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不好受*
……
簡沐姿心裡挺不好受的。
溫楊不坦誠疼痛的時候,她心裡不好受,可等到溫楊坦誠自己無法入眠的時候,她心裡就更不好受了。
她並沒有能夠解決的辦法。
她只能祈求溫楊剛剛吃下的止痛藥能夠早些發揮作用,讓這個已經身形消瘦的病人快快好起來。
4到6周的術後恢復期。
簡沐姿多想只需要一天、甚至一秒鍾。
……
第二天天剛亮,兩個在病床上睡得不甚安穩的人相繼起了床。
溫楊站在窗台邊伸著懶腰……
蜷在家屬病床上、眯著眼睛休息了一夜,止痛藥的效果治標不治本,不過到底是比她自己強撐著要好過上不少。
簡沐姿也跟著起了床。
後半夜的時候,她似乎是在溫楊安穩的呼吸聲裡睡了一段時間。
直到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灑向了房間,背對著窗戶的她終於不堪其擾、蘇醒了過來。
第一眼竟沒看到本應在家屬床上的人,簡沐姿心裡倏然一緊。
起身的同時,余光才掃到了站在窗台邊伸著懶腰的溫楊。
呵~
她在心裡輕笑了自己……
這般為他人所牽動心情……她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簡沐姿了。
……
“溫楊。”
“嗯?”
兩片窗簾間被溫楊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她探出腦袋、打算看看遠處的街景。
忽而聽到簡沐姿的聲音,轉回了腦袋,伸著固定了的左手,笑得粲然。
於是,簡沐姿的心情也跟著大好。
她起身下了床,撿起床頭櫃上的頭繩扎了個簡單的馬尾。
牽上溫楊落閑的右手,
“走吧,去洗漱。”
昨夜溫楊的洗漱,簡沐姿是想親自幫忙的。
只不過溫國棟做了她想做的事情,她只能悄悄遺憾、將希望放在了第二天。
跟著簡沐姿進到衛生間裡,溫楊還有一時的錯愕。
怎麽一起床就進衛生間了呢?
簡沐沐洗漱為什麽要帶上我?
“簡沐沐~”
溫楊顯然沒能叫住執著的簡醫生。
簡醫生牽著她來到洗手台邊,清洗了自己的雙手後就給溫楊幫忙起來……
幫忙擠出了一粒黃豆大小的牙膏,幫忙讓漱口杯接好水,接著,兩樣東西都擱在了溫楊的目光所及之處。
……
在對方拿起自己牙刷的那一刻,溫楊忽然就明白了……
她對著簡沐姿揚唇一笑,漂亮的笑眼直直的落在簡沐姿的眼裡。
眸光微漾、心間微蕩,簡沐姿轉身取下掛鉤上的毛巾。
她昨天在門邊看過溫國棟在裡面的動作,自然認得,這條毛巾的主人、這隻牙刷的主人、這隻漱口杯的主人。
衛生間裡的兩人默契十足。
刷完牙的人一放下漱口杯,緊接著就被遞上了擰好的溫毛巾。
溫楊咧著唇。
傷了左手,雖然只能做簡單的清洗,但是這樣的簡單似乎也能讓人樂在其中。
簡沐姿拍了拍在毛巾裡偷偷欣喜的人,“溫楊,我先回宿舍一趟。待會兒帶早餐過來給你。想吃什麽?”
溫楊連忙拽住了將要離開的簡沐姿,
“不用了簡沐沐……”
又甜又酸的心理焦灼著不肯停歇,
“我爸待會兒會送早餐過來……”
溫楊頓了頓……
比之內心深處因恐懼而生的避之不及,她到底還是被心疼簡沐姿的心情給打敗了……
“你過來一起吃。你得過來一起吃。”
她得看著簡沐姿吃了早餐才能放心。
看著對方吃得飽飽的,然後再去上班。
她仍是不希望,因為自己不著痕跡的拒絕而讓對方不開心。
……
的確有那麽一刻,簡沐姿心裡有些受傷。
她以為自己還是沒有資格站在這個人身邊、感受著這個人的歡喜與悲傷,但是好在,她隨後就聽到了這個人對自己的擔心與顧及。
簡沐姿笑了笑,點了點頭。
“那好,我先回宿舍換身衣服。”
若非昨夜借了溫楊的衣服穿,她就只能穿著白天當班的那身急救製服睡覺了。
旁人看來近在咫尺的急救中心宿舍,於此刻的簡沐姿來講,都是浪費時間的長路。
下了班,她就直奔醫院住院區而來,然後就再也不想離開。
不想離開的人,找了個借口借走了溫楊的換洗睡衣。
她並不會承認……
的確有那麽一刻,她對自己身上這身睡衣是……有欲//望的。
佔有的欲望,愛戀的欲望,想要親近與守護的欲望。
……
溫國棟來的時候,溫楊才了解到為何當父親的昨夜一去不複返。
想不到平日裡少言寡語的冰川醫生,對付起溫國棟來竟是位能言善辯的主。
能言善辯的簡醫生,擺事實講道理,將所有方法試了一遍、試用在了溫國棟身上。
於是被勸說的丟盔棄甲的,卻是身為病人父親的溫國棟。
溫國棟讓出了守夜人的位置,而且莫名200%放心於簡沐姿。
放心將女兒交給簡沐姿照顧……
除了因為簡沐姿就是醫生外,或許還因為簡沐姿說的那句話……
那句打動了一位父親的:
您的女兒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人。
溫國棟看清了簡沐姿眼裡的誠懇與光芒。
而且在那一刻,他忽然聯想起了更早之前的溫楊……
那個前一月臨時請假消失了三天、口聲說著去短途旅行的女兒。
那個口聲說著去短途旅行卻是每天回家洗漱的女兒。
“沐姿,我想問你一件事情。”
“溫叔叔,您說。”
“之前8月份的時候,羊羊請了三天假,跟我說是去短途旅行,她是跟你一起去的麽?”
簡沐姿臉色微怔,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
她聯想到了自己發燒的那三天、溫楊請了三天假,卻不曾想對方找了個這麽蹩腳的理由。
“是。她是跟我一起去的。”
她答的肯定,卻讓溫國棟心裡起了驚濤駭浪。
……
即將到達耳順的年紀,溫國棟的心思更加通透。
簡沐姿並未料想到自己會被溫國棟算計了一次。
而溫國棟在這一刻卻終於確定了,那個讓自己女兒糾結萬分的傾慕對象。
他目光深遠,確實的想到了自己女兒在那一晚與坦白內心喜歡時的委屈與無助。
難怪會說那樣的話……
難怪……
他的女兒……
竟是喜歡上了另一個女孩。
回神過來的時候,溫國棟又因為簡沐姿方才的話震驚之外更添震驚。
最重要的人……
難道……
他勉強牽扯出了一個盡可能溫和的笑容,“那好,晚上羊羊就麻煩你照顧了。”
……
溫國棟是從醫院住院區步行回的家。
前半輩子是緝//毒精英,後半輩子是精明商人。
號稱雙商不低的老溫家人,卻是恍恍惚惚的走回了家。
進了家門,溫國棟直接進了書房。
他看向靈位桌上對著自己露出堅毅果敢目光的妻子,深深歎了口氣。
“長榮……羊羊有喜歡的人了……”
逼仄出的淚水,已然道不清這位父親的心情。
到底是歡喜還是無奈?
到底是接受還是反對?
到底是什麽……
“你放心,我不會攪局……”
他雖然曾經無數次希望:
有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兒能夠站在自己女兒身邊,像自己一樣,守護著這塊珍寶……
但是……
但是面對著兩顆炙熱而易碎的女兒心,他講不出什麽重話、說不出什麽反對。
但……也僅僅做到不攪局而已。
溫國棟對著靈台上的遺像慘淡一笑。
他並不打算幫忙女兒的感□□。
前路漫漫而艱辛……
如果是命中注定的人,那就靠他們自己去爭取吧。
……
溫國棟送來了晚餐就離開了醫院。
今天的父親,連溫楊夜晚的洗漱事宜都交給了簡沐姿。
而無法忍受自己兩天不洗澡的溫楊坐進了衛生間裡。
白天,趁著溫國棟和簡沐姿不在,溫楊偷偷溜去了醫院附近的理發店裡洗了頭。
感到頭部清爽的同時,洗澡這件事情也該安排上了。
簡沐姿為她左手纏了兩層保鮮膜,又系了三隻保鮮袋。
受傷的左手被保護得極為牢靠以後,簡沐姿才準溫楊進到衛生間裡淋浴。
偶有一刻,簡沐姿還想提議將溫楊帶回自己宿舍。
她的宿舍裡有浴缸,左手擱在浴缸外明顯更為妥帖安全。
……
夜裡,手指疼痛再次來襲的時候,溫楊乖乖吃了止痛藥。
中強度的止痛藥,緩解了不少。
她閉上眼睛安靜在床,不再去想受傷的手指就感覺好了許多。
隱隱的、一點點的疼,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
止痛藥的效果隻保證了兩小時的睡眠……
溫楊並非是因為疼痛醒來,滿頭大汗的她是因噩夢驚醒的。
做噩夢的人猛得睜開了雙眼,猛得起身。
忽然的動作立刻叫醒了隔壁家屬陪床上的簡沐姿。
簡沐姿按亮了自己從宿舍拿來的床頭燈,而入眼的就是溫楊布著汗的一張側臉。
她急忙抽身過去,對方卻仍未從噩夢中恢復……
滿眼的驚恐,身體仍在微顫。
簡沐姿顧不上其他,環抱住了溫楊。
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沒事了,溫楊。沒事了。”
……
這與受傷的疼痛明顯不一樣。
受傷的疼,她可以忍;
然而心裡的疼,溫楊避無可避。
“做噩夢了?”
簡沐姿撫開了溫楊臉上凌亂的發絲,撫去了臉上的微汗。
溫楊下意識閉了閉眼睛,睜開以後仍是難見清明。
她剛才夢見了李延清,夢見了楊長榮……
夢見了他們的犧牲時刻……
她沒有見過楊長榮瀕死的時刻……
沒有聽過楊長榮的遺言,也無從知曉楊長榮生前的最後時刻想了些什麽……
她下意識揪著簡沐姿落在手邊的睡衣衣擺,半晌無話。
病房裡很靜,靜得連呼吸聲和心跳聲都打在了太陽穴處。
溫楊蹙眉,順手狠狠按了下右側的太陽穴處……
還想拿右手去按左側太陽穴的時候,被簡沐姿半路給攔了下來。
留在右側太陽穴的指甲深印,就著床頭燈的微光,在簡沐姿眼裡清晰可見。
這人……
得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簡沐姿退回了一些身子,退回至病房裡昏暗與光亮的交界處。
她抿緊了下唇,雙手已經覆在了溫楊的太陽穴上。
……
這一晚,只有兩小時的安眠。
這一天,仍是只有兩小時的睡眠。
這是……
溫楊失眠亦或是做噩夢的……
不知道第多少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