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鴻之回到江城他沒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去了雀寧家所在的小區,此時已經是早九點,他在附近買了些早點墊了墊肚子,把手機音量調整到最大放在旁邊將駕駛座的椅背躺下。
他精神緊繃了一整天,還開了八個小時的車早就扛不住了,幾乎在閉上眼的兩秒後就失去了意識。
在這囫圇一覺中,蔚鴻之身體和精神都疲憊到了頂峰按理說應該睡得很沉,卻做起了夢。
他又夢見了原來的世界,這次的場景仍然在家裡許久未見的父母從老家過來看他和蔚佳佳,控制著他身體的蔚宏跟他的父母相處著,二位年已六十的老人對他來說完全就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蔚宏雖然盡力模仿他的樣子仍有些說不上來的別扭。
蔚佳佳放學回家坐在沙發扶手上圍觀,小姑娘眼中神色流露出些許疑惑,似乎想知道自家哥哥怎麽連對待爹媽都不太自在了。
夢中的景象混亂紛雜,碎片一樣四處飛散脆弱得無法成為記憶中的一部分直到鈴聲在遙遠的天邊響起——蔚鴻之驟然驚醒他還處在從深睡裡猛地醒來的迷蒙中,連眼睛都沒睜開就去夠旁邊的手機:“喂?”
“蔚總,是我。”女聲傳來,卻比預想之中要年輕許多,腦子還不清醒的蔚鴻之花了兩秒才認出這是秘書張嘉郡,“我想問一下今早的會還開嗎?給您發消息您一直沒回。”
“不了,推到後天吧,我這兩天有點急事,估計也沒法過去了。”蔚鴻之深吸口氣,急促的心跳正逐漸平息,他挪了個更舒服一些的姿勢,眯著眼去看時間:十點四十八,他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
掛斷電話,蔚鴻之將手機重新放到一旁,興許是休息時間不夠,他眼睛特別難受,乾得每一次眨眼都仿佛有沙礫在其中滑動。車上也沒有眼藥水什麽的,他只能閉上眼,努力憋出一些淚來進行潤濕。
在原著中,雀寧被邵辰風綁架的這段時間裡還發生了另一件大事,雀寧的母親王淑梅突發急病卻聯系不上雀寧,再去向鄰居求助時倒在了家門口,最終被放學回家的雀羽看到,錯失了最佳搶救時機。
蔚鴻之大概能確定事發時在某個工作日的上午,但不知道究竟是哪個上午,原書中雀寧失蹤了足足有一周,而現在在他和孟嘗冬的努力下,今天晚上或明天早上應該就可以將雀寧救出,假如原書一定要讓所有情節都按部就班地出現,就只會在今天。
他不是沒想過在這樣緊急的時刻拜托別人照顧王淑梅,可終究害怕這些書中的角色會被劇情之力控制,就像柯天朗那樣,在真正面對意外時無法做出有效的應對,如果非要有一個人能真正影響由書寫者既定的一切,只能是他。
蔚鴻之揉揉發痛的太陽穴,這是沒睡夠還突然驚醒的後遺症,雀寧的情況無時無刻不再牽動他的內心,他忍不住給孟嘗冬打了個電話,問那邊情況怎樣。
“還算順利吧,我們檢測到信號源分成了兩個,其中一個正在移動,另一個信號特別的微弱,定位困難,不排除被損壞的可能,決定先去追蹤那個正在移動的。”警車循著信號源移動的方向追去,孟嘗冬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圓點,和身邊的技偵一同追蹤,問蔚鴻之,“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還沒有,等到十一點五十五我就過去。”蔚鴻之道,十一點五十五是雀羽放學的時間。
“行,照這個進度下去,應該晚上就能找到,警方還找到了一些其他訊息,等你忙完我再給你說吧。”
掛斷電話,蔚鴻之手指在屏幕下方一點,回到主頁面,驟然發現通話記錄中顯示有未接電話。
時間在兩分鍾前,他和孟嘗冬通話的時候,來電人王淑梅。
來了!
蔚鴻之心中猛地一緊,他直接推開車門快步下車,重新給王淑梅打過去,在聽筒裡一下下地嘟嘟聲響中,大跨步衝上三樓,用力敲響雀寧家門。
門板被砸出框框響動,但沒人開門,蔚鴻之趴在門上,隱約能夠聽到裡面的手機鈴聲,他掛斷還沒被接通的電話,鈴聲也隨之戛然而止。
雀寧的媽媽就在家裡。
沒給他開門的原因只有一個。
蔚鴻之立刻扭頭下去,他一路跑到地下室,清楚摸到雀寧家地下室的門口,將手伸進倒鍾形掛鎖中,摸到被膠帶黏在內壁的貯藏室鑰匙。
往日的回憶一幕幕地浮現,他拄著拐跟在雀寧身後,看雀寧一步步地拿到鑰匙。蔚鴻之打開門鎖,用力將鏽跡斑斑的鐵門推開,在咣當巨響和撲面而來的沉悶空氣中按下門邊的開關,燈泡亮起,照亮了滿是雜物堆積的貯藏室,還有那把正用釘子掛在牆上的備用鑰匙。
蔚鴻之顧不上鎖門,重新衝上樓,剛康復不久的腳踝因為劇烈的跑動和攀爬樓梯隱隱作痛,卻完全不曾引起身體主人的注意,他在301室前站定,準確無誤地將鑰匙插.入鎖孔,旋轉。
哢噠一聲,門鎖打開,蔚鴻之一把推門進去,看到了正倒地上的王淑梅。
她似乎在經歷某種無法用語言表述的痛苦,五官都擰到一起,呼吸急促而紊亂,蔚鴻之破門而入的那刻,王淑梅還保留著一些清醒的意識——她從今早起床的時候就有些不太舒服,但以為只是沒睡好,直到五分鍾前,這種不舒服到了讓她心生不詳的地步,她第一時間試圖聯系雀寧,在得到對方手機關系的通知後想到蔚鴻之昨天給她說過的話,轉而給兒子的這位朋友打了過去。
蔚鴻之的手機正在通話中。
王淑梅掛斷電話,打算等上三分鍾再打過去,然而還沒等到那個時候,呼吸就變得困難起來。
她當機立斷打算向對門的鄰居求助,可剛剛站起身,就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手機隨之響起,很快門被用力敲響,王淑梅知道這可能是自己最後的希望了,奮力想要挪動過去,卻根本做不到。
好在,門最終被打開了。
蔚鴻之將王淑梅抱起,王淑梅人到中年些微發福,也沒有雀寧重,重量就算蔚鴻之腳不好也足以承受,他一腳勾住門板把門帶上,向樓下走去。
“寧……寧寧……”意識渙散中,王淑梅叫出雀寧的名字。
蔚鴻之顧不上說話,讓王淑梅以為是雀寧沒什麽不好,他將王淑梅放到副駕駛,上車摸過手機,一手撥打120,一手掛擋倒車。
從他衝出車上樓到去貯藏室找備用鑰匙,再到最終將王淑梅抱到車上,總共隻用了三分鍾。
王淑梅開始咳嗽,淡淡的粉色泡沫從唇角溢出,呼吸甚至已經急促到了一秒一次的地步,她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眼看就要徹底失去意識。
蔚鴻之只能把車開得更快,前方路口的綠燈轉紅,他打開雙跳燈,按動喇叭,速度絲毫不減,卡宴如同一道紅色的閃電,衝向最近的醫院。
與此同時。
“怎麽樣?”
孟嘗冬從短暫的休憩中睜開眼,問道,連軸轉了將近一天,就只有晚上睡了四個小時,技偵看他精神狀況不太好,下車給他賣了兩個包子,讓他稍微休息了會兒。孟嘗冬吃過東西靠在椅背上閉著眼,身體非常疲憊精神卻處於亢奮中,根本睡不著。
“信號源停了,我覺得它應該不會再繼續移動了。”技偵將電腦屏幕傾斜給他看,代表著信號源的紅點和地圖上的某處標識重合,那個標識所代表著的……是蒙城的垃圾集中處理場。
孟嘗冬罵了一聲,道:“綁匪肯定搜身把定位器給扔掉了。”
開車的民警道:“但被扔掉的只有一個,你不是說定位做成了一對耳釘嗎?嫌疑人沒理由只收走其中一個。”
“雀寧哥哥知道知道耳釘裡有定位,肯定會在第一時間想辦法自救,給我們爭取救援時間,也許另一個被他偷偷留下了。”孟嘗冬揉了揉乾澀的眼睛,道,“來吧,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而另一邊的江城,剛放學的雀羽接到消息匆忙跑進急診,看到了走廊邊座椅上的蔚鴻之。
“小蔚哥哥!”她跑得書包帶子都掉到了肘間,卻顧不得整理,眼中神色驚恐,滿臉通紅氣喘籲籲問道,“我媽怎麽樣了?”
“尿毒症引起的急性心衰,還在搶救。”
雀羽臉上的表情在一瞬間放空,媽媽病了那麽久,她又怎能不知道心力衰竭是尿毒症患者最常見的死亡原因呢?
“來坐吧。”蔚鴻之沒有多說,只是拍拍旁邊的位置,過了幾秒鍾,雀羽腳步踉蹌地上前幾步,轉身坐下,她低著頭,忍不住抬手去擦眼睛。
蔚鴻之太久時間沒得到該有的休息,眼睛裡顯露出疲憊的血絲,雀羽忍不住的啜泣逐漸響起,他能做的卻相當有限,或者說,他已經把能做的所有都做了。
他已經竭盡全力。
急診手術室的燈牌還在亮著,門嚴絲合縫地關著,誰也無法窺見其中情況。
蔚鴻之抬起手,按在雀羽抽動著的單薄肩膀上,盡力給予她一些力量,低聲道:“會沒事的。”
知道讓一個十幾歲的女孩獨自面對最親近的人正在搶救是怎樣殘忍的事,蔚鴻之沒有在現在提他需要離開的事,最起碼,最起碼要等到王淑梅安全從搶救室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