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自己講給你聽*

　……

　陳飛和劉易、兩人分頭在急診大廳了找了幾趟都沒有找到簡沐姿。

　陳飛撥出第一通電話以後，簡沐姿回了一封短信給他。

　因為短信的內容，陳飛沒好意思再打第二通。

　他姐告訴他……如果有任務了再打電話。

　而眼下沒有任務，只是他和劉哥單純的為簡沐姿擔心。

　剛才吳恙醫生說的簡醫生身體不適的話，就跟刀懸在劉易和陳飛腦袋上似的……

　他們同時想起了去年那次，簡沐姿重感冒堅持上班那次。

　兩個心有余悸的男人，急得跟沒頭蒼蠅一樣。

　無法又尋找無果，陳飛隻得給溫楊打去了求救電話。

　這一次，他和劉易成為了需要警察幫助的普通市民。

　……

　距離交接班還有一個多小時，上道的同事順手賣了溫楊一個人情、提前過來交接了工作。

　溫楊和張路之立刻驅車前往一醫院，隨後加入到了陳飛和劉易的尋人之中。

　陳飛已經將所有能想到的事情，悉數通過微信語音告訴了溫楊……

　包括不久之前，急救隊沒能救回來的那名清潔工老太太。

　到底是有點兒眼力勁和聯想能力，陳飛猜想，簡沐姿的突然消失，或許和他們沒能搶救回的病患存在一點兒聯系。

　三個大男人找到了急診大樓的頂層。

　頂層樓梯通往天台的大門上了鎖，一瞬間，三人俱是松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

　明明清楚簡醫生的性格，可還是找人找得越來越往上層走。

　尤其是在張路之提議去頂樓看看的時候，陳飛和劉易居然都在猶豫之後同意了。

　溫楊留守在了急診大樓的一樓。

　她在急診大廳裡繞了好幾圈，完全沒有看到簡沐姿的身影。

　她拚命讓自己鎮定下來，撫著緊張跳動的心臟命令自己思考……

　如果，如果自己是簡沐姿……

　如果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會選擇躲在急診大樓的哪裡？

　一定是躲！

　她相信簡沐姿和她一樣，一定會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再一次路過走廊的盡頭，溫楊倏的停住了腳步。

　有一個地方，她似乎完全忽略掉了……

　隱藏在兩側走廊盡頭的消防樓梯！

　平日裡，消防樓梯都是大門緊閉的狀態，而來往於急診大樓的醫務人員和病患，都是選擇大廳裡的手扶電梯或者直達電梯。

　即便是想要鍛煉身體爬樓的人，也都是選擇急診大廳中間的兩處寬闊的樓梯。

　哪裡會舍近求遠跑到走廊盡頭？

　溫楊快步走向消防樓梯，半道小跑了起來。

　推門……

　沒有。

　她立刻轉身跑向反方向的盡頭。

　推開門……

　“怎麽會？”

　還是空無一人。

　溫楊剛想抬腳離開卻直覺感作祟。

　莫名的直覺將她留了下來，讓她走了進去。

　她反手合上了身後的大門，輕著腳步上了台階。

　爬至半層處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坐在了轉彎之後第一層台階上的人……她全心牽掛著的簡沐姿。

　……

　台階上的人被過去的記憶勾走了心神，連腳步聲都沒能察覺。

　簡沐姿仍是低著頭，前額抵在抱肘的手臂上，安安靜靜。

　深重的疼惜布滿了溫楊的眼睛。

　她心裡酸極了……疼極了……

　此刻，她隻想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以溫暖度人心。

　“簡……沐沐……”

　溫楊還是出了聲。

　這一刻，她仍是想給簡沐姿選擇的機會。

　如果對方不願意在她面前展露軟弱的一面，她願意成全，當然願意成全……

　簡沐姿的身體清晰顫了顫。

　無限外露的悲傷，都收在了溫楊的這一聲“簡沐沐”裡。

　她除了是自己的簡沐姿，還是溫楊的“簡沐沐”。

　這一回，她沒有隱藏眼眶裡將落未落的眼淚，也沒能隱去自己眸光裡的悲傷……

　在溫楊想要給她溫暖與陪伴的這一刻，她對上了這個人的目光……終於將全部的自己坦露在了對方面前。

　……

　看不到簡沐姿面部情緒的時候，還能夠讓溫楊理性思考、是否要給對方選擇獨自待著的余地，可在看到了對方攤開在自己眼前的軟弱之後……

　溫楊再無理智可言。

　身體下意識的行動比紛飛的思緒更快……

　更快一步靠近了對方，擁住了對方。

　溫楊半跪在台階上，給了簡沐姿最熱烈、最溫暖的懷抱。

　……

　被擁抱溫暖的人側了側視線……

　溫楊單膝跪在了台階上，便於她和她的平視以及擁抱。

　無數次，正是因為這樣的細節，使得她一次次被打動、一次次動容。

　她只是冷然了些，卻不是沒有心。

　當得起白衣天使四個字的人，怎麽會沒有心呢？

　在這樣溫暖的傳遞中，簡沐姿闔上了眼簾。

　她雙手繞過了溫楊的後背，攢住了對方的製服襯衫。

　接著，任由眼淚滑落。

　……

　擁抱持續的時間並不短。

　而坐在台階上的人，到底還是心疼給予自己溫暖的人。

　簡沐姿輕輕拽了拽溫楊的衣袖，效仿著溫楊輕拍著自己後背的頻率，規律地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溫楊，我好了。”

　溫楊抿了抿唇，眷戀又不舍似的看了眼簡沐姿。

　下一刻，剛剛給予懷抱的人，同樣被對方給予了懷抱、擁在了懷中。

　擁抱中的兩個人……無論誰先主動，最後收獲溫暖的卻是兩個人。

　溫楊湊近了簡沐姿的臉側。

　突然的親昵，使得簡沐姿的眼簾輕顫了起來。

　溫楊貼著簡沐姿的臉側，親昵的摩挲了幾個來回。

　她沒有說話，所有的心情都體現在了這樣親密的之中。

　須臾之後，簡沐姿摸了摸溫楊的腦袋、以此回應了對方。

　她內心深處喟歎，默默在虛空之中落下一吻。

　吻給了空氣，吻給自己的心上人。

　……

　情緒正傷的時刻，軟弱和疼惜與空氣一般讓人習以為常。

　但是理性回籠之後，軟弱和疼惜就會變成不知所措的培養皿。

　害羞和顧慮會重新出現在人與人之間，即使兩個人曾經、正在或者未來親密無間。

　溫楊臉色愈紅，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簡沐姿握住了她的手。

　簡沐姿能夠明白，溫楊心情的無所遁藏只是因為自己。

　對方在意著自己，因而在意著自己的情緒，同樣也就在意著自己是否介意被她窺探走了軟弱。

　她以自己的主動去撫平溫楊心裡的顧慮。

　簡沐姿在想……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是能夠與自己親密無間的……

　她希望這個人是溫楊。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是可以對其坦誠秘密與悲傷的……

　她希望這個人還是溫楊。

　她帶著溫楊坐在了自己身邊。

　“……溫楊，我想了想，我不希望你從其他人那裡知道我的事情，尤其是我的過去……我希望你是從我這裡知道我的事情……關於我想一笑了之的過去……關於我充滿遺憾的過去……關於我的生物學父母還有親人……我想由自己來告訴你。”

　……

　3歲以前，簡沐姿並不姓“簡”，甚至也不叫“沐姿”。

　她不是在父母的期待和祝福下出生的孩子。

　她是一對年輕男女短時貪歡後的“產物”。

　只能說是“產物”，談不上什麽“愛情結晶”。

　21歲的男人遇上19歲的女人。

　或者應該說是，21歲的孩子遇上了19歲的孩子。

　一對男女貪歡了短時戀愛後，各自散去。

　無知的女孩留下了肚子，誤以為遲來的經期是秋冬季貼秋膘的結果。

　沒有帶來孕期反應的孩子，使得輕微走樣的身材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叛逆的女孩偶有一次回家的時候，終於在母親的堅持下去了趟醫院、做妊娠檢查。

　原來……真的是懷孕。

　彼時，胚胎已經在肚子裡成了形。

　7個月大的孕肚，有了生命，有了一切。

　年輕的男女在雙方父母的嚴肅下結了婚，開始學習負責和圓滿家庭。

　然而本身仍是孩子的人，終究沒有辦法在他人的幫助下完成身份的轉換。

　孩子只能是孩子，而父母是他們這個年齡段未曾想過的身份。

　……

　簡沐姿五歲的時候，頻繁吵架的父母終於離了婚。

　之所以是終於……是因為在他們離婚的那一刻，雙方的家長竟也如同解脫了一般。

　驕傲的外公與自己的女兒（簡沐姿的生母）斷絕了父女關系，要來了外孫女的撫養權。

　外孫女，開始跟著外公和外婆。

　她5歲那年，外公讓她跟著外婆姓“簡”。

　既不姓生父的姓，也不姓生母的姓。

　因為外公覺得，這兩個姓都配不上他們的寶貝。

　她6歲那年，外公查出肺癌晚期。

　這些年操心女兒、女婿還有外孫女的事，著實費了心神。

　而喝酒、抽煙，到底還是傷了根基。

　同年，外公去世，外婆開始了獨自撫養她長大。

　小學畢業那一年，外婆近年愈發嚴重的心臟病到底是撐不下去了。

　音容笑貌全都留在了醫院的手術台上，也刻進了簡沐姿心裡。

　當年的她站在白布覆蓋的床邊，安靜的陪了外婆很久。

　……

　因為這個女孩說過，自己無父無母只有外婆，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都相當可憐這個小姑娘、給了她充分的遺體告別時間。

　而外婆被推進太平間以後，簡沐姿去了心外科的醫生辦公室。

　這些年，外公外婆給她積攢的實產和存款俱有，但她年紀還是太小、是個走到哪裡都需要監護人負責的年紀。

　她不想去孤兒院，更不想去找那兩個早就不知所蹤的血緣關系。

　她為自己挑選了一個監護人。

　那位……明明不是外婆的管床醫生，卻時常詢問外婆情況關心她的夏副主任。

　她等著夏良走出了辦公室……

　然後對夏良說，

　“你以後可不可以做我的監護人？”

　……

　“夫人，跟您商量一件事。”

　“領養那孩子麽？”

　“夫人當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一會兒打個電話給小進，讓他幫忙找找關系，快些帶回家吧。”

　……

　後來，她便是跟著夏良和林月青長大的孩子。

　只有獨女的夫妻，在十多年後迎來了自己的小女兒。

　……

　“這是我妹妹的房間，你不能進去。”

　“你妹妹？樓下那個？”

　“對呀，我妹妹小沐，親妹妹！”

　“那她為什麽喊你知周，不喊你姐姐？”

　“那是我讓她這麽叫的。全世界的妹妹都喊姐姐，很不特別誒！”

　“那她怎麽還喊你爸夏主任？”

　“我也是這麽喊我爸的！”

　夏知周探出了樓梯扶手，朝著樓下的廚房方向叫道，“夏主任！夏主任！”

　“誒？誒！”

　夏良從廚房裡探出了身，餐桌邊做作業的簡沐姿也投去了不經意的關注。

　“爸爸，我平時是不是也喊你夏主任？”

　夏良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夏知周，而後爽朗地笑道，“是呀，我們知周平常稱呼爸爸是夏主任，稱呼媽媽是夫人。”

　夏知周滿意地對著夏良點了點頭，而後一臉得意地對著身邊的同學笑道，“看到沒有，我們家可不是尋常人家。”

　夏良差點兒就笑出了聲。

　好一個“不是尋常人家”。

　……

　後來，她便是跟著夏知周長大的妹妹。

　獨自成長到13歲的女孩子，也終於等來了自己的妹妹。

　……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有讀者說過：

　開始的時候，以為不要再孤單的是簡沐姿。

　後來意識到，不要再孤單的是溫楊。

　其實你不要再孤單的“你”，是溫楊是簡沐姿，還是所有人。

　然後至此可以解讀簡沐姿的是：

　簡沐姿2016年以前的人生被分成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不被親生父母待見的5年。

　有記憶以來，沒有給過親昵和好臉色的親生父母。

　這是她性格養成裡，不願親近人的那部分。

　第二階段，是跟著外婆長到12歲的那幾年。

　外婆給了她關懷和親人的羈絆，身體力行教會了她堅韌、堅強、獨立。

　這是她從外婆身上學到的部分。

　第三階段，是跟著夏家至今的階段。

　夏良、林月青、夏知周、乃至夏爺爺和奶奶，讓她感知到了善和愛。

　這是她性格裡最溫柔、最柔軟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