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路經過前堂,穿過中庭,目光淡淡打量著這嘉德宮中的花木景致,神色並無多少起伏。鄧綏與十余名宮娥寺人姿態恭謹地隨行在後,一眾人就這麽安靜而有序地一擁著聖駕到了內殿。
劉肇卻並未在前堂作停留,而是徑自進了後寢,宮人們見狀,而後便齊齊止了步,只有鄧綏隨了進去。十六歲的少女綴著天子一路掀簾進了自己的寢居,心底裡微微有些意外,但神色依舊輕塵不驚,從容淡若。
這間寢居依主人的喜好,張施著素淡的雪青色絲絹承塵,四瓣紋的石青宮磚上覆了同樣雪青色的氈席,清致而淡雅。室中隻簡單地貼南壁置了一張簡單的素漆木床,而後便是東窗下一張沉青色的竹木幾,幾面上正鋪開了一卷簡冊,石硯、墨柱、礪石、錐、鋸、锛、刻刀、削刀等物一應俱全……那竹簡上墨跡半乾,顯然是落筆未久。
而三丈見方的寢居中,除了一床一幾之外,最顯眼的便是置在竹幾旁羅置的七八隻細蔑編作的書笈。看上去只是十分尋常的竹笈,無漆無繪,只是自笈間細隙可以窺間,其中皆滿滿裝了書卷……統共足有百余卷之多。
十七歲的少年天子,原本淡靜的神色似乎怔了一怔……他從未見過哪個宮妃的寢居會是這般,沒有錦帷繡幔,髹漆繪彩,亦沒有崇奇炫巧,金玉為飾,甚至沒有置熏爐,室中並無一絲香氣。
整間屋子,不見宮闈的丁點兒奢麗巧致,且是清淡素致得不似一個女兒家的閨房。
在原地立了片時,天子方移了步,徑自到東窗下那張竹幾前攬衣落坐。
他目光落在了幾上正展開的那一卷墨跡半乾的簡冊上,隨意地閱看起來,而後,神色漸漸地竟愈來愈凝重起來,半晌之後,他抬眸,頭一回認真地看向身後靜靜侍立的韶華少女,問:“你在看《太史公書》?”
——他手中這卷竹簡,便是對《淮南衡山列傳》的評議。
“是,妾平日頗多余暇,是以便閑閱經史作消遣。”少女語聲極是清質入耳,淡潤明悅,卻透著書香墨韻浸染出的氣韻,令人覺得適意安然。
消遣?劉肇端量目光回落向手中卷冊上雋秀清婉的字跡,這其中評議字字針砭,深入肯綮——倒教他恍惚以為看到了朝臣們新上的章奏。
“你以為,淮南厲王之死,並不冤屈?”看著那簡冊上的字跡,他開口,問。
淮南王劉長,乃是昔時漢高祖劉邦的幼子,其母乃是趙王張敖的美人。孝文帝即位之後,對這個異母弟弟頗為優寵,時常同車出獵,賞賜極厚。
以至於後來,這位淮南王性情驕縱,行事跋扈,竟枉顧朝廷法度,擅自擊殺了辟陽侯審食其,為其母趙姬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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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地不用漢法,自作法令
一尺布,尚可縫;一鬥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