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深深知道她老實, 不戲弄她了, “你可別說你遇到了我們, 這兩天也別來打擾我們, 酸臭。”
江辛純自然點頭答應,拿了外賣趕緊開溜。
花染剛才聽兩人對話, 腦子裡影影綽綽有個念頭,卻怎麽都想不透到底是什麽。
“江老師她們也是來看畫展的嗎?”
沈深深撇了撇嘴, “估計用的是這個名頭, 天知道時間都花哪裡去了。”
花染奇怪, “那為什麽你不想和她們一起……”
沈深深揮揮手,想了一會兒還是道:“算了, 她自己都不在意, 我幫著瞞什麽啊……你覺得司瞳和江辛純什麽關系?”
花染只知道兩人很親密,卻也確實不知道具體是什麽關系。
“不是朋友嗎?”
沈深深聳了聳肩,“四年前大概勉強算得上是朋友吧。”
“啊?”
“她倆啊, 是一對。”
一對?一對什麽?
花染心口砰砰直跳,“是那、那個意思嗎?”
沈深深點了點頭, “司瞳老牛吃嫩草, 就是那個意思。”
花染驚呆了, 隻覺得沈深深的聲音聽起來那麽遙遠。
“可她們不都是……女的嗎?”
沈深深知道花染保守單純,但這麽久相處下來,已經了解她的性格,相信她不會歧視這種事。
“世界上是有這樣的人啦,同性喜歡同性沒什麽大不了。而且她們不是很好嗎?”
確實很好, 花染每次遇到她倆都是覺得有股微妙又奇特的氣氛。她現在知道了,那是甜蜜的感覺。
沈深深對這些東西向來看得淡,從來沒當過一回事。不過看到花染呆呆的樣子,也確實怕自己嚇到她,不禁有幾分擔憂地問道:“你沒事吧?不會嚇到了吧?”
花染回過神來,趕緊搖了搖頭,“不是的,沒有。我、我只是之前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所以有點驚訝。瞳姐和江老師人那麽好,挺、挺配的。”
她臉色有些發白,沈深深這才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心太大了一點兒,說得太直接。
“嗯、嗯……咳咳咳,是呢。她們感情挺好的,就是感情太好了我才不想和她倆一塊兒出門,因為總是會被秀恩愛。”
她盡量說得自然。
花染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是啊,她們感情看起來那麽好……真的挺好的。”
沈深深見她的樣子與其說是反感不適,不如說有幾分彷徨傷感,情緒低落,一時十分摸不著頭腦。
“是啦,自己過得快樂才最重要,總是理會別人的閑言碎語,不得累死啊。”
閑言碎語。
即便是兩個看起來如此優秀美好的人在一起,只因為性別原因也不免要忍受閑言碎語。
雖然只是剛剛得知這樣一件事,但花染立即就明白這種事一定不會被歸類到“正常”之中。
她並不意外沈深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樣的天之驕女,又是學藝術的,當然更少在乎世俗的眼光。
可是,大部分人都在這世俗之中,不得不在乎這些。即便自己不在乎,可在乎的人若是在乎呢?
江辛純和司瞳的事仿佛□□一般,讓她瞬間思考了很多很多。只因仍和沈深深一起,怕她看出自己的失常,不敢再深入去想。
下午兩人稍作休整,然後趕往了畫展現場。
沈深深中午說了那樣的重磅□□後明顯感覺花染與平常不大一樣,也略微有些後悔,下午的時候卯足了勁給她介紹和科普,晚上更是帶著她逛吃一條街。
花染在她的努力之下暫時忘了這件事。第一次真正和朋友一起出門遊玩,確實是十分新奇的體驗。更何況沈深深幽默大方,又知情知趣,行程安排得妥帖,實在是無微不至。
兩人晚上九點多才回到酒店,沈深深因為不知節製,回來的時候已經快撐暈過去。
花染見她難受,幫她按了幾個穴位,頓時又把她佩服得不行。
“我的天啊花染,要不是決定把有限的時光奉獻給藝術,我肯定要追你了。”
沈深深舒坦了些,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她心眼大,已經忘了下午那回事,這口沒遮攔的也不怕花染誤會。
花染倒是沒誤會她的意思,隻這話叫她記起來那個重磅消息,心裡又有些亂了起來。
恰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花染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打過來的。
沈深深見她有電話,體貼地道:“那我先洗澡,你慢慢打。”
花染感激地點了點頭,在鈴聲的催促中接起了電話。
“染姐姐!”
那邊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中氣十足。
“小白……”
幾乎是在聽說江辛純和司瞳是戀人的瞬間,她就想起了白書一。想起了那些親密得過分的吻,想起了自己無端的悸動與不安,也想起了那個荒唐的夢。
像是突然撥開了迷霧一般,她那些累積在心底最深處的疑惑陡然消散而去,快得她措手不及,連猶豫恐懼的時間都沒有。
不是這樣的。
她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地找出理由與借口,想要否定這件事。
小白還是個小孩子,自己怎麽可能對她產生那樣的感情呢?女孩子之前親密很正常,又不是都和那兩位一樣的。只不過是陡然聽說了這樣的事,不需要往自己和小白身上思考。
她一邊不願深想,一邊找了各種各樣的理由。
暫且不說同性戀的驚世駭俗——她目前確實還沒有更深刻的體會,隻說喜歡上白書一這件事,就叫她覺得無比罪孽深重。
白書一在她眼中是天真純潔的孩子,勇敢無畏的騎士,光芒四射的太陽,是她心中猶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她願意順從她,寵愛她,支持她,卻唯獨不能用這樣的想法玷汙她。
“……染姐姐我好想你哦,你有沒有想我?”
“嗯……我很想你。”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呢?
如果問她如何看待江辛純和司瞳,那麽她可以很肯定地說,震驚過去之後已經能夠坦然面對。畢竟這是兩個人的事,她們如果覺得幸福也沒有妨礙到別人,那又有什麽問題呢?
可是,她絕不願意承認那一閃而過的念頭……不,是絕不能承認。不能這樣想,不能這樣思考,甚至不能冒出一點點這樣的念頭。
這是一種冒犯,是一種犯罪,是最厚顏無恥的奢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和白書一打完電話的,直到沈深深叫她洗澡才回過神來。
“花染,你沒事吧?”沈深深見她臉色不好,有些擔憂地問道,“今天是不是累了?”
花染不想叫她擔心,勉強笑道:“我沒事,可能是有點累,睡一覺就好了。”
“那行,你洗完澡早點睡吧,明天要是還不舒服我們就不逛了。”
花染有些內疚,努力地調整著情緒,笑道:“我沒事的,深深。明天對我來說才更重要呢,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好吧,不過不要逞強,這次看不到還有下次嘛。”
花染感激地道:“謝謝你,深深。”
“哎呀,別老是道謝啦,多見外。”
只有花染知道,自己這聲道謝是為了什麽。
她不願承認卻又無比矛盾地慶幸著自己知道了這樣一回事,現在一切還來得及。
白書一總覺得花染自從S市回來之後就有些變了——又或許在更早之前就已經有了改變。
她原本就極其敏感,對方的變化又隻對著她,讓她一下察覺到,染姐姐對她的親近開始反應過激。
雖然明白自己對待花染比對別人來說,確實有些親密過了頭,但她是以為花染不會介意才會這樣的。她與花染的相處時間絕算不上久,卻已經比她記憶中的任何人都要親密。
在她眼中,花染仿佛大海一般包容。無論她有什麽樣的想法與行動,對方都會默默地支持她,寵愛她——這叫她忍不住得寸進尺起來。
可是,到此為止了。
白書一比任何人都要明白,這件事遲早會到來。無論是比她年紀大的姐姐,還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夥伴,都跑在了她的前頭。
只有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自從遇到花染之後,她已經很久沒體會到過孤獨的感覺。有人願意認真傾聽她的話語,願意溫柔地接受她的親近,能夠把她當小孩子一樣寵愛,又能夠把她的意見當做大人的一樣對待。
可現在,又只有她一個人了。
染姐姐有了自己需要思考的事情,有了興趣相投的朋友,也需要更多自己的空間。
每一次聊天時花染的走神都叫她心酸不已,每一次被抗拒觸碰也叫她失落難過。
可白書一從來不是會叫人為難的孩子——比任何人都天真,比任何人都敏感,也比任何人都懂事。
這對染姐姐來說一定是一件好事。
這樣想的時候,她的難過之中才會有一些喜悅。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委屈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