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星痛到太陽穴突突地跳,鑒於現在人多眼雜他沒發作,只是臉上笑得尷尬,“有點兒。”
“那就是還不行,”岐林站著伸了伸腰,“這種程度要是還覺得痛的話,最好還是熱敷一下。”
“對了,你想對哪兒段?”岐林自己盯著手裡的劇本,在裡頭自己就是個不怎麽帶腦子的綠茶,而另一邊梁戍星的角色要討喜的多,正直忠誠,還會怒撕綠茶,台詞人物上也更飽滿。
他這角色放誰身上,都能保證口碑差不了。
“就這個,”梁戍星指著段落,“這段兒戲衝突大,我覺得拿捏不好。”
岐林順著他指的方向看,然後反問,“你確定?”
“怎麽了?”梁戍星問,“這段有問題?”
岐林不覺得梁戍星會看不出來這段到底有多刻意,現在就差梁戍星指著鼻子說臉湊過來讓我扇一巴掌。
在劇本裡頭用的都是參加節目的真名,便於觀眾作區分。
而且還有一點,一但在這裡用了自己的名字來演戲,就不乏有部分看戲觀眾走不出去,角色一但帶了負面影響,短期內想消除這種視覺偏差,其實並不容易。
梁戍星恰巧選的那段兒就是岐林偷腥正牌攻,被抓包之後被正主扇巴掌那段。
指向很明顯,就是想扇巴掌。
“我找找位,待會兒好做的像點,”梁戍星手雙手合十,整個人看起來都特別抱歉。
“不用,”岐林坐正了看他,“要打就真打,借位怎麽看都很假。”
梁戍星突然抬頭看他,像是有點兒吃驚,嘴上笑出來,“你確定?”
“確定,那就現在開始,”岐林話鋒轉得快,換了一身精神氣質張嘴,“我覺得演戲不能敷衍,”岐林開始對著上面的台詞,略帶生欠的口吻也反問他,
“是不是,婊、子。”
“你——”梁戍星情緒被岐林帶動,差點兒罵人才反應過來這是台詞。
幾個趴在沙發上對台本的看見這邊兒的動靜,都不自覺往這兒瞅。
對戲已經開始了。
“你真賤,偷腥偷到別人家,你還有臉?”梁戍星端坐在椅子上,身背挺得直,抬頭對著站在他身邊的岐林,滿嘴諷刺。
他的情緒帶入的很快。
周圍在這句話響起來的時候都開始坐著往那兒看,實在是因為太像撕、逼了。
歧林站著,氣質不輸,他轉了半圈兒,臉上沒有愧疚這種東西,其實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其中的壓抑傳導相當有感染力。
“岐林,”梁戍星沉著一聲,眼睛盯在岐林身上,咬著聲音發狠,
“你別太不要臉。”
說完兩人中間沒了動靜,轉而變成了一種更為壓抑的情緒。
或者說,現在已經沒人分得清現在到底是演戲還是動真格兒的。
“那個——”旁邊有人想插嘴,岐林樂著搶先一句,“你說誰呢。”
這裡的每一個字都是台詞。
再往下就應該是一個巴掌響。
但是誰都沒來的及動,就看見樓上下來個人。
“這麽熱鬧,”聲音順著下來,下頭一夥兒人都往上看,然後都一頭霧水。
這老太太誰?
老太太套著個墨綠的開衫大褂,裡面還是高領針織的毛衣,估計是怕冷,毛絨並不服帖的毛領兒在脖子裡卷成一團,兩片茶色的玻璃眼鏡的方向就是樓下對戲的岐林和梁戍星。
“都瞅著我幹嘛,該繼續繼續,”她自己慢慢往下走,單手扶著欄杆,另一隻手攏了攏自己的毛衣,“下頭我沒記錯,該扇巴掌了。”
她走的慢,說的也慢,等人到了樓下,所有人才反應過來,一臉懵逼看著老太太往下走。
她過來拍著岐林肩膀,自己找了沙發坐下,拉著岐林的手,對著他就是看不夠,“我記得當時我還交代,這個角色定的你,怎麽就換了?”
岐林看著這個眼熟的老太太突然有了印象,能在這兒寫本子的就只有一個人。
“不好意思,”梁戍星臉上帶著笑,對著這個有點兒臉熟,但是想不起來的老太太還保持最後的尊重,“我們現在對戲呢,您能一會兒再來嗎?”
“那個,你過來,”梁戍星現在腿腳不方便,就招呼還站在場地的工作人員,“無關的人就先請出去。”
“等會兒,”岐林拉著她的手,嘴角抿著,乖著叫了一聲,“葛老師。”
“你這孩子,眼睛到尖,”葛萬淑臉上笑出褶子,拖著眼鏡瞧岐林現在的扮相兒,“別說,你演這個也成。”
梁戍星聽著岐林叫的那聲“葛老”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嘴巴張著就是說不出來話,最後看著二樓樓梯跟著下來兩個人。
岐林側頭也看見臧南渡和王導往下走。
“大家都精神點兒,好不容易葛老來一趟,別一個個蔫著,葛老親自盯戲,看你們還敢不敢偷懶了,”王導彎腰跟著,臉上更是眼睛都笑沒了,“都愣著幹嘛,趕緊叫聲兒啊。”
下面一個個才如夢方醒。
跟著叫葛老。
“不是,”梁戍星笑解釋,“您是葛老?”
“我一直...以為...”
“以為我是個老頭?”葛萬淑跟個小孩兒似的指著自己的鼻尖,“好多人這麽說,我也就懶得改。”
“我名兒上的三點水要不要都無所謂,這麽多年也習慣了,”葛萬淑自嘲,還是舍不得撒開岐林的手,扭頭跟著後頭臧南渡打趣,“我說什麽來著,這孩子像你。”
面對臧南渡,葛萬淑說話的時候沒了剛才的精神頭,眉眼間也就更溫柔,“演戲頂尖兒好。”
“您怎麽瞧出來的,”王導站在一邊兒撓頭,剛才說的那幾句台詞他不是沒聽見,要說演技,就從那幾句話裡他也瞧的出來,兩個人都挺入戲,單摘出來誰也都算的上出彩,但是唯獨就是沒誇梁戍星。
他乾等了後半截兒,沒動靜,因為之前自覺跟梁戍星關系不錯,就想著幫他提點一點兒,“我倒是覺得兩邊兒都挺好。”
“再說就一兩句,能看出來什麽。”
葛老歪了他一眼,“演戲,分寸有,情緒夠,能撇清。”
岐林都有,梁戍星只是單純發泄,瞧得出來是動了真性子。
換句話說,剛才梁戍星確實在生氣,而岐林則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戲裡。
會拿捏。
這是個演員該有的最佳狀態。
想到這兒,她瞧了一眼臧南渡,沒說話,然後拍著巴掌,“晚上都練練,我隨便看。”
“錄播臨時改在第二天,今天商量的是讓葛老先把關,”王導一邊解釋一邊給葛老騰地方。
岐林站在一邊,眼睛時不時往臧南渡身上瞄,自己扯著領帶,整理身上物件。
臧南渡側身找了地方坐,他周圍兩米開外,沒坐人,就撐著膝蓋抬眼看人。
有了葛萬淑跟臧南渡,現場堪比考試。
葛萬淑是導演金牌裡的翹楚,好比是最頂尖的專業領域權威,所以認誰都想在她面前表現一下。
牽扯錄播,節目組也有做準備的意思,乾脆臨時加了葛萬淑這一關。
早秋的晚上有點兒薄涼,有人從房間裡開始披上層毯子,現在單穿一件兒多少有點兒冷。
“這樣,”葛萬淑從岐林手裡拿了本兒,“你換一下,再加個人的戲,我看看...”
葛萬淑斟酌,“南渡,來不來,手生了不少吧。”
臧南渡被點了名兒,自己歪著身子,眼皮抬了抬,最後笑了,“老師,”他叫出這聲兒岐林居然聽的出來有點無奈。
“您知道我,演不了這個,”臧南渡說著站起來,自己摸著煙出了門。
葛萬淑搖頭,招呼那邊兒的佐原誠,“你過來,跟著對場戲。”
佐原誠正捧著手裡的咖啡聞味兒呢,被她這麽一叫嚇得一激靈,趕緊利索往上湊。
岐林看著外頭一點火星,眨了下眼。
最後念著台本跟節奏。
臨時加進來的排戲一直持續到了十二點,誰都沒想到居然會正兒八經的排正麽晚,最後一個個腰酸背痛進了房間。
岐林最後幫忙收拾了會兒現場,最後熄燈,自己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腦子裡還是剛才臧南渡的影子。
“在等我,”門口兒的聲音岐林再熟悉不過。
岐林側臉只能看見白紗窗,他知道臧南渡就站在他身後,夜裡空氣冰冰涼涼,抓一把,除了冷,還能看見輕微的呼氣。
“角色招罵,”臧南渡自己開門見山,站在岐林身後,插兜低頭,看著對方的眼睛,“也招黑。”
“我知道,”岐林閉著眼,“但是總得有人演。”
“故事裡不可能只有好人,”岐林突然睜眼笑了,“書裡也講‘犧牲’,成就故事就得有人‘犧牲’。”
“那你呢,為什麽不演了,”岐林朝後伸手環了一圈兒身後男人的腰,沒因為動作大牽扯襯衫的袖子往上竄,手臂就漏出來一截兒,在月光下就更是白晃晃的一片,“你的無奈,”
“是什麽?”
臧南渡身上的煙味兒很淡,估計在外頭味兒散的快,能帶進來的不多。
但是岐林嫌淡,跟在臧南渡身邊久了,連他都不知道讓自己上癮的是味道,還是沾染味道的身體。
岐林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答,反而臉上被人掐了一把。
蓋在眼上的只是一句,
“睡覺。”
岐林沒撒手,從胳膊底下露出一隻眼,然後從臧南渡西裝裡掏出一盒兒煙,聲音甜悶,
“我請你。”
臧南渡把岐林不老實的手按回去,“煙就不抽了。”
岐林勾著臧南渡西裝最下面的扣子,歪頭笑,
“我說睡覺。”
“我請你,”
“跟我睡覺。”
岐林說完,嘴上就蓋了隻冰涼的手,臧南渡的體溫跟著壓下來。
“胡鬧,”臧南渡自己出了門,沒過一會兒人跟著車從正門走了。
岐林就仰著頭,肩膀跟著自己笑。
他敢肯定。
臧南渡剛才動了喉結。
一個男人壓抑欲、望的方式有很多種。
這算一個。
岐林閉眼,仿佛還能回到那個夏天。
泛黃吱呀的木門,
鑽風吹鼓的白紗,
臧南渡和收音機。
岐林濕了自己成年後的第一條褲子。
岐林睜開眼,在冰涼的空氣裡,發出一聲輕笑。
第二天的錄製因為有了頭一天晚上的臨時彩排顯得特別順,幾條好梗都是一條兒過,因為這種在特定場合錄製節目沒有觀眾,很多反應都得靠著導播去找,最後剪輯師還得會找梗,最後的效果才能不差。
造型還是昨天那一套,所有的人的劇情都是剛開始。
岐林捏著自己的領子在照鏡子,他很少穿西裝,尤其是這種單色,白立領就在喉結下頭,岐林微微抬著下巴,就能瞧得見。
現在才像個成年人。
“正找你呢,”佐原誠從門後過來,看見岐林順條兒的站像,還是忍不住舔嘴,“門口兒等你錄戲呢。”
岐林從鏡子裡瞅了佐原誠一眼,說了句知道。
但是就算這樣兒,佐原誠還是沒走,反而從背後慢慢靠近,手指伸在岐林領子上,“我說你還真有本事。”
“臧南渡那樣兒的你都吃的下。”
這麽多年,臧南渡身邊有人晃悠就算稀罕。
佐原誠自然也就收了想勾搭岐林的心思。
但是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兒,但是看見岐林的扮相,他在心裡叫絕。
玫瑰扎人不假,出了血照樣兒刺激。
佐原誠脖子後頭還沒好利索,但是就是控制不住。
“等會兒錄完,出不出來玩兒?”佐原誠站在後頭邀請。
岐林斜了他一眼,輕說了個“滾”。
佐原誠典型撐著好皮囊不做正經事,岐林繞過去,沒多說,到了外頭看見拿著本兒的梁戍星自己衝著自己指了指。
“剛好,昨天過癮,”梁戍星臉上笑,對著站在旁邊的葛萬淑,“葛老師,昨天真是承蒙您指點,拿捏人物上自己更有把握了。”
葛萬淑看著劇本,指的一針見血,“你只要記住一點,別太過。”
“演戲有股子衝勁兒是好事,但是用力過猛,看著假。”葛萬淑說的都是客觀情況,昨天跟了半天看出來每個人的狀態潛力,跟她瞧的頭一眼區別不大,她也是盼著小孩兒都能越走越好,也就照實說。
岐林手裡什麽都沒拿,自己腦子過著台詞。
到了就看見梁戍星臉上都是尷尬。
估計他自己受了這麽多讚譽,被人當著面兒下來不來台,也應該是頭一次。
“開始麽?”岐林吐了嘴裡嚼著口香糖,“第幾場?”
對面梁戍星上下打量他,“來對戲連本兒都不帶,以後多注意。”
“我帶了,”岐林敲了敲自己腦殼,“這裡呢。”
岐林昨晚在沙發上看了半宿台詞,早上醒的時候,要說的話都在裡面滾了好幾回了。
梁戍星坐在凳子上挑眉,最後沒說話。
這場戲衝突不多,但是主要是記詞兒,梁戍星開始的時候手裡也沒拿東西,三個人的戲場裡只有佐原誠還抱著一截兒台詞,時不時磕巴上幾句。
“能找...找...”佐原誠皺著眉頭,一句話說不利索,對面的梁戍星臉上也少有耐心,“你詞兒記不熟再錄就是浪費時間,乾脆——”
“找不到的話,我去買,是去左拐第二間還是直走對面那個,只要你說我都去,”岐林把剩下的台詞補出來,換了一種想法,“我做提示,先一條條,現在戲都壓在這兒,沒法跳太多。”
佐原誠天生對台詞不感冒,之前接戲純屬就是對口型,現在老毛病照樣兒在,一個上午被岐林一句一句帶著也算順利。
中間葛萬淑一直都在,作為老藝術家,三個劇本都是她寫,她站在一邊兒一遍遍指導,最後問題還是出在梁戍星那組。
兩個大咖位明星都在的小組,她的要求也就更高。
三個人,三個毛病。
沒岐林戲份的時候他就坐在一邊安靜看著,中間不插話不亂跑。
葛萬淑在中間叫停,“小星,”她喊住梁戍星。
她叫第一聲的時候,梁戍星沒反應,等叫第二聲的時候人才轉過身子往這兒看。
“葛老師,”梁戍星坐著回應。
“你跟岐林昨天晚上的戲再來一遍,”葛萬淑像是想到什麽,也衝岐林招手,“角色需要衝突,但不只是衝突。”
“就用昨天晚上那段兒,”葛萬淑自己指了一段。
“一共六句台詞,梁五岐一,先走一遍。”葛萬淑站久了腿疼,自己找了地方坐下,“開始。”
“這次條件我放寬,動作真假全靠自己拿捏,”葛萬淑眼睛在兩個人中間來回過,“始終記得,我不喊停就是在拍戲,不牽扯現實,明白麽?”
岐林和梁戍星都點了點頭。
之後葛萬淑喊了開始。
“你覺得你是什麽東西?”梁戍星坐著,抬頭嘴裡不屑,後面的話說出來情緒也是飽滿,“你憑什麽插足我們之間的感情。”
“你跟他之前怎麽樣兒我管不著,現在滾,”梁戍星伸了胳膊,眼裡多少都有情緒,他聲音發著顫,看著岐林的時候,胸口都忍不住起伏。
岐林則自己扯了領帶彎腰,手搭在對方的椅子上輕輕刮著梁戍星的臉,繼續做挑釁。
昨天對戲的時候這個中間穿插的動作是梁戍星對岐林的巴掌,但是都是借位,岐林觀察了很久,發現梁戍星忌憚葛萬淑,只要她在就不敢打真的,連帶巴掌就沒了狠勁。
今天同樣,梁戍星的手已經抬手起來。
但是岐林比他快。
最後的巴掌,響在梁戍星的臉上。
清脆響亮。
岐林輕輕活動了下手腕,抬著眼斜瞧著對面捂著臉的梁戍星,念了句台詞,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歧林(記小本:巴掌x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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