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程這一手便是東宮也嚇一跳, 縱知林程素來穩重,也以為林程與杜尚書是有什麽過節,竟要借比武之機重傷杜長史。
穆安之也面色緩和, 對林程微微頜首。
林程面無表情, 回身禦前複命, “杜大人武功略比姚公子李大人強些,以後勤於修習,可為尋常高手,難入上上境。”
被林程點名, 姚緒李二郎繼續臉灰灰的站一畔。
穆宣帝知道林程向來一板一眼, 江武功也被林程稱為尋常,如此看杜長史武功相當不錯。就是這臉被打的不輕, 穆宣帝與林程道, “你就是這樣不好, 雖是好心指導, 出手也重了些。”
林程完全不認為自己出手重,穆宣帝很柔和的對杜長史的豬頭臉道,“年輕一輩子弟中,鮮有入林卿眼,被他稱一聲尋常的。杜卿果然文武全才。”
“不敢當陛下讚。臣自幼習武,武功久未能有進境,今見林將軍。早聞林將軍是禁衛第一高手, 一時起比試之意, 也是想借林將軍放肆戰一場, 臣存有私心, 林將軍不吝指教,臣謝林將軍。”杜長史再向林程一禮。杜長史性情桀驁, 行事卻是光明坦蕩,不諱言自己的私心。穆宣帝倒喜歡他這份率直,笑道,“這不算什麽私心,帝都但凡想在武功上有所進境的,沒人不想得林卿一句指點。你很不錯。”
杜長史微一躬身,退至一畔。
穆安之令內侍取了些冰塊藥膏過來,杜長史用帕子包著冰給自己的臉消腫,一面看陳簡與江比試。
江與杜長史系出同門,皆武林外門弟子。陳簡擅使的則是長劍,更兼他本人雖冷若冰霜,卻是生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一套劍法更是使的眼花繚亂,漂亮至極。
藍太后等人剛從杜長史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比武中回神,此時見陳簡劍法漂亮,江的刀亦是厚重莊嚴,不禁道,“這孩子武功也不錯。”
“這只是阿簡的入門劍法,名為搖華劍。江將軍使的也只是春秋二十四刀,他們這是在相互試探彼此功力,並沒有出真招。”唐墨給外祖母解釋說。
忽然,唐墨眼睛一亮。
演武場中兩人招式皆陡然一變,陳簡一改先時華美劍招,劍若冰封,凌厲至極。江刀式愈發古樸,一板一眼,一刀一式,簡單至極,卻又嚴謹至極,總能恰到好處封住陳簡的快劍。
李二郎悄聲問姚緒,“江將軍所用菩提刀是少林數一數二的絕學,陳公子用的是什麽劍法?”
姚緒想了想,“記得以前曾在一本散記中讀過,呃,後頭,後頭記不得了。”
太子顯然聽到姚緒的話,笑看他一眼,“五郎,你一向博聞廣記,可不像記不得的。”
姚緒有些鬱悶,“回殿下,那散記多是些江湖逸事,多有忌諱。”
穆宣帝道,“但說無妨。”
姚緒隻好道,“散記上說,高祖皇帝年輕時曾適逢一位江湖女子,那女子出身武當,擅使清風劍訣,後為情所傷,遠走天山,於天山雪後月下悟道,創出一套劍訣,當世無雙,名為天山明月。草民也沒真正見過,不知是不是?”
唐墨也在跟藍太后介紹,“阿簡家原都是讀書人,他小時候也沒習過武,是有一次少時出門救了一位病重的道姑,道姑命不久矣,臨去前說,救命之恩,無可報答,便留給他一本殘破的劍譜。這劍譜道姑所知亦不多,只是師門流傳,到道姑這一代,更是終淪為尋常劍法。交待完這套劍法,道姑便故去了。”
嘉祥公主驚訝的問,“話本子上常有這樣寫的,原來還真有這樣的事啊。”
“是啊,初時聽說我也不信,還問過阿簡,他還把道姑送他的劍譜給我看過,只有半本殘卷了。這劍法名為天山明月,原是武當一位女弟子所創,當世知道之人不多,劍法是絕頂劍法,正因絕頂,能悟能學之人寥寥,但即便只有半卷,亦較尋常完整功法強之百倍,可見當年創出這套劍法的女俠必非常人。”
姚緒說完後,穆宣帝問林程,“可知這套劍式?”
林程道,“回陛下,確有此劍。姚公子所言大致是對的,天山明月的內功的確是有武當內功的影子,不過,創此劍術之人在原有內功之上做了改進,劍術也堪稱當世一流。”
太子道,“可我看陳舉人的劍術似略遜小江將軍。”
“殿下所看不錯。這套劍法變化多端,對修習之人要求極高,尋常之人必然窺門徑而不得。陳舉人的劍術,如今看過不過堪堪入門。”林程答道。
陳簡與江未似杜長史那般嚇人一跳,兩人分出勝負後便果斷收手,陳簡惜敗江。
穆宣帝一向喜歡少年英才,這幾人文武各有所長,卻都是貴胄子弟中的佼佼者。穆宣帝皆讚了幾句,另則各有賞賜。
杜長史得賜一柄紫刃彎刀,穆宣帝道,“今日你武功小有突破,日後必有進境。這刀名為破軍,前朝刀客燕破軍所用。前朝兩大名刀,一為季斷魂的斷魂刀,另一把就是這把破軍了。願你武功能再有進境。”
杜長史極是感激,恭敬行禮後,雙手接過。
穆宣帝也很喜歡陳簡,“你家世代書香,倒是出了個習武俊才。這把劍在宮中久了,卷宗記載初時不知名字,因劍柄上鐫有明月雪三字,便以此為名了。如今見到你的劍術,突然就想到這柄劍,興許與你有緣。“
陳簡鄭重接下這柄灰色劍鞘裝飾的長劍,果然墨玉劍柄上鐫有三字:明月雪。
姚緒李二郎兩人,穆宣帝喜姚緒博聞,允他隨意出入皇家藏書閣。至於李二郎,穆宣帝想了想,“你雖武功尋常,文章中卻帶了些殺伐氣,在兵部任文職不大相宜,轉入禁衛軍任武職如何?”
李二郎大喜,立刻叩謝皇恩。
穆宣帝笑,“你們皆是一時俊傑,朕願你們以後皆能伸展志向,成就一番事業,不負這輝煌一世!”
諸人再謝皇恩。
這次擇婿考較,穆宣帝是極滿意的,四人中要說略遜些的便是李二郎了,卻也是不錯的小夥子。
如杜長史、陳簡、姚緒,皆是俊才中的人才。
藍太后瞧著也都是好孩子,足堪配公主了。
藍太后私下與陸皇后、慧妃道,“你們也都見著了,皆一等一的年輕人,我與皇帝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擇出這四個,文武都試過,不是那等虛浮名聲的子弟。你們可有相中的?”
陸皇后慧妃臉上都帶著喜色,陸皇后笑,“母后和陛下的眼光再不能錯的,兒媳今兒個一瞧,隻覺個個都好,不瞞母后,這眼睛都要看花了。”
慧妃笑道,“妾身也是。瞧著都是英才,都好。”
藍太后笑,“咱家就兩位公主,你們瞧著好,也得問問孩子們的意思。跟孩子們說,這會兒不是害羞的時候,今兒個她們都見著了,相中哪個,隻管開口,讓皇帝賜婚去。”
陸皇后慧妃一起應是。
陸皇后還特意叫了太子太子妃一起商量,初時太子更屬意杜長史,不過,先時穆宣帝更喜姚氏子,今日見到姚緒,太子讚道,“我略與姚緒聊了幾句,的確是位極博聞之人,難得難得。”
陸皇后也喜姚緒出身,正經國公府嫡子,聽太子也稱讚姚緒,不禁笑道,“你父皇的眼光再不能錯的。”
太子妃笑,“我得去給妹妹賀喜。”
“哪裡用你去賀她,叫嘉祥過來,今晚都在我這裡用膳。”陸皇后令人去叫閨女過來,也想跟閨女說說這駙馬的事,不想嘉祥公主的反應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嘉祥公主不快道,“那姚家小子,論文采不及杜陳二人,論武功更是墊底,攏共不過二流貨色,我難道就配這種二流貨!”
“這叫什麽話?怎麽就二流貨色了?”陸皇后道,“姚公子哪裡不好了?出身國公府不說,你大哥在外打聽過,又親自與他交談過,是個極有學識的。”
“有學識怎麽不見他考個狀元出來!”嘉祥公主更是嫌棄,“以前老姑太太家的傳寶還都誇有學識哪!現在有學識到大牢去了!姚家這個,也只是旁人誇罷了!他是國公府出身,誰見他能不誇上兩句!”
“這麽說,你是連我的話也不信了,認為我是虛讚他?”太子問。
“我可沒這麽說。”嘉祥公主嘟嘟嘴巴,“大哥你看姚小子長的那模樣,難看死了!”
陸皇后太子妃也是都見過姚緒的,姚緒相貌固然不及杜陳二人,卻也是個整齊孩子,更兼他學識廣博,格外多了些灑脫氣。何傳寶焉能與姚緒相比,差之千裡。
陸皇后道,“固稱不得俊美,也是相貌中上。”嘉祥公主氣道,“我堂堂嫡公主,為何要嫁個相貌中上的?我要嫁也是嫁文武全才、品貌一流之人!”
太子問,“那你是看中杜大人還是陳舉人?”
嘉祥公主撅著嘴,“看那姓杜的叫人打成個豬頭樣,姓陳的不過舉人功名。”
李二郎更不必提,尚不及這三人,更不可能入嘉祥公主的眼。
這麽說,嘉祥公主是一個都沒看上。
太子勸她,“人無完人,世間哪兒就有樣樣都好的。不瞞你,為了給你和嘉悅選駙馬,父皇和皇祖母將帝都未婚配十七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貴胄子弟都列了單子出來,一個一個挑的,但有不足的皆刷了下去。他四人在年輕一輩中是極出眾的了,你好好想想,你就一個都看不中?”
“他四人中,杜大人年紀略長,正經傳臚出身,縱不是狀元,比狀元也差不了什麽。陳舉人年少些,明年便會春闈,我觀他文章,春闈有望。姚緒李二郎皆豪門子弟,豪門向來不走科考之路,可他們的文章也都不差。他們現在尚未位極人臣,皆因他們年輕罷了。同齡年輕人中,沒有比他們更好的了。”太子道,“你今日不選,日後再想尋這樣的,可是不易。”
嘉祥公主道,“我就不信沒有好的!”
嘉祥公主這樣執拗,鳳儀宮的晚飯也沒吃成,太子就先帶太子妃回東宮去了。太子很是氣惱,這四人不論家世人品才乾,已是萬中挑一,不論哪個做駙馬,都配得上公主,太子也都是很願意的,於東宮亦是有利。
不想這個妹妹如此不懂事!
太子也是愁眉深鎖,先給太子倒盞茶,勸她,“我看還是慢慢的勸一勸妹妹,畢竟終身大事,錯過這樣的機會就太可惜了。”
“她要是肯聽人勸,就不會是這樣不知好歹的性子了。”太子歎道,“她雖是嫡公主,一向不及嘉悅妹妹溫柔。倘本事與嬌縱一樣厲害,那還罷了,偏是又嬌縱又沒本事,這樣的機會,不是什麽時候都有的。”
慧妃宮。
與嘉祥公主一個都沒看上不同,嘉悅公主難忍羞意,臉頰紅赤,低著頭不說話。慧妃笑,“你到底相中哪個了,隻管跟我說,我跟陛下和太后娘娘說去,必讓你如意的。”
嘉悅公主小聲問,“母妃你覺著哪個好?”
“這是你的終身大事,得你自己拿主意,我瞧著個個都好,都稱得上英才。”慧妃拉著女兒的手道,“你父皇和你皇祖母是下了大功夫給你們選的駙馬,這四人出身人品才能都是當世一等一,你喜歡哪個都無妨,都是好的。”
嘉悅公主有些不好意思,“母妃,我有句不當問的。”
“什麽事?”慧妃耐心的問。
嘉悅公主忍著羞意,“這四位公子自都是好的,我就是想問問,跟杜大人比試的那位林將軍,不知可曾婚配?”慧妃目瞪口呆,莫不是女兒沒有相中四位駙馬侯選,而是看中了林將軍。
慧妃望著閨女,“你喜歡林將軍?”
“我看林將軍武功很好。”嘉悅公主小聲說,“要是不行,就算了。其實,那四位公子也都是極好的。”
慧妃膝下僅此一女,且這關乎女兒的終身大事,為人母的,女兒並非不懂事,總是願意能如女兒的願。慧妃道,“我看林將軍年紀不輕,就怕他已經成親。”
“倘是如此,切莫再提此事,我總不能拆散人家夫妻。”嘉悅公主連忙道,想了想,終覺不妥,道,“還是別打聽了。父皇祖母好意選了這四位公子,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倘人家將軍已有妻室,這多不好。”
慧妃細尋思一回,“難得你看中誰,咱們只是打聽一二,瞧著得有二十五六的年紀,就像你說的,倘是人家已成家立業,咱們再不能提。倘尚未娶妻,我看他能在你父皇身邊,必然也極得重用。”
慧妃清楚,自己娘家不顯,全憑著跟著陛下的時節早,且為陛下誕下長女的情分,可正因如此,她與各方無乾,在為女兒擇婿時,選擇余地反是更大。
☆、一九二章
穆安之攜李玉華回府, 李玉華路上就說了一路,從杜長史說到陳簡,從姚緒說到李二郎, 最後才說林將軍。
李玉華道, “要不是小寶在後頭跟我說解釋林將軍皆是好意, 我真沒看出林將軍是要指點杜長史。這可真是個怪人,他是做好事,可倘杜長史心胸略狹窄些,縱是承他指點怕也要記恨掌摑之事的。”
“杜長史倒並非那樣的人。”穆安之道, “一會兒回府打發人送些活血化淤的藥膏給杜長史送去。”
“知道。”李玉華感慨, “論相貌論武功都是杜長史陳公子居先,不知嘉悅妹妹相中哪個了?”
穆安之早從李玉華那裡知道, 藍太后穆宣帝都相中了姚家, 不禁道, “可惜了姚緒, 那樣斯文,不知能不能扛得住嘉祥這性子。”
李玉華道,“嘉祥公主那性子,對喜歡的人極喜歡,只要公主能相中姚公子,不愁過不好日子。”
嘉祥公主的親事自有東宮與鳳儀宮安排,嘉悅公主一向懂事, 嫁到哪家都是哪家的福氣。
兩人說一回話, 回府用過膳便歇息了。
杜長史頂著個豬頭臉回府, 正躺著讓小廝給自己上藥, 闔著眼道,“爺這要是破了相, 以後說親可怎麽辦?娶媳婦可怎麽辦?哎喲哎喲,我說你倒是輕點!”
杜長史疼的一睜眼,就見自家尚書大哥正用棉紗醮了藥膏在自己臉上摁,當時嚇的一聲慘叫要跳將起來,杜尚書在杜長史肩上一按,杜長史便重倒回榻上,叫的更慘,“我說你輕點!你是不是一直嫉妒我生得俊來下黑手的啊!”
在杜長史的鬼哭狼嚎中,總算把藥上完了。
小廝挽月捧來溫水,杜尚書淨過手,將手巾放置一畔,杜長史對鏡照了照,對挽月道,“你去給我寫個請假的條子。”
挽月應一聲下去做事,杜長史靠著榻揉揉臉,對杜尚書道,“不用擔心,聽說陛下屬意姚家五郎尚嫡公主。”
杜尚書道,“聽說你叫人打成個豬頭,我過來看個熱鬧。”杜長史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我叫人打了你格外有面子啊?”
燭光下,杜尚書臉若鐵板,“他們三個,除了陳舉人武功略湊合,卻也不是什麽絕頂高手,你不會是叫他打成這樣的吧?”
“不是。我與林程將軍比試的。”杜長史把與林程比武的事細致的與杜尚書說了一遍,“以往都說他是禁衛第一高手,我還以為多是托賴林大將軍的威名旁人奉承,他果真是高手中的高手,莫讓禁衛軍,便是闔帝都比他武功更高的怕也是鳳毛麟角。”
杜長史說著對著一畔燭台輕輕一揮手,一道掌風斬過,燭心一跳,帶著火苗飄落燭台,小小火焰掙扎著跳動兩下便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一盞燭台熄滅,室內光線略暗了些。杜尚書的視線自燭台移開,長眉一挑,“這豬頭臉倒是沒白挨。”
“常聽聞林將軍對下屬後輩多有提點,的確是大家氣派。”杜長史一朝開悟,武功大有進境,心中歡喜非常。
杜尚書反問,“你是下屬還是後輩?”
杜長史一愣,“總歸不是仇人吧?”
“我與武將素無交情,想必你與他也無交情,若你武功只是尋常,他指點一二,你進益也有限。如今你一經突破,離圓滿之境不遠矣。這一步,許多人終其一生也邁不過。你仔細想想,他為何會助你?”
杜長史摩挲著還算光潔的下巴,鄭重無比望著他大哥。杜尚書給他這目光鬧的也格外鄭重起來,就聽杜長史一臉疑惑又認真的模樣,“難道是因為本少爺俊美無雙,林將軍驚為天人!”
杜尚書手指抖了兩抖,忍了又忍才沒一巴掌抽死這禍害!
杜長史勸他大哥,“你管他是怎麽想的,我又沒求著他指教我,我原是想把他當磨刀石練一練。我反正不當這是人情,以後他若是讓我還這人情,那得先叫我打還三記耳光再說。”
杜尚書感慨,“我實在多思多慮了。”就憑這混帳的偌厚臉皮,想佔他便宜怕是難上加難。杜長尚語重心長,“你這麽無恥,我就放心了。”
“喂!”杜長史不滿,“這是做大哥說的話嗎?要我跟你學學外頭都是如何誇我讚我的嗎?”
“多謝你,實是不用了。”杜尚書起身要走。
杜長史拉他袖子,“哥你給我帶什麽好吃的沒?”
杜尚書看他,“你是立什麽大功,我要給你帶好吃的?”
杜長史一把甩開杜尚書的袖子,怒道,“就知道往我這兒安插奸細!過來看人不知道帶些禮物嗎?”
啥都沒帶,竟然空手來的!
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兄長!
杜尚書抬起手掌,“給你帶兩巴掌,要不要?”
杜長史心說,我現在大有進境,還不一定誰輸誰贏!
杜尚書看穿他的心思,利眸一眯,問他,“要不,跟我比一比?”
“哪兒的話哪兒的話,看大哥,虧得你狀元出身,一等的讀書人,等閑便要打打殺殺,虧得你沒當將軍。”杜長史還是不敢招惹他大哥的,隻得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喚來挽月,“給我去太平樓叫席上等席面兒!再溫一壺上等梨花白。”
挽月盡忠職守的把假條給杜長史看,重新在燭台上換根新蠟,一面道,“大爺剛剛吩咐,說您這臉傷的不輕,要少食葷腥,廚下燒飯,秋油都不許放。待您這臉大好,再放肆吃喝不遲。”杜長史氣,問自小陪自己長大的小廝,“挽月,你是我的人,還是我大哥的人啊?”
挽月也很鬱悶,“剛大爺走時說要把我爹派來,讓我爹來帶帶我,說我當差不得力。”
杜長史大驚,“你一個細作還不成,還把你爹安排過來!”
挽月極力的說,“我心是向著公子的,公子不讓我說的事,我可一件都沒向大爺稟過。”
杜長史拍拍挽月的肩,“就知道你是好兄弟!”
挽月的父親是杜尚書的心腹人,管著府裡一攤事,挽月因與杜長史年紀相仿,少時便被選做玩伴,雖是應著小廝的名兒卻是自小跟杜長史一道起臥,小時候做玩伴,待大些,杜長史念書,他也跟著念,杜長史習武,他也跟著習,只是他不及杜長史天資出眾,有時跟不上進度,杜長史還要給他補習,理由便是:挽月太笨給他丟臉!
所以挽月還能捉筆給杜長史寫個假條啥的,很得杜長史信重。
陳簡回家也得了父母的一通關懷,因為自陳簡入選駙馬名單,唐墨沒少給陳家通風報信。唐墨因與兩位公主相熟,很看好陳簡尚嘉悅公主。
陳家對這樁親事也樂於接受,畢竟嘉悅公主性子溫柔是眾所周知的事。何況,朝中對於駙馬外戚的任用素來不拘一格。
面對父母的打聽,陳簡簡單道,“今天陛下考較,我文不及杜長史,武也不及杜長史。”
陳太太驚,“還有比我兒更出眾之人?”
陳簡:他娘這自信是跟唐墨那家夥學來的嗎?
姚緒一臉喜氣洋洋回家,姚家人還以為穆宣帝當庭賜婚了呢,姚太太笑著拉他到老太太跟前,“看這一臉的笑,可是有喜事要跟老太太報喜。”
姚老太太八十幾歲高齡,一頭銀發,卻是耳不聾眼不花,依舊精神矍鑠,見重孫這般喜悅,也不禁笑,“這樣高興啊。”
“是啊!陛下說了,允我隨意出入宮中藏書樓!”姚緒歡天喜地的說出大喜事。
姚太太還等著聽下文哪,結果,姚緒說完這事便端了溫水來喝,完全沒有再開口的意思。姚太太問,“今天進宮這一天,都做什麽了?”
姚緒道,“上午考文武下午考武功。”
姚太太繼續問,“你考的如何?”
姚緒拿塊玫瑰雪耳糕咬一口,“高手如雲,文章以杜大人陳舉人為佳,我和李二公子相仿。武功我排最末。”
姚太太有些擔憂,姚老太太笑,“盡力就好。阿緒餓了吧,問一問廚下,若晚飯好了早些端上來。”
姚太太應是,下去安排不提。
待晚飯過後,姚太太不放心,還是親自去小兒子屋裡問了一回。姚緒晚上睡的早,母親過來時,他剛剛沐浴畢,著單衣坐床邊,見母親過來,姚緒起身相迎。姚太太挽著他的手往屋裡走,“莫著了風,晚上的風還是涼的。”
“這都暑天了。”姚緒對母親的來意心知肚明,就等母親問出來。
待姚太太說,“我幾次進宮,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十分親近,這親事,自要聽憑天意,可若是能成,也是一樁美事。”
姚緒道,“倘是嘉祥公主,怕是不易。”
“這話怎麽說?”
“中午陛下賜膳,嘉祥公主的視線在我們四人這裡一掠而過,看杜大人陳舉人的時間略長,我和李二公子這裡只是一掠而過。杜大人喜歌舞,午膳陛下傳了舞樂,杜大人頗是忘情,嘉祥公主還皺了皺眉,倒是多往陳舉人那裡多看兩眼,但也僅止於此了。”
姚緒豁達的勸母親,“親事皆是天意,倘是我的,必是我的。倘非我的,不必強求。”
姚太太一笑,她有子五人,四個兒子都隨丈夫在邊關,就這一個小兒子在身邊,這個兒子自來不喜習武,卻是極體貼人的,如今兒子大了,姚太太自然操心兒子的親事。按姚太太所想,小兒子大概不是沙場衝鋒陷陣的人才。故宮中有尚主之意,姚太太倒很是歡喜,兒子尚主便有爵位,以後富貴平安一世,做娘的才能放心啊。
不過,事既不成,姚太太雖略有失望,倒也並不太顯。畢竟,家門興旺,縱不能尚公主,為幼子求娶一門好親事也並非難事。
永安侯府的態度大致與姚公府相仿,尤其李二郎由文職調入武職,家裡都為他高興,永安侯府畢竟以武起家,家族中人對武職的青睞更勝文官。
四位駙馬侯選人皆心態寧靜,宮裡穆宣帝卻是有些哭笑不得。嘉祥公主一個都沒看中,陸皇后不敢直言,隻說嘉悅公主是長女,讓嘉悅公主先選。
慧妃跟穆宣帝打聽林程,慧妃柔聲道,“那日我瞧著那位將軍著實威武,倘人家已有妻室,陛下隻當沒聽過妾身這話。倘將軍未有親事,我總覺著嘉祥似是心儀穩重的男子。”
穆宣帝道,“林卿倒是不錯,朕也看他很好,依他的才乾,尚主也使得。林大將軍想他成親都快想瘋了,聽說他年輕時曾有一心儀女子,只是那女子不幸過逝。林卿用情極深,從此便孤身一人直至現在。”
“倒真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子。”慧妃有些猶豫,覷著穆宣帝的臉色道,“要不還是算了。”
穆宣帝擺擺手,“嘉悅一向柔順懂事,林卿孤身一人,朕也時有不忍,倘這親事能成,倒也不失為一樁好親事。”
穆宣帝沒直接問林程,問的是林程他爹林大將軍。
☆、一九三章
穆宣帝沒直接跟林大將軍說有令林程尚主之意, 穆宣帝只要透露出這麽個意思就夠了。
林大將軍自然也不會打胸脯打包票說兒子尚主沒問題,畢竟,林大將軍若能讓林程娶妻, 現在孫子早抱十個八個了。父子倆在這方面的爭執由來已久, 明顯林大將軍還是輸的一方, 但,尚主實在是盼都盼不來的榮耀,林大將軍實不願放棄這個機會。
林大將軍一開口就被林程拒絕,林大將軍乾脆把事情交給長女, “有什麽辦法能勸一勸你大哥才好。”
梁太太亦覺機會難得, 不過,面臨林大將軍同樣難題, 林程若是肯成親, 也等不到現在。
梁太太道, “這事且不急, 不如我進宮跟姑媽先做打聽,宮中兩位公主,還不知是哪一位青眼大哥。待弄明白,再做打算不遲。”
“這話有理。”林大將軍道,“這事你隻管放開手,只要能讓你大哥成親,你就是咱們家的大功臣。”
梁太太一歎, “大哥一直未成親, 說不得姻緣就在這兒。”
林大將軍粗糙硬郎的面容浮現點點笑意, “隻盼應了你這話!”
宮中二皇子生母林妃是林大將軍嫡親的妹妹, 梁太太嫡親的姑媽,梁太太進宮不難。林妃宮因二皇子之事稍顯冷落, 梁太太在家做了居士,林妃常叫她進宮請經,一則為開闊心胸,二也是想見見娘家人,說些話,也覺著心裡舒暢些。
梁太太捧著林妃宮裡新做的枇杷煎,說起這樁親事,林妃道,“今次陛下去行宮避暑,我未能隨駕,並不知此事。這是大好事啊,你父親可應下了?”
“父親盼大哥成親都要盼魔怔的,焉能不願?陛下略有口風,父親就讓我過來尋姑媽商量了。”梁太太道,“這次是兩位公主一起選駙馬,依姑媽看,是哪位公主看中了大哥?”
林妃想了想,“眼下說不準,我聽聞陛下太后千挑萬選的選了四位青年才俊,你大哥應不在駙馬名單上,如何相中他了?”
梁太太將陛下宣林程考較四位青年才俊武功的事略說一遍,林妃眼中浮現一抹傲色,笑了笑,“這就難怪了,程兒的武功,想找個敵手卻也不容易。”
不過,究竟是哪位公主相中林程,林妃也說不好,“嘉悅一向柔順,不大可能會選名單以外的人。嘉祥任性些,她喜歡那種俊美絕倫又才華滿腹的青年,程兒相貌固然出眾,我聽聞這次被陛下看中的杜大人陳公子都是一等一的俊美。”
說著,林妃的眉尖兒微微蹙了起來,“你父畢竟位在禁衛,不好與東宮太近。依大哥的謹慎,倘是嘉祥,必然當時就搪塞過去了,陛下也不會與咱家提。”
林妃眉頭一松,看向梁太太,“那必是嘉悅無疑了。”
梁太太臉上一喜,“我回帝都未久,也聽聞過嘉悅公主溫柔賢惠的名聲。若是嘉悅公主下嫁大哥,實是咱們林家之福。”
“何嘗不是如此。”林妃也笑起來。
論身份,自然是嘉祥公主更為尊貴,只是林家根基在禁衛軍,不宜與東宮相近。嘉悅公主卻是個極好人選,慧妃母族不顯,膝下隻此一女,換句話說,嘉悅公主與各方都沒有太大牽扯,固不比嘉祥公主尊貴,卻是實打實的陛下長女。
自是一樁極好親事!
林妃有心相助娘家,只是奈何她受二皇子連累,都未能行宮隨駕。林妃倒是給侄女指了條明路,“你去尋二郎媳婦,福姐兒一向得太后娘娘的喜歡。眼下便是太后娘娘壽辰,我給太后娘娘做了些針線,讓她給太后娘娘送去,太后娘娘舍不得她,必然留她在行宮住下。”
林妃道,“福姐兒畢竟年輕,你與她一同去,她哪裡不周全的,你也能提點一二。”
“二皇子妃事事周全,哪裡還需我提點。”梁太太笑,“我在外也聽聞過二皇子妃的賢孝之名。”
林妃笑著頜首,“我這個媳婦,的確是極好的。二郎身邊,多虧有她服侍照顧。不過,她到底年輕,你也是做表姐的,不是外人。”
三皇子府。
李玉華消息靈通,遠勝穆安之,更遠勝不在行宮的林妃等人。
她把嘉悅公主相中林程的事告訴穆安之,穆安之都不能信,連著問兩遍,“你真沒聽錯?”
李玉華不高興的問,“難道我耳朵有問題?是皇祖母親口跟我說我,還說讓我不要告訴旁人。我是破例才告訴你的,你可不許與別人說去。”
“這樣的大喜事,怎麽還不能跟旁人說了?”
“聽皇祖母說,陛下只是跟林大將軍透了這麽個意思。畢竟林將軍這樣的年紀還未成親,他又原不在駙馬侯選名單裡,咱家也得打聽打聽,所以皇祖母說我先保密。”李玉華得意的問穆安之,“我沒說錯吧?上次我一見林將軍就覺著他做駙馬合適。”
穆安之好笑的望著李玉華得意的小模樣,忍不住同她請教,“你當時怎麽看出來的?”
李玉華對桌間茶盅一挑眉,說他,“哪兒有兩手空空跟人打聽的?”
“好好。”穆安之倒盞溫茶奉上,“能說了吧?”
李玉華擺大架子吃口茶,說穆安之,“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林將軍生的就穩重可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