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庭煦縮著肩膀, 重複一遍:“你弄疼我了。”
甄文君如夢方醒趕緊放開她, 手忙腳亂去點燈。
將油燈移近衛庭煦, 溫暖的橘色燈光下的確是衛庭煦帶著淡淡笑意的臉龐。
“真的是你……”甄文君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不是哪隻野狐狸成精來勾引我, 想要吸我的人氣。”
“想得挺美。”衛庭煦舒展了一下身子,緩解一番腰腿酸痛。
昨夜趁著甄文君睡熟之後她偷偷溜進了帳篷裡,就是為了今早能看見甄文君此時精彩的表情。小心思滿足了,卻弄得渾身不舒服,也知道甄文君在外實在湊活, 如此硬冷的地面就鋪了一層布, 隨意扯了塊毯子往下一張躺著便睡,被子也是薄薄一層。要不是甄文君懷中溫暖,就這一晚衛庭煦都能凍出個好歹。
衛庭煦渾身難受, 並不開口。
“是不是沒睡好?”甄文君確定真的是自家娘子之後, 將油燈放在毯子邊上, 擰著眉頭表情嚴肅,“怎麽可能睡得好, 家中之床鋪的是厚厚的橡膠樹汁凝練而成的褥子,軟得我骨頭都能散架, 就這樣很多時候你起床都還覺得腰酸背痛。就這。”甄文君拍拍硬冷的毯子,“你怎麽能受得了?”
“小瞧我。”衛庭煦正色道, “我自小腿腳不便卻也行遍了整個大聿, 靠的不僅僅是別人的服侍, 還有我自己的堅持。”
“我的子卓當然很厲害, 你去過很多地方知道許多我不曾知曉的事,但我還是心疼你啊,這並不衝突。就如同你心疼我,不願意我一個人千山萬水獨自赴險所以假裝已經放棄隨行卻在暗中偷偷跟著,還趁我睡覺鑽到我懷中一樣。”
甄文君言語之中盡可能地溫柔。
她知道衛庭煦曾經經歷過什麽,衛庭煦一直在將曾經的傷痕變成鎧甲,不管過程多麽艱難她或許已經做到了,甄文君一點都不想試圖將可能碰傷最親近人的鎧甲從她身上剝下來,因為這一剝有可能連血帶肉。衛庭煦的尊嚴和驕傲,是甄文君最想要呵護之物。
甄文君的話讓衛庭煦很滿意。
“這張嘴倒是愈發機靈了。不過我並不是跟著你。”衛庭煦將衣衫穿好,“只不過你我順路,你走得太慢恰好遇上了而已。”
甄文君“哦”了一聲:“竟有這麽巧合之事。不知子卓想要去哪裡。”
“和好友結伴出遊,往南邊躲躲冬日寒風罷了。”衛庭煦一掀開帳篷,熟悉的笑聲立即飄了進來。
“上回去宿渡實在太匆忙,根本沒時間好好看看宿渡女子的美貌,這次一定要討回來。我這品花賢士四處奔忙了這麽久總算能有時間好好放松放松了。”
不用琢磨聲線,將這兩句話寫到羊皮卷上甄文君都能一眼看出來出自誰之口。
跟著衛庭煦一塊兒走出帳篷,見阿燎坐在火堆邊,一水兒的小娘子圍著她,聽她說癡話竟沒人覺得不妥,反而嬌笑聲四起。
阿諍手裡捧著個胭脂盒,無名指的指腹點在胭脂盒裡,沾了些顏色出來輕輕地抹在阿燎的唇上,為她上妝。
“不過最多隻可能再尋覓兩位娘子,否則咱們的青轅可要坐不下了。”
阿燎依舊是飄逸的男裝,果綠色的披肩和頭頂玉冠之上垂下的兩根紅絲帶相映成趣,常年攜帶的扇子沒有打開只是握在手中。她杏眼含情紅唇微揚,將阿諍的手握入手中:
“車可以再換,美人一旦錯過了便再也沒有了。可憐我那阿憶娘子,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還是死在我的手中。每每想起她那漂亮的皮囊被割得亂七八糟還沉到了湖泊海水中,該泡成什麽樣了啊,哎……就是你。”阿燎拿扇子指向剛從帳篷裡走出來的衛庭煦,“就是你這只知道糟蹋美人的狠心人。”
衛庭煦道:“你又念叨那件事。當初讓你接近阿憶時你也沒什麽反對意見,人都死了這麽久你還成日掛在嘴邊不嫌煩。”
“你這無情之人怎麽會懂我的痛苦。我這幾日呀總是看見阿憶娘子在我眼前晃,讓我茶不思飯不想的,阿諍你看我,都瘦了……”阿燎向阿諍撒嬌,跟在衛庭煦身後走出來的甄文君見阿燎這樣子實在不能理解,更不能理解的是阿諍。若是衛庭煦也如同阿燎這般朝秦暮楚的話,她是絕不會與之相交的。阿諍還有阿燎身邊這群姐姐妹妹們對阿燎見一個便喜歡一個撩撥一個的做法看上去見怪不怪,大抵是習慣了。也是,亂世之中能有個依附的大族,不再像浮萍一般身不由己,大概是所有人的願望吧,更何況是不能入仕的女人。阿燎是個多情人,還同樣是女子,依附她比依附一些梟雄怪傑要安全舒適得多。
“阿燎也和咱們一塊兒去萬向之路嗎?”甄文君幫衛庭煦盛了碗米湯,待她洗漱之後也沒那麽燙了,入口的溫度剛剛好,甄文君小小抿了一口才遞給衛庭煦。
衛庭煦接過後喝了兩小口:“你走你的,我和阿燎遊玩我們的。”
甄文君快哭了:“子卓莫鬧,不讓你來你不是也使詐來了麽,我根本沒能耐將你再趕回去啊,我便不說你仗著我疼你就這般欺負我了,我只是覺得……這一路險阻頗多,阿燎這群姐姐妹妹看上去養尊處優,我怕她們受不了沿路顛簸。”
衛庭煦見她認輸認得這般可愛,便不再逗她,正色道:“萬向之路上會有什麽危機我心裡也有數,絕不會成為你的累贅,更不會帶些累贅來。阿燎的‘青轅’之中可是大有乾坤。這些小娘子各個身懷絕技,並非普通侍婢。待過幾日你便會知道她們的厲害。”
“哦?”甄文君回頭去看阿燎時,發現阿諍正在盯著她看,看得她莫名其妙。
想起上回在竹苑時阿諍也是這般看她,不知究竟所為何事。
莫非她和阿諍曾有交集?不太可能,阿諍面相清麗氣質純柔,若是見過甄文君不可能不記得。
假裝沒有發現阿諍的目光,甄文君慢慢轉了回來,見衛庭煦居然已經將粥喝完了。以往衛庭煦在外是絕對不吃東西的,小花給她剝好切好擺了滿滿一盤她都不會碰一下。
“子卓這是餓極了?我再幫你盛一碗去。”
衛庭煦按住她,搖頭道:“我吃飽了。”
原來她對甄文君是完全的信任,只要甄文君嘗過之後肯定無毒,她便能安心下咽,更何況她不想辜負甄文君一番心意,就算這白粥平日裡她不配著新鮮的海魚或赤筍是絕不會喝的。
吃飽喝足,小花和阿燎帶來的幾位娘子迅速將庖具收拾利落,隨從們在打包行裝將帳篷都收起。仲計也跟著來了,她默默地將寶貝藥箱背在後背上,手裡拿著一卷書看著。
由李延意欽點的“萬向校尉”左堃達已經帶著十多人的先鋒探路隊伍回來了,下馬之後看著甄文君和衛庭煦不知道該向誰回報才是。衛庭煦道:
“這一路文君是主將,所有人都聽她的部署。前方有何情況直接向文君回報。”
“是!”左堃達向甄文君抱拳道,“回報女郎,前方一百裡山道頗多且有大霧,只要度過這段山路便可再次進入官道。踏過秋水再行三日便能抵達南崖。南崖的路不太好走,為了保險起見穿越南崖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在下預計車馬抵達大聿邊陲之時正回趕上雨季,我們最好備齊雨具,特別是給馬車遮蓋的油布,否則絲綢和茶葉難保。”
左堃達常年在外奔波送信,對各地的氣候特征頗有經驗。即便阿希不在左堃達也可一用。
采購回來五百油布,車馬滾滾前行,抵達邊境時果然天降大雨。漏了個窟窿似的天際暴雨滂沱,車馬在山道上前進得十分困難,馬夫的眼睛被雨水迷得什麽都看不見,還遇上大霧。馬鞭不敢揮,只能下馬拉著馬小心往前走。
甄文君本在車廂內,看這情況生怕車夫一個粗心將車趕下懸崖,那一切都完了。她穿了蓑衣下馬,親自拉著衛庭煦乘坐的馬車,小心翼翼前行。幸好這兒甄文君曾經走過,知道山路的彎道有多急,能夠更好地控制車馬。她大聲地喊,提醒前方的車夫小心彎道。等到好不容易翻過山頭進入平坦大道,甄文君渾身滴水,嗓子也喊啞了。
到達宿渡之時,山洪暴發,甄文君指揮著所有人避開洪流,一整夜都未睡。
衛庭煦坐在搖搖晃晃的車中往外看,幾乎看不到她的影子。
“庭煦啊,你不快點兒讓文君妹妹進來麽?山洪太危險了,萬一被埋了怎麽辦?兵荒馬亂的失足掉落山崖更沒處找呀。”阿燎見甄文君在馬車車隊中穿梭,邊拽韁繩邊聲嘶力竭地喊,雨和泥拍了一臉也渾然不知,真是萬分心疼。
衛庭煦卻全然沒有要她回來的意思:“她和你養的那些溫室嬌花不一樣。”
“嘿,我養的可不是溫室嬌花,她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只不過我不忍心我的娘子們受苦。你看文君妹妹本是小嬌娘,這些年被你磨礪得越來越粗糙,庭煦啊說你是個狠心人可真沒說錯。”
衛庭煦笑道:“你我認識這麽多年,竟現在才知道我是狠心人?”
阿燎想到了什麽,“嘿嘿”笑:“我認識你這麽多年,才知道你竟喜歡這一口。文君妹妹足智多謀又勇猛無雙,可是讓庭煦動心了?”
衛庭煦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一直坐在一旁伺候她們的小花聽到此話眼眸一閃,沒有抬頭,心中卻在發慌。
“當年你將文君妹妹送到陛下身邊時我還在想,哪天文君妹妹能夠再成熟一些,能夠為庭煦你獨當一面之時,我便可以了無牽掛地帶著紅粉知己們雲遊天下去了。現在看來文君妹妹不只是能夠獨當一面,恐怕已經將庭煦之心統統圍住了吧。哎呀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阿燎自個兒在那開心,“回想你先前為了找文君妹妹費了多大的心思,殺了那麽多畫匠,那時我以為你著了魔。其實庭煦你早就芳心暗許了,對不對?”
阿燎千方百計地想要戳中衛庭煦某個點,迫切想要看看衛庭煦展現小女兒家的羞態會是怎生模樣。二人乃是青梅,絕不可能有結情之意,只因為阿燎對於美麗的人是沒有任何抵擋力的,她可以純粹地欣賞衛庭煦的美貌,更願意收集她所有動人的瞬間。
是羞惱還是嬌羞?阿燎興致勃勃地等待結果。
衛庭煦沒有給予任何明顯的反應,若要說有,便是她徹底冷下了臉。
阿燎立即閉嘴。青梅嬌羞什麽樣她沒見過,殺人之前什麽樣倒是很熟悉。
衛庭煦眼皮一下一下地跳著,可能阿燎都看不明白,但是小花懂。
小花知道阿燎的話到底戳中了什麽提醒了什麽。
馬車幾乎搖晃到要散架,阿燎寬敞華麗的“青轅”就像一顆置於繩索之上顏色鮮豔的糖豆,隨時都有可能滑下山崖的危險。車中的娘子們屏息靜聲喘氣都不敢喘大聲,生怕一口氣將青轅給吹落萬丈深淵。
甄文君帶人又拉又拽,跟一頭在泥地裡耕耘的老牛一般,總算將所有車馬安全帶出了山洪危險區。除了損失了兩輛拉茶葉的馬車之外,沒有損失隨從,貨物也隻被打濕了三十匹絲綢而已。對於這結果甄文君已經很滿意了。待她們進入到宿渡境內又奔了一整日,雨勢才漸漸變小。左堃達返回說前方大路平坦,三裡之外有家小客棧,客棧外能夠扎營,是歇息的好去處。
甄文君好不容易將車隊護送到了客棧邊,監督隨從們把貨物都捆好,安排好輪值看守的人之後渾渾噩噩地往客棧走,和衛庭煦等人匯合。
宿渡地勢狹長橫跨東西,從北至南很容易穿越,這家客棧坐落在宿渡最南邊的荒山山腳,客棧不大老板娘卻很熱情。
老板娘見衛庭煦等人進門,立即親自迎上來招呼。這位老板娘三十歲上下,穿著典型的姑戧族人的服飾,蒙著若隱若現的面紗,倒也會說帶著口音的中原話,問幾位是不是住店。
趕路趕了多日,雨天又難以扎營,在馬車上睡得人極其難受。阿燎的青轅內有海床軟榻也依舊睡不踏實,更不要說甄文君和衛庭煦所乘的車了。甄文君竭盡所能把車中各處都布置得柔軟溫馨,只不過光是顛簸便足以叫人痛苦。衛庭煦半句怨言都沒有,但甄文君知道她該有多難受。
好不容易有個客棧,自然要停下來安頓。
這家客棧看上去油膩膩的不太乾淨,昏暗的木屋之內分作上下兩層,下面是堂食的桌椅和庖廚,上面是五間客房。客棧內的氣氛說不出的古怪,甄文君掃了一圈,發現店中點的居然是白色的蠟燭。莫非這是姑戧族人的習慣?甄文君忽然想到,小花不就是姑戧族人嗎,此事問她一問便知。
“我離開宿渡時年紀尚小,很多細節不太記得了。”小花老實回答。
甄文君被澆了幾天的雨且勞累過度,此時雙腿已經癱軟不堪,眼皮上仿佛落著兩團火。一陣陣地暈眩感讓她確定自己是著了邪風,恐怕要大病一場。堅持著在客棧前前後後探查了一番,見這兒除了髒點外沒什麽太奇怪的地方,這才放心帶著衛庭煦到樓上投宿。
雨已經差不多停了,左堃達等隨從在客棧之外扎營,阿燎和她的娘子們獨佔四間房,另外一間留給衛庭煦和甄文君。小花為她們將屋內所有東西都擦拭一遍後,撤掉了所有被褥,將把衛庭煦帶來的被褥毛毯換上,再點上香薰,一切都有了最安心熟悉的味道。
髒兮兮的客房經過小花巧手很快變得溫馨乾淨,甄文君終於能倒下了。
“她燒得很燙。”衛庭煦摸了摸甄文君的額頭,相當燙手。
甄文君幾乎在瞬間就昏睡了過去,衛庭煦讓小花去拿藥,小花應了聲“是”,走了兩步又返回來。
衛庭煦看向她。
“女郎莫忘了最初所圖。”
小花的話讓衛庭煦的眼中生出火光。
小花知道衛庭煦不喜歡任何人對她指手畫腳,她自己有自己的計劃,可是這件事已然失控。
“就算女郎要責罰奴奴也要說。自靈璧死後,女郎和甄文君的關系奴是看在眼中的,最開始讓她卸下防備的是靈璧,這是女郎的計劃,靈璧亦不知情。而到了如今,女郎當初的計劃還剩幾分?不知女郎是否還記得遊歷大聿時看見的種種惡態。隻願女郎從未忘記內心之志,不被兒女私情耽誤。女郎還記得當初為何決定助李延意登上帝位嗎?女郎若還記得,便應該明白不要成為和她一樣的人。”
小花伏在地上,說段話時沒有抬頭,一字一句卻說得鏗鏘有力沒有絲毫的遊移。
“這些話,你藏在心中想要說很久了吧。”衛庭煦的話像是暴怒前的反問,又像是和藹的慰問,就連小花也分辨不出。
“自從小花服侍女郎之後,心中所想只有關於女郎的事。”
衛庭煦“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你為我做些吃的吧,我有點餓了。”
小花繼續伏在地上片刻,應了聲“是”,站起來要去庖廚。
“小花。”
小花就要將門關上時衛庭煦開口道:
“鴻志絕不會忘。”衛庭煦正凝視著她,“多謝你的提醒,你要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
小花心內一陣淚意翻湧,什麽也不再多說。
“煎魚腹配豆腐湯,可否?”
衛庭煦點了點頭:“辛苦了。”
小花離開了屋子,衛庭煦坐在甄文君躺著的床邊許久,面容就像凝固了一般。
睡夢之中的甄文君驚慌地哼呢了一聲,忽然抬手將衛庭煦的手握住,指腹在她的手背上磨了一磨後,又安心地繼續睡。
衛庭煦溫柔地撫摸甄文君的額頭,她就在眼前,為何心裡生出許多不舍?
最初的計劃並未偏移,衛庭煦隻跟小花說了一半。
鴻志不忘,文君亦可得。她就是這樣貪心之人。
衛庭煦不吃外面的食物,無論走到哪兒只有小花親自做的食物她才有可能吃上兩口。小花去借庖廚時讓老板娘幫忙做一千五百分食物,送去客棧之外的營地給隨從們,將大家的肚子填飽了自然會有賞錢。
這是筆大生意,老板娘本該開心才是,但她這荒山野嶺平日裡來來往往奔走的全都是零散的過路客,極少有這麽多人,她所備糧食實在有限。
“米面是有點兒大家分一分每個人都能墊墊肚子,女郎你看這樣如何。”老板娘跟她商量,“宿渡最豐富的乃是山間野味,我帶人去山上摘些野菜打幾隻野雞如何?只是需要費點兒時間,給我一個時辰,絕對將大夥兒的肚皮喂飽!”
小花一想也是合理。她們這一路上還不知要走多久,銀兩是夠的,不夠的怕是食物。能不動備用糧就暫時別動。
小花允諾給老板娘五兩銀子作為額外的報酬。老板娘歡天喜地帶人去山上了。並非小花吝嗇,出門在外不可露財,就算隨行之人眾多,能少些麻煩便少一些的好。
老板娘帶人去山裡挖了半晌,帶了許多野菜蘑菇回來,下湯之後無比香甜,小花端了一碗和仲計一塊兒謹慎地試了毒,銀針沒有變黑,便將野菜蘑菇湯分給了隨從們。
勞累多日有口熱湯喝實在不易,喝完之後所有人美滋滋地睡過去了。
衛庭煦吃了點兒小花做的飯菜後給甄文君服了藥,一夜無夢。第二天早上醒來甄文君居然不在身邊。
衛庭煦心裡一慌立即坐起來就要出門,門被打開了。
“醒了?我去外面看了看,今天不會下雨了,咱們好好跑上一日的話該出宿渡了。”甄文君說話聲音很大臉色依舊不太好,衛庭煦抬起手說:
“過來。”
甄文君朗聲道:“我沒事了真的!”
衛庭煦板著臉。
甄文君隻好過去了,將額頭貼在她手掌心。
“果然還在發熱。”
“我真沒事了,昨晚吃了藥已經好差不多了,真的特精神,只不過體溫還沒往下降而已。”
“不用多說,今天不可啟程,你需要再休息。”
“不行,這兒的雨季太長,若是不趁天晴啟程趕往下一個落腳地的話,只怕更會被困在路上。切不可因為我一人耽誤大家。我已將馬車都收拾好了,只等你洗漱完畢就可出發。”
衛庭煦搖頭,仿佛沒聽到她說什麽。甄文君好說歹說都沒辦法,心一橫直接將衛庭煦橫抱了起來。
衛庭煦身子一晃急忙圈住甄文君的脖子,甄文君二話不說抱著她下樓。
衛庭煦也不掙扎就由著她抱上馬車。
甄文君對她如此聽話有些意外。其實二人相處時間並不長,陸陸續續挖掘對方性格特點是一件頗為有趣之事。
甄文君問她:“怎麽不掙扎也不罵我了?”
衛庭煦:“我幾時罵過你?論氣力我肯定贏不了你,掙扎的話場面太難看,不若記著這筆帳,來日方長,什麽時候再想起來隨便掐一把大腿擰一下胳膊什麽的也方便。”
甄文君:“……子卓絕不是這般記仇之人。”
“你可錯了,我比誰都記仇。”
車馬備齊就要上路,老板娘火急火燎地跑了出來攔在車前:“敢問各位娘子可是要走野狐嶺?”
甄文君正要上馬:“沒錯。”
“你們莫非……”老板娘小聲道,“是要尋流火國?”
此話一出甄文君衛庭煦等人都沒有回應,沒有說是也沒說不是,小花警惕地走到了衛庭煦的馬車邊上。
“各位娘子,我沒有別的意思。這野狐嶺是通往流火國唯一的路,太多人從這兒經過進入野狐嶺,卻沒幾個人能活著出來。我說個真事兒你們別害怕。”老板娘還沒開口似乎已經將自己嚇著了,臉色十分不好,她指著身後濃霧縈繞的樹林道,“這裡面,有鬼!”
“鬼?”甄文君笑了笑道,“是嗎?”
“您可別不把它當回事!據說這些這裡面的鬼全都是想要去流火國采金礦的人死後化身的,最喜歡讓行人迷路。行人迷了路驚慌失措之時鬼就會附在他們身上,一旦被附身就全完了!”
老板娘說得有鼻子有眼,甄文君還是覺得可笑:“據說?據誰說?據鬼說嗎?那我倒要去看看鬼長得是什麽模樣。”
老板娘再勸也沒用,甄文君一聲令下全隊出發。
老板娘不再說話,搖搖頭回客棧去了。
“那老板娘或許是想要咱們多留幾日好多賺些銀兩。”往野狐嶺走的路上,阿燎和兩位小娘子拿了些酒跑到衛庭煦的馬車裡,打算喝喝酒聊聊天,趕車的日子也不會太枯燥。
衛庭煦淡淡笑了笑。仲計也在馬車內把接下來幾日的寒團和服用的藥物分成幾份,略略不安地時不時往外看。
“你在看什麽。”小花很少見到仲計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在想,那個老板娘或許沒有說錯。”仲計擔憂道,“我們一直在原地打轉。”
馬車突然停下,甄文君掀開布簾跨進來道:“好像迷路了。”
她這句話立即讓所有人想到方才老板娘所言。鬼先讓人迷路,隨後便會附身……
“別、別嚇人好不好?”阿燎說話都有些磕巴,“莫、莫不是霧氣太大不太好找路?這林子裡的樹長得也都差不多!”
“不是。”甄文君斬釘截鐵道,“我生怕迷路所以在樹上刻了記號,我們的確又走了回來。”
眾人啞然。
“呵呵。”
就在大家不知說什麽才好時,忽然聽見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呵呵呵,哈哈哈嘻嘻嘻。”
坐在車廂角落的仲計毫無預兆突兀地渾身抽動發笑,笑聲頗為詭異,像是兩片琉璃相互刮磨發出的刺耳聲響。
衛庭煦和甄文君她們面面相覷。仲計雖然年幼可向來穩重,從沒見她這樣笑過。
仿若中邪。
“嘻嘻嘻嘻嘻……”沒想到小花也笑了起來。一向不苟言笑的小花面部抽搐著,五官幾乎挪位,笑得相當痛苦,笑聲鬼祟萬分。
仲計小花、阿燎以及她身邊的兩個小娘子全都在嬉笑不止,笑得額頭上青筋浮露肌肉扭曲,車廂內是一間詭譎的戲院,所有人都不知在演什麽笑什麽,渾身是汗。
如此可怖的場景即便是衛庭煦也大惑不解。她一把拽住甄文君的手就要和她一塊兒逃下車。
“嘻嘻嘻……”
衛庭煦猝然一驚。
站在她面前的甄文君雙眉上挑嘴角顫抖著,五官扭曲成一張笑臉,笑得和周圍所有人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