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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魚肉》第232章 順德二年
烈日杲杲燋金爍石, 白雲浮動飛鳥靜翔。

 沿河十裡的盛夏綠草被鮮血染紅, 河灘之上橫七豎八倒著無數屍首和傾翻的馬車。

 劉文興睜著眼倒掛在馬車之外,一群手臂上綁著藍色布條的士兵搜尋過來,看到了他,用刀指了指。其中一人貼上來看清他的五官,點了點頭,當即一刀揮下砍斷了他的腦袋,將頭顱拎走。

 “逃!沿著山路往上逃!找安全的山洞躲……”

 喊話的人還未喊完,頭頂上便被開出了個血窟窿,雙眼一翻倒了下去。

 全程被恭兒看了個一清二楚。

 她本該尖叫,十多歲的小女孩見到這等血腥場面慘叫再正常不過, 但她已經麻木,只是心中猛然一跳,甚至臉上的變化都極少。

 自詔武五年汝寧被破, 她和庚太后逃亡在外已有近三年的時光。三年之中她們被圍困,生死一瞬, 之後幾番波折最後落入了劉文興手中。皇祖母覺得她們安全了,畢竟劉文興是庚拜的人, 定會對她們好。但恭兒卻不覺得。

 她深知自己不過是庚氏的一枚棋子,被困的金絲雀,她和皇祖母都是。

 庚氏和劉氏稱她才是皇位正統繼承人,是大聿真正的天子。

 伴隨著這個口號, 他們每日從早到晚地謀劃如何才能殺掉衛氏和長孫氏, 殺掉李封, 卻從未有一個人問過她是否想要當這皇帝。

 從她被先帝選中成為皇子,被封為“知秋王”開始,就沒有人問過她的想法,也沒有人在意。

 留在巨鹿,她只是個傀儡。離開巨鹿,她依舊是個傀儡。

 閆氏大舉討伐劉氏,還有多少勢力在暗中虎視眈眈。巨鹿被破,如今她又為了什麽而逃?

 恭兒看著閆氏的騎士向她奔來,站在原地動也未動。劉氏士兵拚死將她揪起甩上馬背,瘋也似的朝上山狂奔。

 “傻站著幹什麽!不要命了麽!”那人對著她的耳朵大吼。

 恭兒沒說話,只是冷笑一聲。

 劉家軍和庚氏軍隊的人越打越少,最後上山時連輛馬車都沒有了。

 庚太后扭傷了腳又不會騎馬,被士兵扛著上山。她一直衝著山下叫,呼喚恭兒的名字。庚太后頭髮全白了,與在禁苑內養尊處優的那位皇太后判若兩人,現在的她沒有任何華貴的服飾,看上去還不如普通王妃保養得好。和恭兒相依為命的這些年,早也將恭兒當做自己的親生孫女看待,如今看不到恭兒蹤影,心急如焚。

 恭兒很快就被送上山來,恭兒道:“給我們一匹馬,我會騎馬。”

 庚太后還在納悶:“你什麽時候學會的?”

 恭兒翻身上馬,向她伸出手來:“如果可能,我想永遠都不必學。”

 恭兒這些年長得飛快,原先在汝寧時瘦瘦小小白白嫩嫩,怎麽看都是個孩童。到巨鹿三年個頭如春筍一般瘋長,黑了一圈,沒了皇家子弟的尊貴,卻更有力量,能將太后圈在身前護著了。

 “皇祖母,您聽我說。”二人一前一後坐在馬上,恭兒在庚太后的耳邊道,“若咱們跟著這些人走必定在劫難逃,您信得過我跟著我走,或許能逃過一劫。”

 “什麽?你要自己逃?”

 “我要帶您逃。閆氏身處靖集郡,我曾在書上看過,靖集郡所有的城池都建在山野之間,他們的兵馬肯定非常適應山地,選擇往山上跑必定是自尋死路。咱們得下山,繼續沿著水路走。皇祖母,我記得你會游泳,必要的時候咱們得棄馬入河,這些山野村夫水性未必好。”

 “可、可是……”庚太后還在猶豫之時,果然閆家軍如野火一般從山下奔來,轉瞬間就已經從三路包抄。恭兒沒時間等太后答應,狠狠一鞭子抽下去,馬吃疼瘋跑起來。

 庚太后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她從未在烈馬之上奔得這樣快,山路崎嶇上上下下,即便有恭兒在後有力護航讓她穩穩地坐在馬上沒有墜落,可幾番顛簸之後庚太后惡心想吐,臉色發青。

 身後依舊有緊追不舍的馬蹄聲,庚太后捂著嘴要往後看,恭兒讓她集中注意力,保證不從馬上摔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正如恭兒所說,閆家軍兵馬在山道上飛馳極為迅猛,如履平地,早也將企圖逃散的劉家軍殺了個精光,緊追在恭兒的馬後,狂笑著追來。

 狂妄又下流的笑聲和口哨聲讓庚太后頭皮發麻,若是落入這些人手中不知道會發生怎樣可怕的事情。

 “皇祖母……”恭兒渾身是汗,手也被韁繩磨破了,但她目光始終鎖定在前方,再次提醒,“集中注意力!”

 追兵馬上就要趕上,甚至開始射箭想要將她們攔下。

 “怎麽敢……他們怎麽敢!再怎麽說哀家也是皇太后!”庚太后氣得兩眼發紅。

 “皇祖母,對這些士兵而言咱們倆就是可以邀功的物件,對於他們的主子而言咱們是好用的刀!缺胳膊少腿都沒關系,只要活著就行!咱們已經不是在禁苑了,母皇死了三年,該看清眼前了!”

 恭兒戳破了庚太后早就知道卻一直不想承認的事。

 “懷琛她沒死!只要一日沒見到她的屍首哀家就不會承認她死了!”

 “即便皇祖母不承認,母皇死了也是事實!”

 “你!”庚太后說不出話。

 鐵騎將至,恭兒駕馬衝向山下激流。馬屁股被一箭射中,馬匹受驚開始不受控制,恭兒和庚太后幾次都要被顛翻在地。

 “吸氣!”

 幾乎在喊話的同時恭兒一把將庚太后推下馬,摔進河裡。庚太后慘呼一聲被洶湧的河水卷走。恭兒自小在河邊長大水性極好,飛身下水很快追上了庚太后,將她從水中揪了起來。

 庚太后雖有些水性,可河水湍急,極度驚慌之時她無法控制自己的雙手雙腿。猛嗆了幾口水之後好不容易抓到了這株救命稻草,便用力往恭兒身上攀。落水之人最忌諱的便是緊張胡亂攀抓,恭兒水性再好也架不住驚慌的庚太后。

 就在二人雙雙要溺水而亡時,有人將她們撈了上來。

 恭兒嘔了好幾口水,終於恢復了意識。

 迷糊之間看見了許多藍色的布條,她便知道完了,落入了閆氏的手中。

 “來人,將她們捆起來!”

 庚太后大叫:“哀家看誰敢動!”

 “哼哼,庚太后,如今已是順德二年,莫非太后還做著陳年舊夢不舍得醒嗎?”閆家軍校尉道,“來呀捆上呀,莫非還要我親自動手麽?”

 士兵們握著繩索就要上前,恭兒旋身而起,手裡握著一把短刀極其凶狠地削下了一人手指。

 慘叫聲的確讓閆家軍有一時的躊躇,沒有立即再上前。

 “恭兒……”庚太后痛苦地閉上眼,“算了,掙扎下去只是受苦。咱們自行了斷吧。”

 恭兒握著短刀盯著他們每個人,企圖將他們的臉全部記下,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最好將我們在這兒殺了,若是我們不死,終於一日我會回來,取你們狗命!”

 眾人哈哈大笑,笑聲還在河灘上回蕩。

 “好好好,那本大爺就等著你了。”校尉親自上來要奪她的刀,她不會刀法隻憑借著一股蠻勁搏鬥,校尉就看她出醜,嘴上“哎喲喲”地叫喚著,腳下輕輕一掃,恭兒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在她摔倒之時校尉一扯她的衣衫,當她落在肮髒的泥地時胸口露出一大片雪白。

 恭兒什麽都顧不上,立即將領口拽了回來,盯著地面的臉頰紅得滴血。

 “校尉,莫做這些事,以免節外生枝。”有位百夫長提醒他。

 “有什麽可怕?閆公說了,將逆黨後人抓回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覺得我對閆公的話有何誤解?哼,那瑞王謀朝篡位佔我大聿江山這麽多年,如今庚太后和這小不點兒落到本校尉手裡,本校尉這是在為真正的明帝出氣,為天下百姓出氣!你懂什麽!”

 被一頓呵斥那百夫長也不敢再多說,縮了回去。

 校尉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就要再上前來,恭兒伏在地上死死拽著衣襟,看向不遠處的短刀。

 校尉發現了她的目光,將短刀踢飛。

 校尉伸手摸她的後背,恭兒一直伏著,沒有任何動靜。

 庚太后在一旁尋死覓活地喊,根本沒人搭理她。

 “看來你是放棄抵抗了,這才乖,少受點罪,爺保證會溫柔對……”

 恭兒忽然轉身,將藏在身上的另一把短刀扎進了校尉的眼睛裡。

 校尉捂著鮮血狂噴的眼睛大叫,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的利箭穿透了所有士兵胸口,一排排的士兵齊刷刷倒地。校尉立即抽劍,劍還未出鞘身上就被箭射出了無數血窟窿,轟然倒地。

 不過眨眼的功夫所有的追兵都被射殺。恭兒和庚太后看著周圍屍體傻了眼。

 “這是……誰?”庚太后過來將恭兒抱住。

 恭兒學著小時候偷偷看的繪簡裡的故事,朗聲道:“是哪路英雄出手相救,還請現身一見!”

 大難之中居然有人出手相助,逢凶化吉,真是老天有眼!看來她們二人命不該絕!

 恭兒和庚太后還未高興多久,隨著山野之上的伏兵一塊兒出現的,居然是她們日日夜夜想要啖其肉飲其血的衛氏!

 衛庭煦獨自坐在白馬之上,身上穿著銀色鎧甲,雖沒有拿武器,但身旁黑馬之上的人勝過所有武器。甄文君身披玄色重甲頭戴鳳翅兜鍪,紅紅的長纓在頭頂飄揚,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這對可憐的祖孫。

 衛庭煦微笑問候道:“庚太后,別來無恙。”

 庚太后見到此人便想到她的懷琛嘔血失明的慘狀,氣得牙根發癢,大叫道:“衛子卓你這狗賊!有本事便殺了哀家!哀家定化作厲鬼日日夜夜糾纏你!”

 衛庭煦似乎很讚同她的話,點了點頭。

 恭兒一直都聽皇祖母說衛子卓如何如何陰險毒辣又是如何如何蛇蠍心腸,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奸人。可眼前這女人,大概是恭兒見過的所有男人女人之中最漂亮的人了,也很溫和。對著她們笑著說話時沒有咄咄逼人的感覺,反而……恭兒在衛庭煦的臉龐上琢磨著,反而像是在等待對方開口。

 甄文君見這小小娘子居然被撕開了衣衫,實在有失風化,便見自己的披風扯下來丟給她。

 恭兒:“……謝謝將軍。”

 甄文君這一動作徹底讓恭兒確信了心中所想。

 “速速殺了哀家!莫說那麽多廢話!”庚太后叫著。

 她庚太后實在太恨衛庭煦,只要提到個“衛”字,都會讓她失去理智。

 衛庭煦露出“既然如此”的表情,身邊的士兵很快上來就要拿她們。

 “等一下,衛女郎……不,衛……”恭兒想了半天,想起她是秘書監,“秘書監!我們祖孫二人如今落入你之手,也沒想過活路,但我們死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反之,若是我們能繼續活下去,對你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哦?怎麽說。”衛庭煦問她。

 恭兒道:“今日衛氏發兵只怕知曉的人不在少數,若是我和皇祖母死在這兒,天下人就會篤定秘書監就是毒殺先帝逼死太后和知秋王的罪魁禍首,那些歌謠裡所唱的內容不就成真了嗎?到時候只怕豺狐野心之類的罵名會一直跟隨秘書監。但若是讓當今陛下設一道詔令,寬恕吾等性命,那麽天下人都知道秘書監善待湣帝遺孤,乃是寬仁之人,之前毒殺湣帝的謠言就不攻自破了。再讓皇祖母以太后之名寫一封罪書,將當年如何坑害真正明帝的事跡一一認下,秘書監便沒有任何後顧之憂。即便我與太后繼續活下去,也無法對天子和秘書監產生半分威脅。這樣一石二鳥各得其所的方法,秘書監不會反對吧。”最後恭兒轉向甄文君,眼中含淚道,“只求秘書監和將軍能給一處安靜之地,供我們祖孫二人了此殘生!”

 恭兒之言正是衛庭煦來巨鹿的最重要的目的,本以為庚太后能看得明白,誰知最後說出這番話的居然是這十三歲的小孩兒。

 衛庭煦仔仔細細地打量她,見她雖然說得動容,其實眼神裡沒有任何討饒的神態。

 這只是她的謀略,而不是在求饒。

 恭兒甚至一直沒有將短刀放下。

 衛庭煦沒答應也沒拒絕,調轉馬頭離開了。

 恭兒和庚太后面面相覷,直到有人駕來一輛馬車請她們上車,恭兒才松了一口氣,渾身的冷汗此時才簌簌而下。

 恭兒向車夫討了水,遞給庚太后喝,庚太后沒喝,反而說了一句話:

 “懷琛當年便說你像一個人。”

 恭兒:“誰?”

 “像那衛子卓。”

 恭兒愣了一愣,直到馬車開始轟隆隆地啟程,恭兒才道:

 “所以她才不打算將皇位傳給我,是嗎?”

 庚太后看向恭兒,此時恭兒眼中的犀利與危險,和那衛子卓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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