薏兒看著坐在鏡前的秋白芍,終於忍不住問道,“主子,您沒事吧?”
“我有什麽事?”秋白芍橫了她一眼,接著湊到鏡前,挑了口脂在唇上來回抹勻。
“您這幾日總是一個人發呆,發著發著還會突然笑起來,”想起這些日子秋白芍的模樣,薏兒縮了縮脖子,後背有些發涼,“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多事。”秋白芍左右瞧了瞧,見口脂塗得妥善了,才回正了身形,拿起帕子將指尖上殘留的紅意抹去。
她望著鏡中女子嬌豔的唇色,神情又恍惚了起來。
從前在床笫之事上,她隻以為那不過是為了懷子,所以女人總是要受些苦。
那日在她梅姐姐屋中,不過是想解開心結,說清楚自己心意而已。
她本能地想和梅洛靠近,所以她抱著她、她會吻她,可秋白芍根本不知道,原來女子之間也能雲雨,更不知道,原來所謂雲雨,不只是為了繁衍子嗣。
那是一種她從未在尉遲礪身上感受過的滋味,沒有疼痛、沒有冰涼的黏膩感、沒有事後的滿身汗酸。
秋白芍這才明白,耽於情愛這四個字何解。她記起了上個月背的長恨歌,裡頭那幾句“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暖帳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當時她隻背的頭昏腦漲,覺得白居易誇大其詞人雲亦雲,可如今想來,莫說是千古流芳的楊貴妃,單是梅姐姐這樣的京城裡的第一美人,就足夠令人魂不守舍。
一邊是美人榻,玉臂攔腰;一邊是枯燥乏味的大臣們,換作是她,恐怕也難以起身。
秋白芍已然起不了身了。自從她將管家的事情還給梅洛以後,本以為會多出許多空閑,可日子好像過得比從前更快了,她起得一日比一日早,嗜好打扮,在鏡子前一坐能有一個多時辰,等天光一露,便歡欣地出門,早早地在海棠閣門口等著。
和梅洛待在一起,仿佛做什麽都有意思——亦或者說,本來就是和梅洛在一起有意思,秋白芍才會對她從敵視到了現在的親近。
今日也是一樣,秋白芍終於拾掇好了自己,她領著薏兒輕車熟路地往海棠閣而去。
到的時候天亮不久,守夜的秋石聽說側妃來了,揉著眼睛爬起來迎接。
“讓人把熱水留下,你回去睡吧,梅姐姐醒了我會伺候的。”秋白芍揮了揮手,讓薏兒也跟著到外頭守門。
薏兒毫不知情,但秋石多少是知道的,她扭頭望了眼還睡著的主子,心裡歎了口氣,隻得欠了欠身,“是,有勞側妃了。”
等門落下,秋白芍解開了身後的披風。九月底的清晨,外面是有些涼的,但這寢屋還未蘇醒,關著門,隻開了一縫窗,暖意和香薰的味道都好好地籠罩在裡面。
她抬手撩起一角床簾,看見了酣睡的王妃。
像是撩起了水晶宮的門簾,她看見了沉寂在龍宮深處的神女,簾內簾外,是截然不同的兩方世界。
外面秋意蕭瑟,內裡溫暖宜人,久駐著春的馥鬱。
秋白芍坐在了床沿上,隻余一雙小腿搭在外面,將床簾撐起了幾分微乎其微的空檔——她不想再有別人發現了海底深處的秘寶。
梅洛入府之後,總是懶得出去見人,也就懶得濃妝豔抹,此時不著脂粉的她看起來和平時無異,唯一不同的是臉上久睡之後的潮紅。
白梅染了紅,一改從前的怠淡,顏色美得鮮活。
秋白芍咬著唇,控制不住臉上的笑,她從不知道,原來只是看著一個人發呆都是這樣高興。
她順著梅洛的側臉摩挲、下移,指尖停留在了女子精致的鎖骨處,梅洛的那對鎖骨纖細漂亮,附著薄薄的一層肌膚,像是為瓷上釉,使本就形狀妙曼的瓷器愈加光彩動人。
那樣的白皙、那樣的細膩,秋白芍愛不釋手地來回輕撫。舌尖頂著上顎,她壓抑著悸動,有無數個瞬間想要俯身,將那處鎖骨含進嘴裡,舔舐磨咬。
她記得曾經這般做的滋味,像是含著一根溫玉,細滑溫軟,鼻尖充斥著女子頸窩處的紅茶茶香。
感受到癢意的梅洛蹙了蹙眉,悠悠轉醒。初醒時的眼眸還未聚焦,渙散著朦朧氤氳,待她看清了上方的來人後,勾了勾唇角,露出個安心的笑來,隨後拖著有些沙啞的嗓音開腔,“你來了。幾時了,怎麽不叫醒我。”
秋白芍有些惋惜,她喜歡看梅洛睡覺的模樣。
“天還早,梅姐姐再睡一會兒?”她放輕了聲音,怕將還迷蒙的美人驚醒。
“你來了,我就不睡了。”梅洛起身,她後頭的三千青絲如瀑而動,柔軟得蕩漾出一片華光。這麽一動,梅洛才想了起來,她還未洗漱擦臉。
“呀,”她低呼一聲,擋住了眼睛,“我睡得糊裡糊塗的,讓你看見了醜樣,你快出去,讓我收拾收拾。”
“好看不好看,方才我什麽沒看見?”秋白芍笑了出來,拉著梅洛的手放下,湊到她跟前醋道,“再說了,憑什麽秋石日日能看,我就不能看了。”
“她是我的貼身丫鬟,你是……”梅洛張了張嘴,臉上泛起了羞紅,推著她的肩膀讓她走,“別和我鬧,我要起身了。”
“我是什麽?”秋白芍捉了她的手,亮著眼睛逼問她,“梅姐姐快說,我是什麽?”
“你是壞人!”梅洛就是不答,她著急著自己剛醒的醜樣,連推帶搖的求饒,“別鬧了,快讓我擦個臉,你這樣盛裝而來,我卻蓬頭垢面的,讓人羞死了。”
秋白芍見她真的心急,遂不再玩笑,她把秋石離去前留下的熱水端了過來,“知道梅姐姐要起,我早就備好了。”
梅洛微訝,“秋石呢,怎麽能讓你做下人做的活兒。”
“我看秋石困得慌,就讓她回屋睡了。”秋白芍側身擰幹了帕子遞給梅洛,“自古妾室伺候嫡妻就是常事,有什麽做不得的。”
她從前也常伺候梅洛用藥,梅洛便也不再扭捏,接過了帕子淨面,又挽著垂下的鬢發漱了口,等乾淨利落之後才問,“對了,你這幾日怎麽日日來得那麽早,王爺呢?”
“這幾日朝中事忙,王爺要不是留在宮裡,要不是就是在書房通宵達旦,我也就是陪吃個晚膳便見不到他了。”
尉遲礪在書房辦公到深夜便直接在書房睡了,怕驚擾了秋白芍起來。秋白芍樂得自在,她巴不得一輩子都能這樣,王爺不去別的女人那兒,也別來她這裡,這樣她既能保持著頭一份的榮寵,又不必費心伺候。
“王爺真是得皇上器重。”梅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聽聞六王爺這些日都賦閑在家,養花弄草。同是皇上的兒子,偏偏咱們王爺忙得腳都不沾地了。”
“是,王爺生母早逝,陛下本就對他歉疚。而且我聽說皇后外戚專權,帝後之間多有不合,皇上就連帶著也不喜歡六王爺。”秋白芍順著說了幾句,接著把話題移到了和她們有關的上面,“王爺說,陛下這段時間總是請太醫診脈,手裡的不少事情都交給了王爺處理。如此下去,王爺即位是順理成章的事,到時候我求他讓我們同住一宮,就能隨時見面了。”
“怎麽可能。”梅洛笑著搖頭,“你我之間,不論是誰必然有一後一妃,都是宮主的位分,不可能同住一宮的。”
“那就挨得近一些。”
“皇宮廣浩,東西六宮的規模不小,就算兩宮挨著,路程也不會比咱們現在更近。”
秋白芍道,“無妨,我起得早些來看梅姐姐就是了。”
聞言梅洛笑了笑,那笑容含著擔憂。
“怎麽,梅姐姐不高興?”秋白芍問。
“白芍……”梅洛搭上了她的手,目光垂在了兩人相疊的手上,語氣低緩,“如今我們在王府裡倒沒什麽,可一旦成為後妃,日子就不能同日而語了。”她頓了頓,提起了力氣才開口,“若是入了宮,能不見面,就少見面些罷。”
“為何?”秋白芍不解。
“待王爺榮登大寶,你就算不是皇后,也會是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
“梅姐姐…”
“你聽我說,”梅洛打斷了她,“后宮前朝牽一發而動全身,到時候你我的關系就不再是梅洛和秋白芍之間的關系,而是無數官員、多個政黨之間的關系。你我這般的親密無間,在王府裡天天見面、偶爾同床而眠隻顯得姐妹和睦,可換作皇后和貴妃之間如此,那就引人深思。別的暫且不提,縱是只為了爭寵,其余的妃嬪也不會容忍兩宮主位這般親近的。”
“她們不容忍是她們的事。”秋白芍拉起了梅洛搭著自己的手,貼在了側臉上,“我們隻管自己要好就是了。”
梅洛勾唇,她用看著不諳世事的孩童的目光看著秋白芍,憐愛、好笑還有幾分無奈。
但她到底也沒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順著她的意思輕輕嗯了一聲,“你說得對,管好我們自己就是了。”
秋白芍抬眸,她看出了梅洛的疏懶。
一個府裡的王妃和側妃、當朝的國母和貴妃,這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身份。
這份感情落到實處,太過不易。
至少梅洛在言語之間,都透露著灰心。
秋白芍的喜悅倏地就淡了。皇宮二字從未像今日這般沉重,她往日心心念念的入宮,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美好。
“梅姐姐,不要想那麽多。”她執著梅洛的手,偏著頭,帶動它在自己的臉上緩緩摩挲,“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現在在一起不就很開心麽,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的。”
如她這一生一般,只要細細謀劃,日子就會越來越好,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
梅洛露出點笑,她靠著床頭,腰肢斜倚著,同她身後披散著的長發一樣柔軟、一樣動人。
早起未妝,她身後的床榻也還存留著佳人沉睡一夜後的溫暖馨香。
秋白芍欺身上前,在梅洛跟前,她不想去算計著日後如何、不想去思考那些煩人的事情。
她在梅洛跟前是不需要長大的小姑娘,她叫她姐姐,所以梅洛也把她當做自己的小妹妹寵愛。她不必懂事乖巧,不必溫良賢淑,說錯了什麽話、做錯了什麽事,梅洛都不會與她計較。
這與出生以來便活在峭壁上的秋白芍而言,實在是太過難得,也太過令人放松。
她勾住了梅洛的脖頸,仰著下巴去吻她。梅洛習慣了這樣的親密,她的手順著女子的肩胛往下滑,自然而然地落到那下塌著的軟腰上。
五六分的糾纏,秋白芍將她今日的口脂鍍給了梅洛一半。她喘息著,停靠在梅洛的頸窩勻息,那雙柳眸迷蒙著熱霧,熱得她只會細碎地疊喚梅姐姐三個字,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梅洛像是塊白蠟,被身上的女子燙得發軟,無力地半躺在床榻上呼吸。
“白芍,我該起了。”她說著,氣息有些不勻,“一會兒外面的丫鬟要著急了。”
秋白芍抱著她,抬起了下巴在梅洛的耳根舔吻吮吸,“再一會兒……”
她呢喃央求著,含住了梅洛的耳垂,聲音模糊不清,像是小貓求食,“梅姐姐,我等了整整一夜,你再賞賞我……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寫梅洛體態的時候,捏了捏我久坐三年的肚子。
謔,贅肉確實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