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不是白書一期待的答案, 她原本以為花染驚訝歸驚訝, 卻不會那麽武斷地否認這一件事。
但她繼而想到, 花染是更成熟的大人, 要更多地考慮到方方面面,會有這樣的答案並不奇怪。
可她也想向她表達自己的觀點。
“染姐姐, 我倒是認為這件事不奇怪。無論性別如何,喜歡這種心情都是真實的。而且, 喜歡同性這種事更需要勇氣, 我很佩服這位學妹能夠勇敢地向我表達。”
白書一的話對花染來說既是一種救贖, 也是一種諷刺。像是有一把刀綿密地割著她的心臟,讓她痛得喘不過氣來。
因為, 她既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
“……對、對不起小白, 我不是很懂這個。”
“沒事啦,怪我突然和你講這種事,任誰聽到都會嚇一跳的。我自己慢慢想怎麽答覆她就好了。”
白書一看起來不大在意, 轉身跑去換衣服。
“嗯……你先下去吃飯吧,我把衣服放洗衣機裡就來。”
“好勒。”
白書一和花染說了這樣一通, 自己反而有些想清楚。
拒絕肯定是要拒絕的, 畢竟她對戀愛還沒有想法。拒絕的態度不要太輕佻, 卻也不能過分鄭重,隻把這當成是一次單純的告白就好了。
花染聽到關門聲,聽到她噠噠噠的腳步聲消失不見,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掉落在懷裡的衣服上。
她知道的,小白就是這樣一個孩子。
善良, 勇敢,不為世俗所困。
她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叫她非常失望,她也對自己無比失望。
那一瞬間,在說出答案的那一瞬間,她想到的是,如果自己支持小白,她是不是就會答應那個女孩子?
她確實因不敢泄露自己的想法而說出了那樣的回答,可同時,也是出於嫉妒。她陰暗的內心期望著小白不要答應她,不要答應任何人。
花染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麽了,究竟在做什麽。她一邊哭一邊幫白書一清洗衣物,洗著洗著又覺得自己比衣服更髒。
她先是咬著唇默默地流淚,而後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她很想問問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卻從哪裡都得不到答案。
“染姐姐?”
有一個聲音突然在輕輕地叫她。
花染哭得耳朵嗡嗡作響,開始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直到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從她身後將她抱住,她才驚覺白書一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了房間。
“小、小白……”
白書一抱著她,用臉蹭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輕輕地問她:“染姐姐,你為什麽要哭呢?我說了什麽叫你傷心的話嗎?”
花染隻覺得呼吸都要停止,滿心滿胸口都是飽漲的酸澀與疼痛。
“不是的……”
明明是她叫小白失望,卻還要小白來安慰她,這叫她無地自容。
“那是為什麽呢?你一直沒下來,我就好擔心……”白書一已經很久沒看到過花染哭的樣子,只聽她隱忍的聲音就覺得心口揪疼。
花染還沾滿泡沫的手支撐在洗手台上,低垂著臉,叫她從鏡子裡也看不到表情。
“小白……”
白書一越溫柔,花染就越難受。淚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不斷地從她的眼角溢出,滴落在洗手台上。
“讓我看看你。”白書一伸手去抬她的臉,憂愁地道,“再哭眼睛就要腫了。”
花染自覺無顏面對她,少有倔強地不肯順從。
“小白,不要這樣……我、我沒事的……”
明明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怎麽還能說沒事呢?
“讓我看看你的臉。”白書一願意忍受自己的傷心難過不再糾纏她,但在看到花染哭泣的時候是不願忍耐的。她稍有些強硬地去擰花染的下頜,聲音卻萬分輕柔,“染姐姐,你難受的話我也會好難受。為什麽不要和我講呢?我沒辦法幫助你嗎?”
花染終究是拗不過她,被她抬起頭來。
花染的眉眼長得略有媚意,淚眼朦朧之時尤其豔麗。可若說梨花帶雨未免輕慢,白書一看得出對方是真的很傷心。
“小白,我真的沒事,”花染不敢看她,強顏歡笑地道,“就是一下子……”
白書一見她到現在還咽淚裝歡,眉頭攏得更緊,一邊用拇指擦她哭得紅腫的眼角,一邊略有些生氣地道:“我不覺得你沒事,你看起來很傷心。”
白書一細膩的指尖帶著些許力道抹在臉頰上,叫花染生出幾分痛意與癢意。
“對不起……”
花染的性子不別扭時自然叫白書一歡喜,別扭起來卻也叫她頗有種束手無策,有力無處使的感覺。當初剛剛遇到她也是被這樣溫吞又執拗地拒絕,沒想到這一次會比當初還要過分。
“為什麽要道歉?是你在哭又不是我在哭。”白書一虎起來頗不管不顧,又像過去那樣去親她眼睛,氣苦道,“我知道肯定是我的原因,剛才和我講完話你就悶悶不樂了。”
花染手上還有水漬泡沫,根本不敢推她——也不舍得推開她。柔軟的唇瓣落在她眼角,熱燙腫痛的感覺奇異地消失不見。她隻覺得思緒飄飄蕩蕩的,什麽也不願多想。
“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是我讓你失望了……”
“你什麽時候叫我失望了?我沒有……啊,你是說剛才的事嗎?”白書一意識到困擾她的是什麽,既有些莫名又有些好笑,“你為什麽會這樣想?我沒有覺得失望啊。”
“可是……”
花染這樣慎重地對待她的問題,叫白書一無比感動。
“染姐姐,雖然你的想法和我不太一樣,但是我沒有對你感到失望。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所以世界才會豐富多彩。我們如果有不同的意見,可以相互討論,可以說服對方,也可以理解對方,那樣或許會有更多的啟發。”
花染覺得自己思考的和她完全不是同一個層面的東西,不禁愈發自慚形穢。
白書一見她仍舊是一臉失落的模樣,歎口氣道:“染姐姐,你說那樣的事奇怪是因為歧視嗎?”
若說歧視,花染只會歧視自己。
“不、不是的,我沒有這樣想……”
“不要怕叫我失望說謊哦。”
花染更加慌張,連連搖頭道:“沒有,真的。我也覺得那位女孩子,你的那位學妹非常有勇氣,我很佩服她,真的……如果、如果是我的話……”
白書一笑了起來,非常篤定地道:“我就知道,染姐姐你不會因為這種事歧視別人。突然問你這樣的問題一定讓你很無措,你會這樣回答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剛才我隻向你說了自己的,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不讚同嗎?”
那個奇怪的意思是不讚同,兩人都明白。
花染又如何說得出口原因呢?
“因為……一定會很辛苦……”
白書一見她不再哭泣,稍稍放開了她一些,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確實是這樣,應該會很辛苦,可我覺得辛苦一點比起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要好很多,”白書一有點難為情地摸了摸後腦杓,“雖然我是不大理解戀愛啦,但我就是這樣覺得……媽媽一直說我太理想主義。”
這不是理想主義,而是赤子之心。
花染稍稍冷靜了一些,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心虛地問道:“那小白你打算怎麽回復……”
“因為我對她不熟悉,所以肯定只能拒絕掉啦。不過,如果她覺得做朋友也可以的話,我是很願意多交一個朋友的。”
白書一仿佛確實沒有長這根筋,花染已經遭遇了無數次的虛驚一場。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這不就是可以先從朋友做起的意思嗎?
花染不知道白書一身邊有多少這樣的“朋友”,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能夠讓她開竅。她只知道,絕不會自己。
白書一見她情緒慢慢穩定下來,不禁喜笑顏開。她們好久都沒那麽親近,這時候隻抱著她不願撒手,一邊用臉頰蹭她一邊道:“染姐姐,我好高興啊,你能那麽在乎我的觀點和想法。”
花染被她蹭得臉紅,顫著聲音道:“我、我只是……”
這是白書一這兩個月來最開心的時刻,知道自己被花染看重,這讓她無比安心。就算稍稍有了一些距離,但染姐姐依然是她的染姐姐。
“染姐姐,我知道自己之前對你撒嬌太多了。你一直都那麽包容我,順從我,把我的事情放在最先。”
可同時,白書一也意識到自己確實造成了花染的困擾,成為了她的負擔。
“我已經沒關系啦,你不要擔心我。”
像是要把這當作是最後一次撒嬌一般,她緊緊地攬著花染,直把對方抱得喘不過氣才放開。
“請你多為自己考慮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不就是你嘛!
小白就真的……太撩了,但確實是個好孩子。雖然是好孩子沒錯,但果然還是有點……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