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有人私下看好他。朝臣不用管,這些人心眼兒都能蜂巢一般,只要三殿下威信不墮,他們就會想辦法在三殿下那裡賣個好或是提前下一注,大家都清楚,三殿下與旁的皇子不同,若三殿下得不到帝位,他以後是沒有活路的。你要提醒殿下,要留心宗室。”
“宗室?”胡安黎皺眉,“宗室無令不可離開屬地。”
“那說的是有爵宗室,就是有爵宗室的子弟,也不見得個個以後都有爵位。”信安郡主道,“必然有宗室想投到三殿下這裡來的,你要提醒殿下,只要有可取之處,都帶著他們。千金買馬骨的道理,不用多講。”
胡安黎道,“會不會太顯眼?”
信安郡主端著茶盞露出個笑容,“只怕沒人去。你還怕顯眼?”
這位郡主續了些茶,“我在山上都聽說了白大人的傳奇,裴狀元跟白大人在北疆經營三載,難道殿下真會往兩湖就藩?不可能的。北疆那地方我沒去過,也聽說過,冬天雪花大如席,凍死人都是常有的事。一路經戈壁過草灘,是那種能在路邊看到屍骨的地方。宗室裡要真有人有這種囊性,肯跟三殿下到北疆吃苦,就是什麽都不乾,憑他站的隊,吃的苦,以後三殿下發達也有他的一份前程。”
信安郡主感慨,“可這樣的人也是鳳毛麟角,多的是隻想得好處不想吃苦的。所以,但有一二,一定要籠絡住,騙也騙去。”
信安郡主身為經過上一代帝位之爭的宗室郡主,對新一代的皇位爭奪看得更清楚透澈,她對於宗室的了解也遠超常人。
如今到皇子府請安的宗室的確比以前更多,也多了許多有份量的宗室女眷,但是,許多人是拐彎抹角打聽就藩地是兩湖還是北疆的,更有不少人勸李玉華,還是兩湖更富庶些,北疆那地界兒,真不是能久待的,寒苦非常。
太.祖開國以來,從沒有皇子宗室封藩北疆的例。
就是朝中,也得沒什麽背景得罪當朝的官員才會派往北疆為官,那都不要升遷,俗稱貶謫。
就是藍太后,也在猶豫之中。
一時覺著北疆未免苦寒太過,相對而言,兩湖更加富足,而且,在兩湖的宗室很多,穆安之就藩兩湖之地,也能與宗室多加往來,有利提升穆安之在宗室的影響力。
當然,藍太后也知道裴如玉白木香是穆安之的絕對助力,裴如玉現在升任北疆新伊城知府,是要在北疆長久經營的,穆安之到北疆立有根基,而且,還能安撫陸侯。若是能把陸侯籠絡住,帝都陸國公府不值一提。
藍太后正在思量穆安之的藩地之事,藍貴妃過來請安,送來做的夏衫。藍太后對這個侄女一向另眼相待,穆宣帝也給舅家面子,藍貴妃在宮裡僅在陸皇后之後罷了。
藍太后細看這衫子,針腳縫的細致,握著侄女的手說,“何必你親自縫,指點著宮人做是一樣的。”
藍貴妃笑,“我自小愛做這個,宮人做慣了,針線肯定比我想,可我想著,心是不一樣的。”
藍太后問起七皇子的課業,這孩子,學習很用心,因是年紀最小的皇子,穆宣帝藍太后也偏疼一些。只是,藍太后望著侄女柔美側臉,可惜了,時間不在藍家這邊。不論東宮還是穆安之,都已非池中物,不論最後勝出的是誰,都沒有七皇子的機會。
就安安穩穩的做一地藩王吧。
藍太后私下問過穆安之對於藩地看法,穆安之也更屬意北疆。藍太后眉毛擰成個小疙瘩,已經不忍,“我就是擔心北疆太苦,你打小哪裡吃過那些苦頭。”
“如玉說挺好的。再說,他能去我就不能去?”穆安之道,“祖母放心吧,世上還有吃不了的苦。自來從沒有皇室親涉北疆,我正好去看看,也可安撫北疆諸部落,這兩年北疆也不是很太平。”
藍太后望著穆安之開始變得硬郎的五官線條,心裡泛起絲絲驕傲,這孩子是真的活出自己的路了。藍太后道,“你想去北疆,那就去北疆。”
有藍太后的支持,穆宣帝也更囑意將穆安之封在北地,太子更是主動進言,“北疆雖無大的戰事,太平多年,有些部族未免生出些旁的心思。藩王在藩地多是享尊榮而無治理之權,三弟這裡,父皇不如允三弟軍政之權,讓三弟代朝廷安撫北疆部族。”
穆宣帝問太子,“你這麽想?”
太子正色道,“我與三弟兩個,他不喜歡我,說句心裡話,我也不怎麽待見他。但,我們始終是兄弟,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北疆那裡,倘隻讓三弟做個垂拱而治的藩王,又何必讓他封藩西北呢。”
穆宣帝欣慰,“成,這事你上個本。”
太子應下。
太子主動上本,以西北形勢不同關內為由,請朝廷破例賜穆安之北疆軍政大權。
陸國公給太子請安時勸道,“當年,仁宗皇帝只是太宗皇帝的皇四子,封藩閩地,因節製江南逆王,太宗皇帝付仁宗閩地軍政之權,後來,戾太子失勢,仁宗皇帝先得儲位,再登帝位。殿下一向光風霽月,此事還是細思量。”
太子道,“老三回帝都那日,禦前回稟遇刺之事,指名道姓說是舅舅使人謀刺於他。”
陸國公面色黯然,“三殿下倘做此想,老臣願辭去身上所有官職,以證清白。”
“我知道他是原扯,父皇也不會信那些話,可他的確遭叛軍謀刺,死裡逃生回來,這次就藩若不遂他的願,他就會把這件事嚷嚷出來。他剛得雙親王俸,正是風頭光鮮時,咱們都知道他的脾氣,他不管不顧的名聲在朝是出了名的,難道舅舅不顧惜自己的名聲。”太子淡淡,“我在儲位上,本就要避嫌。兄弟姐妹,他們能對我不好,我不能沒有涵養。舅舅看似尊榮,也較往時更難做,你是儲君的舅舅、嶽父,不要給閑言碎語半點機會,大家都清楚,做儲君的母族總不能做陛下的母族來的安穩尊榮。”
陸國公臉色微變,小心四下掃一圈,輕聲道,“殿下噤聲,如何敢說這樣的話。”
“怕什麽。你我翁婿舅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先把老三打發出去吧,他再立下什麽功勞,難保當年那些柳家余孽重新活泛起來。離得遠了,消息少了,情分自然也就淡了。”太子感慨,“朝廷就藩之策,也是有其好處所在的。”
陸國公遲疑,“我就擔心陸侯那裡……”
“不必擔心,咱們私下說句忌諱的話,陸侯妻兒還在帝都。”太子冷酷的打斷陸國公的話,“父皇近來頻頻召見馮侯,我聽聞他以往曾掌父皇手中密間之事。不知是不是真的?”
“確有此事。不過,馮侯卸下這差使很久了。”陸國公眸中閃過一抹深沉。
太子意外,“平平安安就卸了這密間的差使?倒看不出馮侯這樣本領過人。”掌過密間之人,竟能平安脫身?
“不是他本領過人,他家長女武功已入大境界,所以,他數年前就主動辭了監察之事。”陸國公再三叮囑太子,“陛下重新啟用馮侯,可見對三殿下遇刺之事極為惱怒。殿下主動示好三殿下,也不算做錯。只是以後言語行事必要倍加小心,謹防隔牆有耳。”
“我明白。舅舅也小心。”
太子留陸國公在東宮用膳,膳後親自送陸國公出門。
陸國公背影消瘦,文官的寬袍大袖穿在身上有飄飄欲仙之感。多年舅甥翁婿的情分,太子仍不能確定,河南之事,是不是真的是陸國公所為?
其實,不論真假,這件事都向太子傳遞這樣一個信息:皇權之外有一股不受控制的勢力存在!
這股勢力既然敢向穆安之下手,一樣敢向儲君、敢向天子下手!
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
如果有人謀奪皇室,必需要讓穆安之盡早就藩,必需要付穆安之藩地之權!他要推波助瀾成就穆安之實權藩王的之位!
我寧可死,也絕不會讓皇位落入穆姓以外的叛賊之手!
當然,如果能平安順遂的查出叛匪,如何將穆安之扶上北疆實權藩王之位的,太子一樣能把他拉下來!
就像他對穆宣帝說的那句話,穆安之不喜歡他,他也不喜穆安之,但是,他信任穆安之的能力,他也欣賞穆安之的能力。
巡視河南賑災一事,是他推薦的穆安之,這件事,他並無私心。
☆、二五一章
就藩之事, 李玉華也是想往北疆去的。藍太后見李玉華知道藩地是北疆後還挺樂呵,心說,虧得這丫頭潑辣, 換個大家閨秀要是知道得跟著阿慎往北疆去, 得先嚇個半死, 哪有李玉華這樣結實活潑。
真是個好孩子。
藍太后道,“家裡好收拾,府中屬官如何?北疆寒苦,他們可都願意跟你們同去?”
“真叫皇祖母猜著了。”李玉華笑, “先是有不少人勸我北疆地廣人稀生活不易, 還是兩湖更好。如今見聖旨頒下,也有幾個說家中父母老邁, 想通融一二的。”
藍太后臉已是沉了下來, “皇子皇子妃都能去的地方, 他們倒尊貴的去不得了。”
李玉華倒是看得開, “總有這樣的人。因是女眷到我這裡求的情,我都允了他們,跟三哥說時他還有些不樂意,我倒是勸他,世上偏就有這樣無福的人。當初我和木香姐、小九叔一起做生意,原本村裡還有個大戶想摻一股,我們那會兒錢財不襯手, 也就答應了。結果, 臨拿銀子的時候, 他覺著我們這生意不靠譜, 就反悔了。腸子早悔青了,可這又有什麽用?機會就這麽一次。”
藍太后的面色漸漸緩和下來, 拉著李玉華的手道,“難得你能看得開,你待他們可不薄。”三皇子府待屬官甚厚,藍太后都有所耳聞。
李玉華道,“寧可他欠著咱的,咱不欠他的。我包管他到哪兒都找不著這麽好的主家,何況咱們對他這樣好,他都因不願與主家同苦而背棄,知道他這事,以後誰肯用他?人沒一點情義,不會有大出息。再說,待三哥有大出息,就夠這幾人悔上一生一世的。”
藍太后點頭,想李玉華是真通透,遂道,“那就隨你們處置吧。這樣的小人,提前打發了也好。”
這些要離開的屬官都是不怎麽得重用的,人各有志,強求不得。穆安之重用的那些,是一個都沒走的。華長史胡子都花白的年紀,都是舉家要隨穆安之去北疆的,頗是讓穆安之感動。
說過屬官們的事,藍太后問,“有沒有宗室要跟你們同往的?”
李玉華彎了彎眼睛,“先時有就藩的信兒,我那裡熱鬧好幾日,後來聽說我們更囑意北疆,宗室們就都不來了。”
藍太后氣罵,“都是些鼠目寸光的東西。”
“隨他們吧。宗室大都生活無憂,安逸慣了。北疆那裡,我是覺著挺好,出產駿馬牛羊寶石瓜果,不過,氣候的確不比帝都。”李玉華道,“這幾年,我也交往下幾家宗室,知道我們要去北疆,送我不少禮物。”藍太后歎一聲,“成天介到我這裡來巴結討好,就想給自家孩子討個好差使好前程。差使前程豈是討來的,一無功二無勞,要緊的差使哪裡敢就交給他們。成天羨慕這個眼紅那個,一點力不想出,就想現成美差,世上哪有這樣的事?”這些宗室也是烏合之眾,當不了大事。
李玉華笑笑,她覺著三哥以後是大有前程的,只是,他們要奪的是天下至尊之位,豈能沒有風險。人家原本雖非大富大貴,也是衣食無憂,不願冒險,亦是人之常情。
藍太后罕見的召藍國公到慈恩宮覲見,讓藍國公挑選出眾子弟隨穆安之一起去北疆。穆安之以後有沒有大位機緣,藍太后也不能確定,但是,這關乎藍家往後幾十年的氣運,藍家怎麽都要下上一注。藍國公脫口便出,“讓老三去如何?”
“你可真會挑人,派也派個差不多的。”藍太后不稀罕說娘家這些事,她這兄長行事向來低調穩妥,這些年在朝中四平八穩,也稱得上外戚表率。家中三個侄子,大侄為世子,與兄長一樣寬厚的性情,二侄子也算能乾,起碼沒叫人挑出什麽錯來,到這三侄子時,興許是出生時家中境況轉好,兄嫂也格外偏愛小兒子,慣出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驕貴脾性。平時就愛跟一幫子落魄文人來往,考了三回,連個秀才都沒考出來。差使也給過,高不成低不就,還嫌官兒小,索性就在家裡蹲著吧。
藍國公近來給三兒子氣的不輕,故一聽妹妹要他往三殿下身邊派人,立刻就想把這糟心小子送出去。聽藍太后不滿這人選,藍國公也有些汗顏,“我主要是想他出門吃吃苦,也知道些世道艱難。”
“你這主意雖不錯,可老三在家享受慣了的,他都三十幾的人了,當差也不大成。你把他送到阿慎身邊,是指望阿慎幫你調理兒子哪?”藍太后問的兄長面露尷尬,藍國公道,“老大老二都有差使在身,他們年歲不小,輩份還高一輩,跟在三殿下身邊,三殿下使喚起來怕有不便。我挑幾個年輕力壯的孩子,若得前程,以後是他們自己的。”
藍國公是個老實人,政治眼光平常,但人家有個好處,事事都聽藍太后的。藍太后指東,藍家不往西。自己尋常,那就跟著懂行的走。所以,穆安之就藩北疆的事,藍國公先前也沒多想,但藍太后一句話,立刻就下去執行。就靠這一法門,藍國公府多年平平順順的,還很得穆宣帝尊敬。
不過,這次藍國公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三兒子夾塞著送去。藍國公是絕不忍這小子了,一輩子碌碌無為就罷了,先頭原配媳婦死了,這小子就相中一商賈女,藍國公自己當年也是旁支小戶,倒也不是看不上人家商戶女。原就是給兒子娶繼室,他這兒子也無甚大本領,門第低些也無妨。奈何人家不願意,他這兒子就跟發癔症似的,人家越是不願,他還非人家不娶了。
藍國公府也做不出強搶民女的事,藍國公一把年紀,看兒子這般不成器,想著必是平時吃的太飽,無所事事的緣故。等吃些苦頭,就老實了。
藍國公回家老老實實的挑人去了,藍太后與鳳陽長公主說起如今人心勢利的話,鳳陽長公主道,“國朝從無將皇子分封北疆之列,雖說裴如玉白大人在北疆過的不錯,帝都貴胄子弟悠閑慣了的,叫他們去那風雪凜冽之地,如何願意?”
鳳陽長公主很欣賞穆安之,“安之當真不俗,真是咱家好兒郎!”
藍太后也說,“是個有血性的孩子。”
不過,有血性的孩子穆安之就藩北疆之事,仍是不看好的居多。不說旁的,北疆那地界兒,自來苦寒,狄戎混居,民風凶惡之地。
杜長史華長史都是穆安之的死忠,所以,拖家帶口的跟著去,就是將身家性命都托付給穆安之的意思。另外一同相隨的屬官們多是如外派官員一般,頂多帶著媳婦,實在沒法子的才帶上老子娘一起。畢竟,北疆不毛之地的名聲,也是流傳以久。
不管是帶多少家人,只要跟李玉華這裡報備了,李玉華都幫著一同安排車馬。但是,朝中還是出現一件尷尬之事。
裴如玉升任新伊知府,新伊同知之位空懸,吏部三次派官,都沒派下去。不是選派官員突生重病的,就是家有老爹老娘病危在床的,還有剛聞到一絲風聲,立刻跑到吏部找關系送禮打點也死都不想去北疆的。
本來就是嘛,咱們官評都是上評,如何倒把咱們派往北疆那等苦寒之地跟三殿下這種沒前程的藩王做伴。那往北疆的,不都是貶官過去的麽。
杜尚書也是沒法子,就想往貶官裡選,杜長史不樂意,跟他哥抱怨,“我家殿下的封地,難道隻配貶官過去治理?”
杜尚書道,“那你去尋個願意到新伊為官的,我把他派去。”
杜尚書也把這難處跟穆宣帝說了,“三殿下既是北疆藩王,不如問問三殿下的意思,倘有合殿下心意官員,吏部也好下派。”
近年穆安之當差出色,雖與穆宣帝有所爭執口角,穆宣帝依舊很看重穆安之,於這些事上,穆宣帝吩咐杜尚書,“去問問老三的意思,倘他有看中的人,派過去也好輔佐他。”然後,那三位不願意到北疆為官的官員,徹底失去了官場的出路。
杜長史得知此事,立刻攛掇著穆安之把陳簡弄來。杜長史道,“自打上次同經生死,我時常與他說些時下事務,並不是尋常的書呆子。前兒剛送他兩壇好酒,殿下親自邀請,他定會認真考慮。”
陳簡的好處就太多了,一則他也是內書館出身的子弟,當年陳總督把長子送到太子身邊做伴讀,但對這個侄子也極照顧,把侄子送到內書館讀書。二則,陳簡是今年狀元,他若肯跟隨穆安之,對穆安之的聲望是有極大好處的。如現在這種官場中人死都不願去北疆為官的現狀,必能有所改善。三則,陳簡本身有才學,人能乾,這樣的人,就是沒前頭兩樣好處,也值得拉攏。
穆安之早有此意,他道,“我寫個帖子,你給陳狀元送去,就說我請他品茶。”
穆安之跟陳簡兩個,早是郎有情妾有意,通過杜長史眉來眼去許久,穆安之沒費什麽力氣,陳簡便同意跟穆安之去北疆。穆安之一向坦誠,他說,“打上次咱們在河南相遇,咱們的心就是在一處的,今天說破而已。我有一事,想請教阿簡你。”
陳簡道,“殿下請講。”
“阿簡你狀元之才,如今風光正盛,前程大好,你是怎麽看中我的?你堂兄就在太子身邊,我知道你們大家大族喜歡多下一注,可你這樣的人品才學,倘就為下注到我身邊,也太可惜了。”
“殿下太低看自己了。”陳簡雖有些驚訝穆安之這話坦然直接,依舊認真回答,“第一次知道殿下是那次跟阿墨去通州辦差,我看殿下辦案清晰,就知殿下是一等一的實乾之人。這次殿下遇險,臨危不懼,指揮若定,帶我們直取敵首。我心裡很仰慕殿下,後來聽杜長史說了許多河南的事,殿下啊,要是換了旁的主君,怕是早跟杜長史換了衣袍,先逃命去了。”
“主君遇險,為人屬下自當以命相護,這在禮法在道德上都是對的,甚至是為當世人所推崇的。但是,我更喜歡能帶著手下奮戰的主君。還沒到最後一步,做主君的不能先顧自身性命。那樣的人,一旦遇險,必然要用手下性命脫身的。殿下人品高尚,我方願托終身。”陳簡冷淡慣了,說到這樣激動的內容臉色也沒什麽失態,他理智淡定的陳述自己的決定,“再有,風起於青萍之末。殿下一向受陛下重用,陛下令殿下去往北疆就藩,必有深意。我願相助殿下。我待殿下久矣!”
陳簡非但自己絲蘿托喬木,投效穆安之,他還為穆安之帶來一個極有份量之人,他把唐墨忽悠的辭了刑部官職,跟穆安之到北疆遊歷。
☆、二五二章
心塞啊!
鳳陽長公主真是心塞啊!
其實, 如今現在鳳陽長公主肯吐露心情,那麽,她很可能收獲一個知己――她的大舅藍國公。
因為, 鳳陽長公主認為, 小兒子不聽話的原因就是因這是最小的孩子, 於是,她犯了和所有家長都容易犯的失誤――長子嘛,以後是要承宗祠傳家業的,自然要悉心教導, 故而多是嚴厲些。
長女, 以後是要嫁人為婦的,大半輩子要在婆家生活, 雖說鳳陽長公主不認為會有人苛待自己的女兒, 但女兒的教育也要用心。
待到小兒子時, 原本生這孩子時年紀就大了, 年輕時爭強的心也淡了,再加上這孩子生產有些艱難,下生後瘦巴巴的甭提多可憐,每天都有太醫看顧,這才活了下來。鳳陽長公主那顆心,就甭提擔了多少心,就是長子長女也很知道看顧這個弟弟。
好在小時候有太醫調理, 唐墨長大後身體與常人無異, 因自幼修習武功, 稱得上壯實。
可心疼這個小兒子已成習慣, 再加上這孩子自小被擱宮裡長大,這倒沒什麽, 唐墨又不是那些給皇子做伴讀的小子,皇家是他大舅家,又不是外處,這年頭孩子在舅家長大的也很多。
不過因在宮裡,藍太后穆宣帝都很慣著唐墨,鳳陽長公主與駙馬都想,小兒子了,也不盼他以後有什麽大出息,自家這樣的家勢,這孩子一世平安富貴便好。
結果,沒想到竟養出個任性脾氣。
當初說做官,家裡都不願意,這小子就拗著小脾氣找他大舅要官去了,好在還乾的不錯,官兒也升得很快。
這說來比藍國公家的三老爺強出三條街去。
今年還剛受過嘉賞,你說你就一直在刑部做官兒吧,如今唐墨都是從四品實缺了,他官兒升得比他哥都要高了。唐駙馬鳳陽長公主嘴上不說,心裡都覺著小兒子挺好,沒想他能有這麽大出息,稱得上意外之喜了。
可是,家裡還沒樂呵幾日。
唐墨就通知家裡了,他不做官了,他要跟三表哥到北疆遊歷去。
鳳陽長公主急的眼前一黑,連忙拉著兒子問緣故,這好端端的,往北疆去做什麽呀!臭小子你是哪根筋抽錯了你啊你往北疆去做什麽啊!那是什麽好去處怎地!
憑誰急憑誰勸都沒用,唐墨已經跟他大舅商量好了,刑部的差使也辭了。
唐墨是這樣跟他大舅說的,“我聽三哥說北疆地大物博、天寬地闊,冬天下好大的雪,阿簡也要跟三哥一起去,我也想一道去瞧瞧,我嶽父還在北疆哪。我跟我媳婦定親都一年多了,還沒給嶽父請過安,家裡嶽母媳婦小舅子他們都記掛嶽父,我也去瞧瞧我嶽父。”
穆宣帝拍著腿讚了外甥一回,愈發覺著看外甥處處順眼,心善,知禮。穆宣帝笑著便允了,還說,“你嶽父見你必然高興。”
唐墨悄悄跟他大舅打聽,“我聽說嶽父特別嚴厲,大舅你知道他喜歡什麽不?我提前給嶽父備好禮,討他喜歡。”
穆宣帝笑著拍拍外甥細致臉頰,“再好的禮物也比不上這麽個大女婿千裡迢迢給他請安啊。”
“不許笑。快說快說。”唐墨非央著他大舅給他出主意,穆宣帝隻好說,“我讓人給你備份禮,你帶去,你嶽父一定歡喜。”
非但給外甥指婚,還得給外甥置辦見嶽父的禮,這大舅當的,也是全天下頭一份兒了。
唐墨還跟大舅要了好些鮮亮衣料,他要做幾身鮮亮袍子,到時穿著去見嶽父才體面。弄得大舅都有些吃醋,說你這小子來見我也沒這麽用心啊。
唐墨理所當然的說,“大舅你是自己人,嶽父又不是,誰會對自己人客氣啊。”又逗得他大舅一樂。
至於刑部的差使,他就先不當了。他這一走起碼得小一年,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別耽擱正經事。等他以後再看中什麽官職,再跟大舅說就是。
所以可想而知唐駙馬鳳陽長公主多心塞了,鳳陽長公主心塞的是小兒子要往那寒苦之地去,多叫人心疼啊。唐駙馬心塞的是,你小子眼裡還有沒有父母,這樣的大事不跟父母商量一聲,你眼裡還有沒有父母。
唐駙馬素以溫和面目著稱的,氣得把唐墨大罵一頓,罰他去祠堂跪兩個時辰,以後再敢不告知父母就胡亂作為,就要挨鞭子了。
唐墨完全不覺著自己有錯,不過看他爹那臉黑的跟鍋底似的,也生怕他爹氣頭上打他一頓,那不是白挨麽。立刻精神伶俐跑出去了。
鳳陽長公主揉著胸口抱怨駙馬,“現在發火有什麽用,你那樣大氣斥罵再嚇著小寶,你是好生跟他說。”
唐駙馬把挽起的袖子整整放下,“就是從小沒挨過打,我看他是越發沒了管束,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這還得了!”“眼下他都跟陛下講了去北疆的事,官兒也辭了,也不好不去。給他安排些可靠人手,老三這往北疆去,原本看好他的人如今紛紛改了風向,前兒進宮時母后說起來,還說現下人勢利,看不了三步遠。”鳳陽長公主真是心疼自家傻小子,憑她的身份與唐家的地位,不管以後誰得了這江山,也會禮遇唐家。旁的人要往穆安之那裡下一注,唐家根本沒必要啊。結果,她這傻兒子自己要上趕著吃苦受累。這做娘的怎能放心得下啊,那北疆可是虎狼之地,以睿侯善戰之名都葬送在了北疆!
唐駙馬不解氣,拍著桌道,“就該讓他去!他是一路太順!方這樣不知深淺!我早教導過他們兄弟姐妹,做事必要有始有終,既是做官,便不能朝三暮四,你瞧瞧他,當初不讓做官,非得找陛下要個差使,如今說辭就辭,什麽東西!”
鳳陽長公主自己也是把兒子從頭抱怨到腳也不解氣,可聽丈夫這樣說兒子,心裡又不樂意,“什麽什麽東西?你說是什麽東西?我小寶怎麽了?他做官誰不說做得好,差使上從來都認認真真的,從沒出過差錯。母后和陛下都常誇讚他,前兒還剛立了戰功回來,怎麽就這麽不入你這做父親的眼了?”
唐駙馬撐不住就笑了,“看吧,自己念叨個沒完,我這做父親的略說個不是,你都不樂意。你自己慣出來的,自己受著吧。”
鳳陽長公主也禁不住笑了笑,“你還說我,還不是你平時百依百順的,他覺著不是什麽大事,才不跟家裡商量的。”
“原也不是大事。”唐駙馬道,“不過是想往北疆去看看,一路跟著三殿下,能有什麽事?男孩子多愛到處跑的,小寶年紀又不大,願意去就去唄。反正家裡也不求他有什麽大出息,他高興就成。”
“這幾年不是北疆不太平麽。”鳳陽長公主歎口氣。
“多備幾個侍衛就是,再有,他自己也會武功,男孩子也不能總圈家裡養著,又不是閨女,隨他去吧。”唐駙馬一副萬事看得開的態度。
鳳陽長公主又不高興了,“我看你是一點不擔心。”
“不擔心。”唐駙馬道,“各有各的機緣。我看小寶赤子心腸,並不蠢笨,凡事隨心而行,心性坦蕩,非尋常俗物可比。”
“可見是親爹,誇起來沒個完。”哪怕是丈夫誇兒子,鳳陽長公主也愛聽。
唐駙馬並非嚴父,只要兒子品性別跑偏,就出不了大差錯。
鳳陽長公主道,“你去看看他吧,祠堂陰冷,別凍著了。”
“真是慈母多敗兒,大夏天的還能凍著。”唐駙馬不動。
鳳陽長公主再三催促,唐駙馬才去了。
唐家千年世族,祠堂也建的氣派,古槐蔥鬱的樹冠遮住陽光,灑下一片蔭涼。今正值五月,滿樹槐花飄香。
層層先祖牌位下,唐墨跪的也不甚規矩,屁股坐在後腳踝,背也挺的不直,低頭不知在幹啥。
唐駙馬過去給他一腳,“跪好了。”
唐墨回身拍拍灰,看他爹,“爹你幹嘛!我正跟祖宗說話哪!”
“跟祖宗說什麽哪?”
“說爹你無緣無故發脾氣,理也不講就罰我跪,真是冤死了。”
“哈,你這還來祖宗跟前告我狀!”
“哪兒啊,我就跟祖宗念叨念叨。”唐墨望著壁上懸掛的唐家始祖唐祖仙的畫像,美滋滋的說,“爹,你有沒有覺著,我跟神仙祖宗長的有點像。你看,我也是大桃花眼。”唐墨眨著大眼睛給他爹看。
他家這祖宗畫像也與旁人家的不同,因唐家祖上出過神仙,聽聞開始為了祭祀這位神仙祖宗,唐家也是把神仙畫的方額廣頤、神骨不凡,就跟清風觀的三清祖師差不多的風格,結果,神仙祖宗連著三天給家裡人托夢,說把他畫醜了,他要生氣了。
於是,神仙祖宗的真容便保存了下來,瓜子臉桃花眼,高鼻笑唇,神采飛揚。
唐駙馬看兒子臭美,不客氣的打擊他,“咱們唐家嫡系都是桃花眼,有什麽稀奇的。”
“我覺著我跟祖宗特別像。”唐墨就是很臭美啦。
眼瞅話題被兒子帶偏,唐駙馬把話題再帶回來,板著臉問,“叫你來反省,是叫你來臭美的嗎?”“有什麽好反省的,我又沒錯。”唐墨說,“爹你以前不常說,好男兒志在四方。我在刑部時,三表哥就很照顧我。這次他又在河南遇刺,他這要去北疆,那麽遠的地方,路上萬一有歹人要行凶,我陪他一起去,多個人也能多份力。”
“再說了,我聽說因著三表哥要去北疆,好些人可勢利了,原本跟三表哥好的,現在也不跟他好了。旁人能這麽勢利眼,咱們可不能這樣,我幫著三表哥壯壯聲勢,也是兄弟一場。我嶽父也在北疆,我也順道去瞧瞧嶽父。”唐墨掰著手指,“一舉數得的事,有什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