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由巧工閣主,天工神親自改良過的機關鳥變成了一個專程跨界送信的信使,速度飛快,哪怕是六界最遠的距離:從神庭到魔界,往返也只需區區不過一年而已。
賀天拙不愧是神君裡最長袖善舞的一個,他並未問蒼恕用來和什麽人通信,那人又在哪裡,而是直接叫那機關鳥帶了厚厚的一冊使用說明去仙界,裡面寫明了各種情況。
仙界到妖界,只需短短數月而已。蒼恕合上那本冊子,把蒼生寫好的信仔細綁好,塞進機關鳥的嘴裡。
機關鳥是一隻圓滾滾的雪白小鳥,因為是慈悲神要的,賀天拙特意為慈悲神做了一隻雪白的。它看上去甚至毛絨絨的,只有上手摸時,才知道那些不是輕柔的羽毛,而是堅硬冷酷的木石。
天工之神的得意之作,就連蒼恕看著它時,也會恍惚覺得這就是一隻普通小鳥,它會眨眼、呼吸,時不時還會用小小的鳥喙整理一番“羽毛”,實在惟妙惟肖,以假亂真。
以至於現在親眼看著小鳥將比自己還大的信卷吞了進去,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爹爹,我也可以。”目睹了全程的蒼生這樣說,“我吃得比它還快。”
蒼恕無奈製止了這奇怪的對比:“你是妖,是活著的生物。這個是機關術,不一樣的。”
“哦。”
蒼生點點頭,看著蒼恕把機關鳥放走,看著它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天際,又問:“父親什麽時候能收到信呢?”
“很快。”蒼恕道。
這隻機關鳥憑借送信者注入的收信者氣息認人,而不是認地方。如果蒼星垂那邊結束得早,說不定會在返程中遇到這隻鳥,那就更快了。
“很快是多快?”蒼生問,“糖葫蘆樹的果子結出外殼之前,我們能收到父親的回信嗎?”
雖然蒼生私下覺得,沒長出殼的半生不熟的紅果也挺好吃的。
蒼恕望向那棵鬱鬱蔥蔥的大樹,他和蒼星垂常常坐在那樹下喝茶談事,神色柔和了一點,道:“應該能吧。”
可是幾個月過去了,糖葫蘆樹的果子沒有成熟,蒼星垂也沒有寄信回來。
一年過去,糖葫蘆樹上的果子已經換了一茬。蒼恕再召了一次天工神君,通過他掌控神庭動向,中途不經意問起了機關鳥的事,得到了明確的回答:這隻機關鳥是賀天拙親自做的,不會出什麽問題。
也就是說,蒼星垂確實是沒有回信。為什麽?蒼恕想道,也許是他覺得自己快辦完事回來了,不必回信?
仙界的天色一天比一天暗,三年過去了,蒼星垂沒有回來,機關鳥也沒有。
雖說三年對於神族來說真的太過短暫,有時凝神細想一件事,或是稍稍休憩,幾年也就過去了,可是蒼恕心裡的不安預感一天天在擴大。
這不是平時,而是快要日落的前夕,蒼星垂是知道的,為何久久不回?
難道萬生魔尊已經破解了那陰蠱,蒼星垂因此不再掛心時限了嗎?
可是……可是他就沒別的什麽可掛心的了嗎?
“叔叔。”
殿門被輕輕敲了敲,聞人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蒼生本來在蒼恕身邊修煉,聽見之後“噌”地一下變成了一隻小灰毛團,躲在了蒼恕寬大的袖子下面。
“進來。”蒼恕道。
聞人佑進來了,他恭敬道:“叔叔,父親邀請你前往主殿一敘。”
“何事?”
“本來近日就要處刑溫既明,溫且哲兄弟,不過他們提出,想要見一見……神。”
蒼恕抬眸看過去:“我不記得我準許過你們泄露我的身份。”
聞人佑連忙道:“叔叔,並非我們泄露,是他們猜到的。”
對於溫氏兄弟的審訊持續了幾年,主要是真言丹的副作用是嗜睡,而他們凡人之軀自然無法和天神相提並論,每一次使用都要睡上數月,才能進行下一輪。
因為有了真言丹,使得蒼星垂和蒼恕不需要親自露面,只要將想問的事情告知仙主,自然有仙主安排親信替他們問出來,然而他們關心的很多事情,必然不是仙界之人能想到的,那些問題被溫氏兄弟看出了端倪,猜測到了審訊的背後有神族參與。
“知道了。”蒼恕略一思索,“讓你父親不必等,我稍後直接去地牢。”
聞人佑便告退了,走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蒼恕的手邊。
因為蒼星垂留下了很多吃的,蒼恕天天和小倉鼠一起吃人間小食,天神是不會胖的,可是倉鼠會。
蒼生胖了一圈,沒能全鑽進蒼恕袖子下面,露了一個毛茸茸的屁股在外面,自己還不知道,也沒人告訴他。
蒼恕順著聞人佑的視線看了一眼,對他無聲地搖搖頭,示意他走。
聞人佑只能失望地走了。
小倉鼠這才吭哧吭哧地從袖子下面鑽出來,刻意不提聞人佑,道:“爹爹,那兩個人可凶了,你要去見嗎?”
“他們想見的不是我。”蒼恕道,“你父親與他們交過手,他們大概以為是你父親授意的審訊。”
臨行刑前想要見那個交過手的神,是想說什麽呢?
這些年的審訊,蒼恕已經把想問的都問了。
混沌之外有生物,其中一些類神。
原本,他們企圖狡辯稱自己不過是僥幸被混沌之中的高人所救,後來聽聞仙界被仙主以雷霆手段肅清,查出了珠聯閣以及天玄宗長老勾結界外勢力一事,知道隱瞞不下去,又恐嚇審訊仙人,稱他們二人是被混沌神域選中的天選之人,若是動了他們,混沌勢力會即刻發動戰爭,六界岌岌可危。
直到蒼星垂帶回了真言丹,審訊總算順暢了很多。
混沌之中的類人生物也自稱為“神”,也有神域。這對兄弟的地位並不如何高,不過是兩顆棋子而已,被救之後,經歷了極端痛苦,險些死去,才成功修煉了混沌功法,而後被指使去往妖界,為混沌之中的神降臨鴻蒙世界做內應。
可惜他們還未能將裂隙布置到合適的位置,就被幾個小孩偷走了。
這些圖謀並非短短幾十、幾百年就能布置的。蒼恕幾十年已經隱約發覺神庭之中個別天神有些問題,可他那時並不知界外有“神”一事,隻將此事囑托給了幾位信任的下屬,就去和蒼星垂決一死戰了。
如今看來,倒幸好陰差陽錯沒死在蒼星垂劍下,否則再缺一位太初神,這場山雨欲來的大禍對六界來說更加凶險。
蒼恕心中感念著,踏進了仙宮地牢之中。
進門的那一霎那,他的一身雪白神袍化為了漆黑之色,面容仍與原先有三分相似,卻更偏凌厲深邃。
他變成了蒼星垂的模樣。
地牢之中的看守仙人事先得了仙主的命令,對此不發一言,引著黑衣的神使一路走入最底層。
“聽說,你們臨死之前要求見我。”
冷淡的聲音響起,被層層禁錮住的一對雙生子同時猛地抬起頭,看向牢外。
“我們要與你單獨對話。”不知是哥哥還是弟弟的一人說,“沒有第四人聽見。”
蒼恕道:“退下。”
暗處的看守仙人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退了出去。
“天神大人,您真沉得住氣,竟一次也沒來過。”先前說話的那人陰陽怪氣地說,他受了幾年折磨,聲音沙啞難聽,更顯得話音刺耳,“我們可為你保守了好大的秘密,在真言丹下要避開這秘密不談,有多麽辛苦,你知道嗎?”
另一個也接口道:“哥哥,也許聽完了,天神大人就要後悔沒有早來親自審訊我們了。”
“有事就說。”蒼恕淡淡道,“你們罪大惡極,理應伏誅,現在是最後一次開口的機會,若是仍這樣滿口胡言,我即刻了結你們也可。”
他似乎和先前不太一樣了。明明之前打鬥時,這位天神在口頭上也佔盡上風,怎麽現在似乎不耐煩在言語上牽扯了……
來不及思考他為何態度轉變,溫且哲急促道:“我不知你在神界地位如何,可現在有稱霸六界的機會擺在面前!”
溫既明立即補充說:“混沌神域在尋找一個極重要的人,這事原本不該我們知道——我們假死被救起之後,為了轉變功法,曾被他們帶入混沌深處,修煉功法的渾渾噩噩之中,聽到幾句,後來我們二人互相一湊,拚湊出一個大概,他們丟了一個人,很重要。那人是他們混沌之中的神,可是尋遍混沌都不見他,很有可能是陰差陽錯入了鴻蒙世界。他既然是混沌之神,那就不會被混沌功法克制!”
溫且哲接話道:“天神大人,我們打鬥時,您可一點不受我們克制!我們還奇怪呢,這混沌功法分明是克鴻蒙神的,後來才想起這事來。我們現在句句真言,你若是不信,就拿真言丹來試!”
他們面前站著的黑衣天神看上去面無波瀾,在他們看不見的背後,蒼恕攥緊了拳,問道:“重要的人是什麽意思?萬一他們是想對此人不利呢?”
溫既明高聲道:“不利?不不不,按我們聽到的隻言片語來推測,他們要尋找的,是混沌神域失落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