十多位謀士,李延意坐在他們前方,想要再倒些酒,發現酒壺居然空了。

 “長孫君如何了?”看到酒就想起愛喝酒的長孫曜。

 “長孫少府那日之後便病倒了,這幾日都在家養病。”林閱回答道。

 “南方的水災呢?”

 王謀士道:“水災已造成南崖、靖集兩郡上百人死亡,河堤未修,恐怕還有後患。可因為乾旱太久且水渠開鑿引流成功,北方許多百姓都說這是祥瑞之兆,是聖帝明王之相,是托了天子之福。此中定是謝老賊在作梗,散播謠言,為的是為天子贏得民心。”

 謀士正說一半,信使跑了進來送了一封衛庭煦的來信。李延意迫切展開看,看完之後更是愁眉不展。

 江謀士問李延意信上說了什麽,李延意顳顬一跳跳地疼:“子卓說……謝扶宸已經在北方屯兵八萬,他就是在劉奉的眼皮底下進進出出將事情辦好了。如今他離開了北疆,不僅帶回了一位絕頂高手能下毒能暗殺,北方屯兵之策依舊在實施。過了秋收他能夠征到十萬以上。”

 聽到“十萬”這個數字,在場的謀士臉色都有些難看。

 大雨祥瑞,衛綸被抓,左旭被斬林權被毒死,北方又有屯兵……這一切都戳在李延意的脊梁骨上,讓她喘不上氣。

 莫非她氣數已盡?莫非她真的要被謝扶宸一人扳倒?

 她不甘心。

 “諸君,可還有什麽妙計來化解如今之狀嗎?”

 李延意問完之後,謀士們的愁眉不展在她意料之內。

 “殿下。”甄文君忽然開口了,她坐在那張一直跟隨著她的簡陋小案幾之後,一雙靈動的眼睛眨巴著,說出了讓李延意萬分沒料到的話,“其實這事兒吧,要解決挺簡單的。”

 ……

 衛庭煦收到衛綸被囚的消息和李延意的情況時,她正在距離汝寧千裡之外的官仰。時間緊急,她下令馬上啟程,全速前進趕往汝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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