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兩眼冰霜，趙斯亦有一瞬凝固，頭頂一種發麻的涼意，沒有了平日的嬉皮笑臉。

　他怔怔的看著江城，然後聽見對方皺著眉：“一哥？”

　“？”

　“？”

　內心的翻湧消失於無形，趙斯亦垂著眼睛，一秒沒正經：“幹什麽，我拍完電影就要爆了，當公司一哥有問題嗎？”

　“......”

　“小生一哥沒準都是我的。”他努努嘴：“還當你是費大金呢...”

　江城冷漠的撇他一眼：“那最好。”

　“江老師來幹什麽？”趙斯亦驚魂剛定，關上門看著他問，江城走到茶幾邊坐在椅子上，很正經：“過一下明天的詞。”

　這段時間兩個人每天過詞已經是慣例，有時候是中午吃飯，趙斯亦被揪去休息室，有時候是晚上收工，在片場或者車裡。

　趙斯亦覺得江城在提拔他這方面簡直嘔心瀝血，幾乎每天都要捉他兩個小時面對面杵著。

　但他今天收工跳了四個多少小時舞，又當了把知心小哥，還跟費大金鬧了點小脾氣，精力有些乏：“一哥我今天困了，明天趕早，好不好？”

　“不好。”

　“......”

　趙斯亦懶貓一樣靠在沙發上眯眼，江城直直的看著他。

　眼前的人明顯洗了澡，發梢隻用毛巾擦過，幾滴水珠還掛在劉海上，臉上還有一點淡淡的粉，黑密的睫毛輕輕垂著。

　江城頓了一下：“東東說，你走的很早，有事嗎？”

　“有啊。”趙斯亦隨口答。

　“什麽？”

　“......”

　趙斯亦摸摸鼻子，他當然不能跟江大影帝說爺去扭了秧歌，嘴一撇跨了個欄：“陪小姑娘吃冰棍。”

　這句說完，半天他也沒聽到下句。

　趙斯亦無聊的打了個哈欠，把劇本摸出來：“開始？”

　江城：“嗯。”

　兩個小時一晃，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趙斯亦發現江城今天有些沉默，指點的格外惜字如金。

　也許是悶的慌，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想開口，就像熟人之間最普通的絮叨一樣：“晚上大胖子讓我點讚樊楚鬱的微博，說整組都點了。”

　江城離開的腳步頓了一下。

　“還說這是面子問題，要混這個圈人就得成熟，不然得不償失。”趙斯亦趴在沙發上，看著門口的方向：“江老師覺得呢？”

　江城微微皺眉，沒答話，他不看群，也沒有人敢拿這些瑣事煩他。

　看到這個冷淡的表情，趙斯亦很快又笑一下：“不算工作問題是吧？那算了。”

　“不喜歡可以不點。”

　趙斯亦一愣。

　江城說：“其他我會處理。”

　他離開房間的聲音很輕，地板上一點響動，門口已經沒了人。

　趙斯亦很困，他從沙發上坐起來打算去睡覺，卻感覺江城身上的淡淡薄荷味道一直留著，走到哪裡都沒散掉。

　費大金擔心了一大半宿，早上幾乎已經是守著微博熱搜，畢竟昨天晚上“讓我們看看xq什麽時候點讚”的帖子就成了匿名論壇熱門，樓蓋了幾千層。

　晚晚類卿 0804 21:38 lv.3

　這個劇組簡直承包了我整個暑假的瓜，還能再刺激一點嗎？是不是就xq一個沒點？（1.6萬讚）

　江城掃黑大隊 0804 21:43 lv.23

　前排把江城踢出去，我哥三個月沒上過微博，星飯團沒有任何提醒，沒更新過任何微博，粉比黑急，沒有出場費勿cue失蹤人口。（1.4萬讚）

　火雞吃瓜 0804 23:56 lv.24

　最新統計，劇組前十七番都點了，去掉影帝，只有xq沒點。（7863讚）

　我不想說話 0804 22:21 lv.3

　是內涵吧？是內涵吧？□□的內涵他被包了吧？連面子活兒也不想做了。（6987讚）

　今晚睡早了嗎 0804 23：11 lv.7

　小心眼，人家fcy都公開有女朋友了，反倒是這個xq，沒準料說的就是他，現在正在焦頭爛額往對面塞。（5299讚）

　費大金一不小心，還順道給它點成了5300。

　他焦頭爛額的快死了。

　正想著要怎麽緩和和青一那邊的關系，以及公司上頭來了電話要怎麽辦，下一瞬間手指一滑到翻到最新評論，手機連著震了幾下，嚇的他一個激靈。

　敬事房小太監 0805 09:35 lv.26

　一線！火速！報———！

　劇組前十七番，現在有兩個沒點。

　？？

　費大金眼看著這條評論被回復的飛快，讚就跟坐了火箭一樣上到熱評第一。

　他好奇這是哪個鐵頭菩薩，上微博一刷，發現已經炸了鍋。

　有人發了微博。

　@江城V：[圖片]

　一張最普通的日落夕陽照片，看不出是什麽時候拍的，好像每個人手機裡都會有的那種，電線杆子歪在最左邊，連著天。

　沒有任何配文，就這麽安安靜靜的躺在熱門最前面，但卻已經讓所有輿論都倒轉了風向。

　江城上了微博。

　江城發了微博。

　江城沒有點讚。

　當那個1不再是人群中的1，當那個1突然變成了2，所有的推測和揣度好像就變得毫無根據。

　我不想說話 0805 08:36 lv.3

　我打臉。（8975讚）

　大鼓米線 0805 08:27：11 lv.17

　可以磕嗎？我先磕為敬。CP名也不用想了，就叫【沒點】得了。（4573讚）

　江城掃黑大隊 0805 08:41 lv.24

　樓下粉別跟貼，沉了。（4432讚）

　鹵人甲 0805 08:16 lv.7

　所以到底這瓜餿了沒？這倆跟樊不熟？xq不熟就算了，江城不熟？？(2132讚)

　費大金長舒一口氣，幾乎要原地升仙。

　他十幾年都在努力融合於這個魚龍混雜的圈子，他害怕趙斯亦成為那個1，被湮沒在口水裡。

　費大金撓撓耳朵，給趙斯亦打了個電話，畢竟這小祖宗從昨晚就沒搭理他。趙斯亦向來不是記仇的，或者說他一覺睡過去，已經什麽都忘了。

　好巧不巧，上午的戲剛好排的是駱與和駱青的一段對手戲，也就是趙斯亦和樊楚鬱的一段，開拍之前費大金有點擔心正面起摩擦：“趙兒，要不我跟陸導說說過幾天再拍？怕你們看不對付。”

　“劇組哪有那麽隨便。”趙斯亦換了個薄荷味的牙膏，鼓著腮幫子一嘴白沫沫：“拍戲得按要求來，陸導這麽排肯定有原因。戲演好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費大金聽的頭一會兒點一下，點完之後說：“你知道你現在特別像誰嗎？”

　“誰？”

　“你前男友。”

　“......”

　費大金得了個滾字，麻溜地下樓開車，兩個人到了劇組，幾個光替還在走位，陸野顧著景沒喊開，費大金跟幾個場務去搬道具，趙斯亦尋了個小板凳坐在遮陽傘下，一邊回憶台詞，一邊對著小風扇吹。

　沒一會兒，他感覺肩膀被拍了一下，男人的聲音帶一點啞：

　“你那天看到了吧。”

　是樊楚鬱。

　旁邊沒有別人，最近的陸野也隔了十來米，趙斯亦漫不經心的抬頭：“什麽？”

　樊楚鬱也搬了把小凳子坐下來，像是要趁這個機會聊個天：“你跟別人說了嗎？”

　趙斯亦繼續吹小風扇，沒說話。

　樊楚鬱想了想，好像又覺得這個答案無關緊要，這是個一切看證據的時代，趙斯亦一張嘴，說出花也沒什麽用，又換了句話：“你知道青一的老板是誰嗎？”

　趙斯亦：“不是你爸嗎。”

　樊楚鬱：“不是。”

　翻劇本的手停了下，趙斯亦本來以為這是個“我爸是李剛”之類的對話，小太子被惹毛怒來警告他這個小囉囉，卻沒想到樊楚鬱會說不是。

　“那是誰？”

　“江城。”

　“江城？”趙斯亦皺眉。這和費大金費力灌輸給他的中國內地娛樂圈系統基礎知識又較大的差別。

　“別裝了。”樊楚鬱有一點不耐煩：“你不就是知道，才天天粘著他的麽，只要他肯幫你，就什麽都有了。”

　“我們沒什麽差別，沒背景的混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你只不過比我氣運好一點，走了狗屎運，江城願意演這個電影。我聽說你有女朋友，那你女朋友知道嗎？”

　樊楚鬱露出一點笑：“她知道你要跟男人拍吻戲，還要拍床戲嗎？她知道以後她身邊的朋友都能看到你被江城搞的畫面嗎？你以為你，”

　“呼——”

　趙斯亦把小風扇反過來，對著樊楚鬱的臉。

　“清醒了嗎？”

　“......”

　趙斯亦看著他，冷淡的說：“第一，我女朋友已經跟我哥私奔去嫁人了，我現在光棍一條。”

　“第二，我沒說也沒有看不起你。我看不慣的是你讓一個小姑娘承擔這件事，你要紅就該自己擔著。”

　“第三，”

　傘下的樊楚鬱的臉色像豬肝一樣難看，趙斯亦一隻手拎著小風扇，另一隻手抱著小板凳站起來：

　“江城和你那些乾爹，我覺得被江城搞一下挺好。”

　“......”

　他說完一回身，赫然撞到一個帶著溫熱的身體——

　江城的臉色比豬肝還要難看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