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績公布後，連續幾天上學，江晨都沒有碰上簡聽。不過以她的個性，就算碰到簡聽，有些話也是問不出口的。

　禮拜一，一則消息轟動了高一年級各班，也許也傳至了高年級同學那裡。

　簡聽轉班了。

　從理科實驗班轉出，並未轉入理科普通班，而是直接轉去了文科11班。

　不僅轉班，而且跨科改學文科了。

　高一7班的幾個人算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

　因為還未上早自習的時候，陳燦便怎怎呼呼地跑來7班跟大家講了這則消息。

　天知道陳燦今天早上走進自己班教室卻發現簡聽正坐在最後一排看書的時候有多麽驚訝，按照她自己的話來說，下巴都要驚掉了。

　江晨陷入了沉默。

　從實驗班轉入普通版還好，無非是換個輕松的學習環境。

　但是直接轉去文科？

　而且是現在這個時間點轉科？

　這意味著過去一個多月的文科教學內容都不曾接觸。

　江晨了解理科班的學習進度，即使是在普通班，這段時間他們就學習了近乎一學期的內容。

　想來文科班的教學進度也不會慢到哪裡去。

　江晨著實被簡聽的決定驚到了。

　做出這樣決定的簡聽呢？

　究竟現在是何種心情？

　……

　……

　整個上午的課程，江晨都拿著手機在課桌裡翻來覆去。她十分擔心簡聽，一直想發一條短信關心一下簡聽的情況，但是又擔心這會打擾正在上課的簡聽。

　課間時候，發短信應該不會打擾簡聽了，但是江晨又擔心自己的短信會給簡聽徒增壓力和煩惱。她清楚地知道簡聽此刻要面對的已經夠多了，肯定有很多人都會問東問西。

　決定已經做出，若是一遍一遍重複回應無畏的東西，怕是會更加煩躁吧？

　於是一上午過去，思前想後猶豫不決的她都沒能發出關心的短信。

　編輯好了又刪除，刪除了又編輯。

　……

　……

　下午體育課，體育老師安排隊列隊長去體育室領體育器材。

　江晨突然想起中午買的礦泉水還在自行車車籃裡，隊列隊長的她讓其他隊長幫忙領回器材帶到班裡，她自己則去停車位取礦泉水。

　拿回了礦泉水瓶，江晨一邊喝著水一邊漫不經心地走回操場。

　突然，耳畔傳來了略顯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前班主任劉老師。

　江晨聞聲朝教學樓的後樓梯口望過去，果然是現在實驗班的班主任劉老師。

　看起來似乎是在訓斥什麽人？

　身後似乎站了一個學生。

　江晨原打算收回目光繼續走自己的路，沒曾想激動上頭的劉老師側了側身子。而她這麽一轉身，江晨便看到了她正在訓斥的對象。

　竟是簡聽。

　“你現在轉去文科班能跟得上嗎？別人高一下學期的內容都學完了，已經開始學高二的內容了，你怎麽趕得上？我一直對你寄予很高的厚望，希望你能在實驗班出人頭地、給大家做個好榜樣。結果你可倒好，直接轉去了文科班，你知道我有多失望嗎？”

　簡聽的頭一直低低的也一直沒有接劉老師的話。

　“就算你在實驗班不是第一名了，那也是前幾名啊。有必要轉班嗎？即使這次不是第一，下次也可以努力考第一啊。而且理科的內容你都跟著學了，就算繼續跟著實驗班，拖也會拖出個成績的。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要轉班還要轉科？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進實驗班還進不了！我今天跟你說，你既然轉到了文科班就要為自己負責，到時候跟不上還想回實驗班，門都沒有！”

　劉老師教育完簡聽就氣衝衝地走了。

　江晨尷尬地站在不遠處，一時間不知該往哪裡去。

　剛才不遠處的兩個人，顯然沒有想到會有一個路人圍觀了對話的全程。

　江晨緊盯著仍舊微低著頭的簡聽看了一會兒，此刻她的同理心盡顯。若是換成自己，一定不想此刻的狼狽被人撞見。

　江晨打算默默離開裝作沒有聽見地路過。

　然而正當江晨準備離開的時候，隱約的抽泣聲傳入了她的耳畔。即使聲音很小很輕，也被聽力極好的她捕捉到了。

　一顆心頓時被揪了起來，一股酸楚和疼惜也湧入江晨的心中。

　江晨還是離開了站立了一段時間的原處，卻沒有走回操場繼續體育課。

　她徑直走向樓梯口牆角邊壓抑哭泣的女孩，她徑直走向簡聽。

　……

　……

　蹲在地上靠著牆角的女孩，雙手掩面低頭哭泣，全然未覺有人靠近。只是靜靜地落淚，不發一語，偶爾才有哽咽聲傳出。

　江晨站在簡聽身邊了好一會兒，她手足無措得厲害，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當下的情況。

　她最是不會安慰人了，那些安慰的話語讓她說出口著實像是要了她的命。

　以前身邊的朋友但凡有個心情不好掉眼淚的時候，她只會默默地陪著。她嘴巴很笨啊，總覺得自己說什麽話都安慰不了人家。

　“咳咳”

　江晨擔心突然開口說話會嚇到身側的女孩，咳了兩聲以作提醒。

　正在落淚的簡聽顯然因為旁邊有人這個事實驚到了，她頓時抑製住了哽咽出聲。

　江晨見此情景心裡卻是更加酸楚了，她從褲子背面的荷包裡抽出隨身攜帶的一包紙巾。

　簡聽沒有抬頭，自然也沒有看到江晨的動作。

　江晨蹲在簡聽的身邊，抽出一張紙巾，將紙巾遞到簡聽交疊的手邊。用紙巾碰了碰簡聽的手，看到簡聽沒反應又將紙巾默默塞進簡聽的手中。

　簡聽其實對這個不明的路人是心裡有氣的，突然的出現打斷了她好不容易的情緒發泄。

　在做出轉到文科班的決定後，壓力最大的明明就是她自己。

　簡聽太想發泄一下了，她一點兒也不想再做旁人眼裡異常淡定胸有成竹的主角。

　錯過的文科教學內容她已經努力在學習了，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掉隊了很多麽？

　她真的不需要別人再來提醒，真的不需要。

　這個時候，她也不想再聽到其他人非常肯定自己的學霸身份，更不想聽到別人說自己因為是學霸所以可以任性轉科。

　她不喜歡實驗班的學習氛圍，完全沒辦法在裡面裝作享受得到新知的快樂。

　她的壓力一直很大，她知道身邊人對她的期望從來不低。

　文科班就在實驗班的樓下，是她目前想跳脫牢籠僅有的一條出路。

　說她是逃兵也好，說她懦弱也罷。

　她就是做了決定，即使前路與苦難或是艱辛相隨。

　簡聽可以以感覺得到那個不明路人還沒有走開。

　短暫的氣惱之余，她現在心裡全是尷尬和不好意思。

　那個人會不會聽到了劉老師剛才對自己講的話？

　此刻滿臉淚水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去驗證一二。

　簡聽將自己的臉深深地埋進雙臂間，像鴕鳥鑽沙堆一般的想要逃避此刻，與此同時，她只希望那個路人能夠知趣地離開。

　未曾想那個人遞給了自己紙巾，雖然她沒有抬頭，但是根據手背的觸感，簡聽知道對方遞給自己的是紙巾。

　簡聽還是沒敢接過。

　她妄圖裝作自己沒有哭泣、沒有掉過眼淚。

　她想掩耳盜鈴般裝作自己只是困了。

　難道在這裡蹲著睡一會兒覺不可以麽？

　沒想到那個人十分鍥而不舍，將紙巾塞進了自己的手心。

　“擦一下吧……”

　江晨解釋般地說著。

　“江？晨？”

　簡聽認出了江晨的聲音。

　將交疊的手臂移開一條縫，從縫隙處再次確認來人。

　江晨的余光注意到簡聽挪開了一點兒手臂，偷偷從縫隙中試圖確認來人。

　原本還甚為酸楚的心竟然被眼前女孩的可愛舉動萌化了，江晨忍不住勾起一邊的唇角。

　簡聽接過了紙巾認真擦去自己臉上的濕潤。

　她緩緩抬起頭，靜靜地擦拭。

　簡聽還是沒好意思問江晨。

　是剛剛路過？

　還是一直在這裡聽到了劉老師講的話？

　“雖然我不該這麽說，但是……”

　江晨淡淡地開口。

　“什麽？”

　簡聽疑惑道。

　江晨斟酌了一番自己要講的話，

　“她其實算不得什麽好老師。”

　“嗯？”

　簡聽完全沒想到江晨開口想說的會是這句。

　“文科還是理科，那是我們自己要選擇的路不是麽？任何老師，哪怕是家長都無權干涉不是麽？這一生，終究是我們自己的。路，也終究是我們自己在走。”

　江晨停了停，她擔心簡聽誤會。

　“我不是貶低劉老師的意思，其實很多老師都和她一樣，我習慣了也能理解。但是，我就是覺得，從她上學期的時候找你談話要你選理科就是不應該的。你想選什麽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的自由，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她憑什麽要求你選理科？因為你能考進實驗班？或者說就因為她喜歡你麽？我其實一點兒不覺得如果你是個成績不好甚至成績一般的學生她還會喜歡你。雖然這話有些偏激，但是她怎麽能因為自己要帶實驗班就讓你選理科呢？這太奇怪……不，是太神經病了不是麽？我反正不是太喜歡她……”

　江晨一直緊盯著正前方的空地講話，沒有側過頭看向簡聽。

　她同理心地想此刻的簡聽也許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窘境，江晨覺得自己要給予充分的禮貌空間。

　“你帶手機了嗎？”

　“啊？”

　江晨被簡聽的問話驚得一愣，她心想，怎麽突然問到手機了？

　“呃……帶了啊。”

　“借我用一下。”

　簡聽都開口了，即使不明白怎麽回事，江晨還是將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她。

　緊接著，江晨才發現簡聽並沒有打開手機的意思。

　她只是對著手機屏幕看了看，準確來說應該是照了照。

　原來是為了檢查自己的臉，江晨突然恍然大悟。

　“還有紙巾嗎？”

　江晨忙遞過余下的紙巾。

　簡聽抽出一張紙巾對著手機屏幕擦起了臉頰處早已不存在的淚痕。

　過了一會兒才回頭將手機和沒有用完的紙巾還給江晨。

　簡聽收拾好了自己，也整理好了心情。

　“江晨，謝謝你。”

　很鄭重的謝謝，所以加了姓名。

　然後簡聽打了聲招呼回到教室繼續上歷史課。

　看到簡聽離開，江晨如釋重負般松了口氣。

　表情總算恢復了正常。

　只要她不哭就好。

　江晨輕撫了下自己的手機屏幕，將手機放進了上衣口袋裡。

　然而江晨不知道的是，簡聽自己帶了手機出來。

　她是故意找江晨借手機的。

　不好意思又有些別扭的簡聽，真的是非常感謝江晨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