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星垂被那隻機關信鳥找到時,並沒有和萬生魔尊在一起。
他身邊是一個灰袍男子,那袍子很特別,無風而虛浮,材質不似布不似甲,倒像是一層灰霧。
“主君。”那灰袍男子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回去吧。”
“回?”蒼星垂看向他,黑沉的眸底是一片空洞,“回哪去?”
“回到我們的神域中去。”灰袍男子道。
“神域在哪裡?”
“很遠,所以我們要即刻動身。”灰袍男子仍狀似恭敬地微垂著頭說話,語氣卻有些不耐了,“主君只需隨我們來,以後自然有的是時間慢慢問。”
他話音剛落,忽然被蒼星垂伸手扼住了咽喉。
“呃,放……放手!”灰袍男子被掐地面色猙獰,下意識地伸手試圖掰開自己那隻手。
可那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如同最堅硬的玉石一般紋絲不動,反而在他意圖抵抗之後越收越緊。
“苗仡,我是忘了一些事,但沒忘怎麽殺人。”蒼星垂冰冷地說,“莫非你以前也是用這種不恭的態度服侍我的?”
名為苗仡的灰袍男子艱難地從喉嚨中擠出氣音來:“主君,我……我錯……了……”
遠處有一道人影掠來,這是一個穿著暗色兜帽衣袍的男子,兜帽下有一雙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的詭異雙眼,還未停穩身形,他就道:“這是怎麽了?”
蒼星垂隨手把苗仡甩開,如同扔出去一塊垃圾,渾不在意道:“他對本君態度不恭,教訓教訓。回來得正好,你來說說,本君的神域在哪裡?”
兜帽男子將目光從苗仡身上移開,也許是蒼星垂方才發怒起了殺雞儆猴的效果,他比先前更加恭敬道:“主君,我們現在所處的地界,是鴻蒙六界之中的妖界,而您的神域在混沌極深處。鴻蒙之神極端排外,我們為了等待主君傷勢恢復,已經耽擱許久,說不定會被發現。”
“碰到鴻蒙之神又如何?殺就是了。”蒼星垂對他的話不以為然,反而殺意蓬勃,興致盎然道,“你昨日不是說,我們本就是來開拓領土,一統天下的嗎?”
“這是您的夙願不錯。”全黑瞳的男子應和道,“但我們此次本也只是前來探路,更何況您之前被鴻蒙之神偷襲,好不容易恢復傷勢,卻失了記憶,情勢對我們很不利。”
“是偷襲嗎?卑鄙。”蒼星垂冰冷道。
“不錯,鴻蒙之神極其卑鄙,鬥不過您便靠偷襲遁走。”
“是誰害得我如此,你們可知?”
“是……”兜帽下那雙全黑的雙目中閃過一絲詭異的情緒,“鴻蒙太初神,慈悲神君,蒼恕。”
“蒼恕。”蒼星垂重複著這個名字,“本君與他對戰,勝負如何?”
“自然是您勝了。”全黑瞳的男子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神情,道,“不過您昏迷不醒,我們緊張於您,未曾追擊,慈悲神君至今下落不明,似乎是隕落了。”
蒼星垂不滿道:“本君還想找他報仇,竟已隕落了?”
“慈悲神雖然隕落,他的心腹屬下們還在鴻蒙神界,我們自然要回來為主君復仇。如今主君記憶盡失,不如盡早動身回去,日後再做打算。”
蒼星垂接受了這個提議,點頭道:“不錯,本君確實急需恢復記憶。那便先回去,重振旗鼓,帶著大軍殺回來。”
苗仡已經從地上爬起來,剛才險些喪命,他半句話沒敢插,隻沉默地跟在兩人身後,一同掠上天際。
他們剛剛離開鴻蒙世界,進入混沌沒多久,忽然有一個雪白的小點速度極快地朝他們飛來。
“那是什麽東西!”
苗仡剛來得及說出這一句,兜帽男子已經朝那不明的小點揮出一擊。
可是有人比他還要快。
蒼星垂看似隨意地伸手一撈,截下了那一團白色的東西,那一擊落空了。
“本君真要懷疑自己先前是否對你們太過寬容。”蒼星垂看向那兜帽男子,“以至於你們敢隨意出手,不需本君的命令。”
兜帽男子的全黑雙瞳在混沌之中仿佛成了兩個黑洞,更顯詭異,他立即道:“主君,這裡離鴻蒙太近,我擔憂您的安危,以為又是偷襲。”
蒼星垂攤開手掌,手裡是一隻雪白滾圓的小鳥。
那小鳥拍拍翅膀,正要張開嘴,蒼星垂忽然不耐煩地捏住它的鳥喙,沒讓它張開。
“原來是隻鳥。”他道,“竟敢蠢頭蠢腦地撞上本君。”
全黑瞳的男子有一絲疑惑,道:“離鴻蒙這麽近的地方,怎麽會有這麽低層的混沌生物?它們應該飛不出混沌深處才對。”
能在混沌之中飛行的鳥,自然是混沌生物,這一點,他絲毫沒有懷疑。
“不錯。”蒼星垂見那小鳥沒有再張嘴的意思,松開了捏著鳥喙的手,道,“定是有人將它帶過來的——此次前來探路的就我們三人嗎?”
“不,還安排了一些人在鴻蒙界外伏擊。能在跨越混沌的都是鴻蒙六界的大人物,能暗殺掉一些自然最好。”全黑瞳男子說,“大概是那些人帶來的。”
“本君指望他們伏擊,他們倒有閑心養鳥。”蒼星垂看著自己的手心,收攏了五指,把那雪白一團收在掌心中,“扣下了。傳令,叫這幫人一起回去,本君倒要好好查查,是誰這樣瀆職!”
“一起回去?”苗仡一愣,隨即道,“不好吧,那伏擊的事……”
蒼星垂問道:“他們都伏擊到什麽大人物了?”
“這……沒有致死的,但是致傷不少,身份不好確認……”
“那不就是一個都沒有?!”蒼星垂怒道,“一幫廢物!給本君全叫回來!”
他被氣著了,飛速向前掠去,全黑瞳的男子剛要提速跟上,被苗仡拽住了。
“烏圖!你由著他這麽胡來?”苗仡臉色黑沉地低聲說,“我承認他確實是這鴻蒙混沌的第一戰力,我們一起上都難說能不能抗衡,可這脾氣也太壞了,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殺人!我們這是給自己找了個打手,還是找了個祖宗?”
“要說是祖宗,也沒什麽不對。”烏圖眯起他全黑的雙瞳,“他確實是第一個混沌神。”
“原本應該是。”苗仡道,“可誰知道他怎麽會誕生到那邊去了!不說這個,你方才怎麽說了伏擊的事?謹慎些吧!”
烏圖道:“他戒備深重,你看不出來嗎?什麽都不說,他就能為我們賣命了嗎?適當地透露些無關緊要的事給他,別讓他真掌了大權就是。你確定你的藥有效?可別到時候他想起些什麽來,那樂子可大了。”
苗仡冷笑道:“放心,被新生丹抹掉的記憶是不可能再回來的。”
“那便行了。”
“慈悲神究竟有沒有隕落,還是沒定數?”
烏圖道:“最近神庭封閉,進不去出不來,那人無法給我們遞消息。既然我們這位‘主君’或者,那慈悲神多半是隕落了。”
苗仡點頭道:“不錯。輪回神、慈悲神都已隕落,戰神被我們洗去了記憶,成了我們這一方的戰力。三位太初神都已經不在了,天道終於向我們傾斜了。”
“別聊了,一會兒他該起疑了。”
烏圖說著,和苗仡一起提速往前,追上了蒼星垂,一行人往混沌深處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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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生魔尊來到仙界時,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畢竟曾是九大上神之一,想要避開仙人們的耳目還是很輕松的。萬生一路如入無人之境,最後到達了他要找的地方。
“天玄宗內,主位仙宮山頂,主殿東側,最大的偏殿別苑。”萬生心中默念,在別苑上空轉了一圈,“這個是最大的,應該沒錯了。”
他落在院中,現出身形,敲了敲殿門。
無人應門,不過以他一個魔尊的耳力,自然能清楚地聽見裡面有一陣細微的摩擦聲音,好像是……木屑?
灰色小毛團拚命縮進了袖珍小屋的木屑堆裡。
蒼恕去地牢裡見那對雙生兄弟了,應該不會這麽快回來,再說,蒼恕怎麽可能會敲門?
來找蒼恕最頻繁的就是聞人佑了。他貴為仙界之主的兒子,想來也不可能是別人叫他做那跑腿的活,必然是他自己要求的,蒼生也大概清楚,可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原諒聞人佑,而且他真的怕貓……
敲門聲變響了。
蒼生一凜,意識到門外不是聞人佑。聞人佑平時不會這麽敲門。
仙界的通報仙官也知道裡面是貴客,不可能敲了幾次沒人應,還這樣持續地敲門……外面是誰?
蒼生膽子很小,不禁有些害怕,但是他到底也和兩個夥伴在妖界歷練了幾十年,關鍵時刻並不軟弱,坐以待斃是不行的。
他當機立斷,灰色小毛團跑得飛快,“嗖”地一下衝向窗戶,眼看著就要躍出去,忽然,剛剛還在殿門外的人以鬼魅般的速度瞬移到了窗邊,一手抓住了灰色毛團。
蒼生嚇得軟毛都炸開了,可還是虛張聲勢地質問道:“你是誰!”
是一隻妖?
萬生也懵了,他拎著這隻小小的,看不出是什麽妖種的妖,遲疑道:“我是奉命來找您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