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的門在半小時後打開躺在輪床上的王淑梅被推了出來。
蔚鴻之立刻站起身興許是起的過猛,隻覺眼前一陣發黑頭暈得差點沒站住趕緊伸手撐住牆過了三四秒突如其來的眩暈感才逐漸消退,隻留下淡淡的惡心感。
“怎麽樣?”他問道。
“已經搶救過來了還需要住院觀察。”醫生摘下口罩是個年輕的女醫生,她深吸口氣道,“考慮到病人是因為腎衰惡化引起的心衰,甚至到了心源性休克的地步如果情況再不穩定可能需要進icu。”
雀羽聞言忍不住再次咬著嘴唇哭出來,蔚鴻之攬著她肩膀對醫生點了下頭:“好,我知道了,謝謝大夫需要現在去辦住院嗎?”
“去病房開一張住院通知單吧,先填了就行。”
醫生給蔚鴻之說了一些事項便去看新來的急診病人了蔚鴻之低頭看向雀羽道:“走吧,去病房找你媽媽。”
“我哥哥呢?”雀羽擦乾淨眼淚,忍住啜泣,問道。
“他遇到了一些很麻煩的事情,我現在也需要過去陪他,我已經給秘書打電話了,過會兒她就能到,有什麽需要的直接給她說就行,不用客氣。”
雀羽一愣:“哥哥那邊出什麽事了嗎?”
“不是什麽大問題,頂多到明天就能辦好,這段時間就要你來好好照顧阿姨了,能做到嗎?”
“嗯。”雀羽點頭,兩人到了病房,王淑梅還沒有蘇醒,吸著氧,臉色比被送過來時好了一些。
蔚鴻之把錢包裡僅剩的七百塊現金全都給了雀羽,方便她去買一些需要的東西,張嘉郡急匆匆地趕到,她找到病房,還沒來得及將包放下,就被老板格外憔悴的模樣嚇了一跳。
盡管他本人並未在意,但只要是個人都能看出現在蔚鴻之的狀態相當不妙,不光是眼底休息不足的血絲,還有周身沉沉的低氣壓和壓縮著的焦躁。
“那是雀寧的媽媽,這是雀寧的妹妹。”蔚鴻之道。看著病床上連接著生命體征監測儀的中年女人和眼眶哭到通紅的小姑娘,張嘉郡明白了,她點了下頭,道,“好的蔚總,您去忙吧。”
“我明後天的回來,這段時間如果需要繳費你先墊付上,回頭我二倍報銷給你。”
安排好一切,蔚鴻之快步走出醫院,他的車停在急診門口,被一個電話叫過來的司機正在旁邊等待,蔚鴻之將車鑰匙給他,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車內隱約還有淡淡的血腥味,蔚鴻之系上安全帶,將座椅向後放平,閉上眼睛。司機是他給張嘉郡打過電話後叫來的,他現在這種狀態下開車無論對自己還是其他人都是一種不負責,出事的風險太大了,別萬一雀寧還沒救出來,自己先出了車禍。
去到蒙城需要將近四個小時,他正好也可以趁這段時間休息一會兒。
雀寧媽媽應該算救回來了,心事少了一樁,不再壓得蔚鴻之喘不上來氣,現在看來,幸運之神還是站在自己這邊,被書寫好的既定命運殘酷,卻都被他親手改變,成了所有結果中最好的樣子。
意識沉沉浮浮,最終墜入黑沉的睡夢中,不過這次,他可以短暫地熟睡一陣了。
邵辰風再度送飯過來時,雀寧正坐在床上發呆,他似乎在看著對面牆上的畫像,目光聚焦所在卻在虛空中的某一點,房間沒有窗戶,空氣流通全靠中央空調,像是覺得冷,雀寧把被子披在身上,將自己嚴絲合縫地裹起來,孤獨且失魂落魄。
“吃點東西吧。”邵辰風輕聲道。
過了數秒雀寧才抬起眼,恍惚一陣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蔚宏他……怎麽樣了?”
“我不知道,不過他昨晚去了夜總會,應該還沒醒吧。”邵辰風輕描淡寫道,他將碗一個個的端到桌上,杓子和瓷器碰撞的聲音清脆。
雀寧一動不動,在聽到邵辰風回答後,那雙原本澄澈靈動眼徹底失去的光芒,像是有什麽東西死掉了。
邵辰風欣賞著這一切,可惜嗎?是有點可惜,曾經那個滿身靈氣的乾淨少年正在一點點的消失,幾乎不可能再度回來。但他後悔嗎?不後悔,因為他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樂——將純潔高貴的聖子拽下神壇,玷汙他,折辱他,將他從外到裡染上屬於自己的味道和色澤。
只有親身經歷,才能體會到究竟是怎樣的讓人顫抖的興奮。
窒息般的沉默後,雀寧終於動了,他挪到床頭的小桌前,伸手拿過筷子。
邵辰風露出滿意的笑容,他搬過凳子做到一邊,看雀寧一口口吃下他精心準備的食物。
這在他眼裡是個巨大的進展,雀寧不再全然排斥,既然允許他第一步靠近,接下來就不會那麽艱難了。
心事重重中,雀寧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把食不知味表現得淋漓盡致。邵辰風勸道:“再吃一點吧。”
雀寧搖搖頭:“我吃不下。”
邵辰風沒有勉強,“吃不下就先不吃了,等你什麽時候餓了,再隨時叫我。”
雀寧沒吭聲,邵辰風自顧自地道:“對了,我昨天剛完成了一副作品,你要不要看?”
他沒等雀寧回答,站起身出門,十幾秒後又折返回來,抱著巨大的畫框,雀寧垂著眼,睫毛遮住眼底的暗流湧動,很快又重新偽裝成了失意的迷茫模樣。
他已經做好了看到任何不堪入目畫面的心理準備。
畫框被翻轉過來,出乎雀寧意料,他看到的是一幅風景,上面半個人影也沒有,色調整體呈現藍灰色,山崖陡峭,支棱著指向低沉暗淡的天穹,茫茫雪原上,一串腳印指向未知的前方,開闊而寂寥。
邵辰風在最開始出名靠著的就是一手風景,但隨後,就像他曾向雀寧傾訴過的那樣,他遇見了瓶頸,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突破,處在常人難以理解的痛苦之中,直到他遇見雀寧,在雀寧身上重新得到了靈感。
縱然對邵辰風滿心厭惡,雀寧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畫得好,可就是這樣一個富有才華的人,卻是那麽的……惡心。
雀寧不做任何評價,但從他的反應中邵辰風已經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笑著將畫放到一邊,道:“你離開之後,我好不容易找回的狀態又跌落谷底,將近四個月畫不出滿意的東西,直到昨天重新見到你,我才又有了足夠的靈感,畫了這幅畫,現在看來,終於找到了真正的突破。”
雀寧低低笑了一聲:“你說的也太誇張了。”
“不,不是誇張,你就是帶給我藝術生命的繆斯,我也曾想過尋找替代品,但那些都失敗了,只有你,只有你才能幫助我做到。”邵辰風頓了頓,輕聲道,“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來有多麽痛苦,正因如此,我才想要用我剩下的生命來珍惜你。”
雀寧眉梢一動,如同被他懇切煽情的話語所打動,邵辰風乘勝追擊,請求道:“我想在這裡對著你再畫一幅畫,可以嗎?”
“我的回答重要嗎?”雀寧反問。
邵辰風隻當做他答應了,他將雀寧吃過的飯碗端出去,回來時拿了全套的繪畫工具,將畫板支在雀寧對面,放上畫布。
一切都好像曾經在邵辰風家做兼職的模樣,只是現在所有溫柔的偽裝都被揭開,雀寧自顧自地躺下,不去管邵辰風如何,無論邵辰風畫出什麽東西,用什麽辦法去折辱他,他都不會在意了。
一時間這方囚禁雀寧的暗室中隻余筆刷擦過畫布的沙沙聲響和鍾表的滴答,雀寧發了會兒呆,閉上眼。他開始思索現在給出的反應會不會有點太快,最開始被綁架後的憤怒掙扎和反抗,到得知蔚鴻之另尋新歡後的崩潰,逐漸心死,絕境中本能地放大邵辰風對他的這些“好”,不再全然排斥——逐漸變成一個邵辰風希望中的斯德哥爾摩情人。
似乎是有點快了,如果他的生物鍾沒有錯亂,從他被綁架到現在應該才過了不到兩天,就算心死後有所轉變,速度也太快了。
好在邵辰風沒注意到這點,反倒是因為他態度的改善開心不已。不過難題擺在了他的面前,重新放慢進度不太可行了,照這樣的節奏下去,他已經不太排斥邵辰風,以還算溫和的態度對待對方,降低邵辰風的警惕心,不至於惱羞成怒強行下手,此種情況下,萬一邵辰風想要做一些諸如摸臉之類的接觸,也不能表現出厭惡了。
而這才是第二天。
鴻哥快點過來吧。雀寧用力抱緊自己的胳膊,梳理至今,他可以確定,是自己沒能掌控好節奏,才讓局面變得窒息起來。
他正出神地想著,突然感覺邵辰風走到了身後,雀寧翻身扭頭看去,邵辰風正垂眸望著他,手裡拿著畫筆,關切的溫聲問道:“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雀寧裹著被子坐起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問道:“你什麽時候能畫完?”
“你不想我待在這裡嗎?”邵辰風讀懂了他話語背後的意思。
雀寧不吭聲,看向一邊,臉龐呈現出某種冷白色,碎發烏黑,緊抿的唇色澤淺淡。昏暗光線中,畫家的眼眸沉了沉,他一手托起雀寧下巴,讓雀寧不得不正面對著自己,凝視著那雙沉默且失去光澤的眼眸。
“你真好看。”邵辰風低聲道,那隻拿著畫筆的手抬起,染著黑色顏料的筆尖輕輕點在雀寧眼底,畫成一顆小小的淚痣,如同一滴懸而未落的眼淚,讓人憐惜。
於是雀寧真正變成了他畫中完美的少年。
雀寧強忍著惡心,沒有反抗,他垂眼順著邵辰風的胳膊看去,看到了他小臂內側那個小小的針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