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雨天。
白天還好, 到了晚上, 像把閘門徹底衝開了, 雨水肆無忌憚衝出來, 把樹葉都打得劈啪響。外出工作的成員回來換了衣服, 累了一天, 便早早入睡。
馬尾男也才回來, 洗了個澡,錯過了晚飯,正在補, 廚房留了點食物。
夏亦寒坐到了他旁邊, 她今天穿著件寬松牛仔外衣,頭髮高高綁起, 臉上的傷好得差不多, 隨之褪去的, 還有原來的嬰兒肥, 下頜的輪廓凸顯而出,側臉乾淨又清爽。
平時她一般會刻意避開馬尾男,甚至不想和他呼吸一片空氣,可這幾天她頻繁晃悠,好像生怕他眼瞎了看不見似的。
馬尾男沒打招呼, 自顧自邊吃鹵蛋邊看報紙。
夏亦寒伸手拿了個雞蛋,搶了人家的食物,也沒道聲謝, 二話不說就剝了起來,蛋在她手中不一會兒就變得滑溜溜的,現出了裡面的蛋白。
“我們交個手吧。”
馬尾男沒理她,他現瘋狂補積分,在外面累了一天,沒精力跟她比劃。
他眼睛沒抬,目光仍然停留在報紙上,一瞬間,他突然感到刺燙,忙閉上眼睛——夏亦寒端起了肉粥,直潑他臉上。
馬尾男慌忙蹭起來,扒拉起桌上的餐巾紙,抹了抹臉,目光如冰棱子,“你他媽犯病了?”
夏亦寒跟著站起來,從兜裡摸出彈.簧.刀,刀身彈出,銀光顯現,刀尖向前,向目標襲去,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半點拖遝。
馬尾男顧不上燙傷的臉,連忙躲避。還好用餐處寬敞,他伸展得開,躲開了尖刀的襲擊,不過衣服還是被劃破,一件上好的運動衛衣,沒多久就成了布條,破的還挺有樣式。
夏亦寒突然停止了攻擊,站在原地打量著他,欣賞自己的作品。
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或者說是布條集合,馬尾男惱羞成怒,夏亦寒這是故意讓他出糗!
再抬起頭時,他的面色已經冷到零度以下,像剛從冰箱裡端出來:“我再說一遍,你他媽收斂點,不然按規矩,老子可以剁了你。
夏亦寒坐了回去,手裡依舊握著彈.簧.刀:“你不用擔心規矩的事,因為你活不久了。”
馬尾男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你想殺了我?你知道你會是什麽下場嗎!”
夏亦寒玩著刀身,面色絲毫未變,眼神甚至有些玩味,似乎在思考,怎麽殺人比較省力。
馬尾男見她鎮定自若,腦筋開始轉彎——她不是個目無章法的人,論說起來,甚至比他還講規矩,若沒有某種準許,她不會貿然下手,至少不會這麽光明正大。
心裡發虛,馬尾男余光捕捉到某人,他轉過頭,看見成岩站在門口,身形筆直,雙手背在身後,一動不動的盯著這邊,像極了“見證人”。
馬尾男神色才凍結,便凍不住了,出現了裂痕,他忽然明白了,這是院長的指令。
有種刀鋒刺穿衣服,刀尖觸及皮膚的驚悚感,他的小拇指顫抖了起來,他忙將手放進兜裡,保持慣常的傲氣:“原因,我要知道原因!”
他要見院長。
夏亦寒抬眸,聲音說不出的低沉,像在模仿那人說話:“他讓我轉告你,你的積分充公了,正好可以給每個房間安個空調。”
說完,沒等他反應,夏亦寒握著刀柄,抬手便將彈.簧.刀刺向餐桌裡,刀尖衝破木質桌面的脆裂,十分震耳,直擊耳膜,馬尾男心裡一顫,忍不住往後退去。
夏亦寒瞬間逼近,抬腳便踹,馬尾男一下子抓住她的腳踝:“我不相信院長要我的命,如果真要殺我,就不會派你來了。”
夏亦寒保持側踢的姿勢,嘴角上揚笑了,馬尾男以為她要說什麽,下一秒,他身子猛的往下一彎——夏亦寒腿部用力回抽,中途又改道往下壓,強悍的力道,帶著他的整個身子一起東搖西晃。
馬尾男連忙放開她的腳踝,往後退去,夏亦寒抬腳便緊追上來,沒給他喘息的機會。
一腳正踹在膝蓋上,馬尾男跪倒在地,他整個人陷入懵圈狀態——明明幾個月前,眼前這人還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如今交起手來,自個怎麽就沒還手的余地了?
她是用了哪個牌子的興.奮.劑!
夏亦寒見他跪下了,便好事做到底,抬腳朝他的臉踢去,馬尾男整個人後仰,綁在腦後的頭髮散了,凌亂不堪,整個人就像個掃帚,還是個用了七八年的稻草掃帚。
看著他這不人不鬼的樣子,夏亦寒心生感激,她應該感謝大胡子,感謝泰山,雖然他們讓她生不如死,但至少以慘無人道的方式,逼著她成長,在最快的時間內反超了馬尾男,完成了質的飛躍。
這一個月以來,夏亦寒讓他教自己功夫,說的是想學腿法,其實是要摸清他的招數,再加上看著他訓練已有一年的時間,她對他的實力已經了如指掌,如今收拾他,就像是收拾煮熟了的鴨子,拔個毛而已,不消費力。
馬尾男自知自己在劫難逃,便及時變換戰術,他趁夏亦寒打量“戰利品”的功夫,打算商量商量:“你別殺我,我把積分都給你!”
夏亦寒看了看一邊的成哥,她蹲了下來,手在膝蓋上,整個人松松垮垮,語氣卻來得語重心長:“組織裡的積分不可轉讓,不可作假,這是規矩,希望你死前記住這一點!”
馬尾男一臉震驚,他喘著粗氣,想爆粗口,罵死眼前這狗東西——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是怎麽被耍的。
一個月前夏亦寒找他做交易,明面是想為擂台賽做準備,其實只是想引他違規。她看出了他對積分的焦慮,便利用了這一點,他果然獅子大開口,讓她買了昂貴物品,被引上了歧途。
當時他本人積分凍結,這是個動真格的處罰,眾人都處於看好戲的狀態,以為他會地位不保,而幾個高積分成員,便躍躍欲試,想要取而代之。
而在這期間,夏亦寒為組織買了奢侈物品,還得到了全員的感謝,之後馬尾男親自給她開小灶,耐心地對她進行動作指導,真是八百年難得一見。
幾個高積分成員忍不住懷疑,馬尾男這是在套近乎,想方設法討好夏亦寒,因為他作為和院長走得最近的人,有預感下一任的二把手是誰。
幾個高積分成員想不通,夏亦寒的積分明明不是前幾名,怎麽就成了預備人選了?
那三個豪華按摩椅相當可疑!
於是他們便效仿夏亦寒,紛紛一擲千金,給組織購買昂貴物品,就算頂著積分下降的危險,也要借機一搏——人家夏亦寒一下子割掉一萬積分,都淡定的很。
最後便出現了一個怪象,馬尾男積分凍結,本應該是危險期,但卻最為穩定,其他競爭者反而大幅下降,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麽回事兒——□□的作弊行為!
其實夏亦寒有想過,院長在發現貓膩後,會審問馬尾男,馬尾男自保,會極力堅持此事和自己無關,甚至還會把她供出去。
但夏亦寒觀察入微,猜到院長對馬尾男的情緒,已經積累到一定程度,從她第一次出現開始,馬尾男便當著他的面壞規矩,這次又被凍結積分,可見院長已經動了換人的念頭,他只是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正當的借口,而夏亦寒便打算獻上一個機會,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英明領導人人設”的院長可以光明正大地下令殺人。
想通了夏亦寒的鬼伎倆,馬尾男感到刺骨的寒意,他以前隻覺得她狠,沒想到這麽陰,比地獄裡的小鬼還陰!
絕望之中,他破口大罵:“你他媽的卑鄙......”
夏亦寒沒給他抖摟自己罪行的機會,一腳踹在他嘴上,差點把牙踢碎。
這一連踹了幾腳,馬尾男已經神志不清,像爛泥一樣趴在地上。
夏亦寒半蹲在他身邊,伸出手將他的頭髮繞到耳後,把耳朵露出來,方便完完整整聽清她的話。
“其實我不應該殺你,你帶著我訓練了一年,我應該感激你,所以我現在很為難。這樣吧,在這一層的房間裡,你求一個人,若是他肯為你求情,我就放了你,你看怎麽樣?”
馬尾男艱難地點頭,終於清醒認識到,現在哭著喊著見院長屁用沒有,決定他生死的,是眼前的這人。
夏亦寒看了看牆上的時鍾:“現在是時間是09:06:59,我給你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我來要結果。”
說完她坐回餐桌旁,拿起盤裡的鹵蛋,又剝了起來,打算替馬尾男吃了,不能浪費糧食。
馬尾男爬到了她的腳下,捏著她腳踝,用力很輕,抬頭看她。
夏亦寒瞟了他一眼:“不用求我,我是這屋子裡最沒人性的,想活命的話,換個對象。”
知道她說的不假,馬尾男抬頭看了看成哥,又打消了念頭:解決內部成員時,見證人隻負責監督,不參與行動,也不會做出干涉。
馬尾男猶豫了片刻,爬向三級成員所在房間。
他進屋之後,一屋子的人支起身子,紛紛看向他,他滿臉是血,頭髮蓬亂,手還受傷了,呈雞爪狀,站都站不起來。
馬尾男爬到第一個床位邊,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進來的時候挺乾淨,但最近失眠嚴重,眼睛都黑了一圈,年齡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馬尾男抓住他的手,喉頭滾動:“有人要殺我,有人要殺死我,你幫我求求情!你幫我求情,我以後可以幫你升級,你就不用再要飯了!”
小男孩睜著眼睛,直直看向他,就是不吭聲,眼神裡有些心疼,但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解脫——好像終於考完了試,緊繃的神經松了下來。
馬尾男見他一直不說話,沒工夫耗著,便換了目標,他走到晨星床前,淚水橫流:“你幫幫我! 我知道我以前欺負過你,但我以後不會了。如果我走了,接替我的人會加倍欺負你們,就算為了你們自己著想,也幫我這一次!”
晨星湊近了他:“比起以後的痛苦,我們可能更寧願看你死。”
馬尾男淚水和血痂混合,爬到第三個孩子身邊,還未開口請求,就挨了一口唾沫,他記得這個孩子,上個星期才電過他,電得他大小便失禁。
……
一個小時後,夏亦寒準時來接人。
她叉著雙手,靠在門框上,打量了一圈,不消問話,見屋內情景,就知道結果如何。
看來馬尾男表現不佳,沒有贏得在場觀眾的芳心。
她走上前來,抓起馬尾男的胳膊,將他拖了出去,一直到走廊盡頭的小黑屋…——這也是她進入組織時,和其他孩子搶飯的“生死間”。
馬尾男還想垂死掙扎,夏亦寒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手固定住肩膀:“你當時是想這樣折我的胳膊對嗎?”
說完,兩手前後往反方向用力,隨著哢嚓一聲,馬尾男胳膊斷了,隨之而來的,是他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以及混合著髒字的叫罵。
夏亦寒垂著眸,面色極冷,像是在看一只動物,一個物品,一堆不可回收的垃圾。
第二天,馬尾男正式加入了三級成員,他和大家一起,被安排出去乞討,工作到晚上,才被接回來。
一個星期後,有二級成員發現馬尾男死在了床上,他把衣服撕成布條,綁在床上,將自己勒死了。
晨星告訴夏亦寒,馬尾男說在大街上太丟臉,他不想活了。
夏亦寒看著嘴唇發紺的屍體,扯了塊布給他蓋上了,對平頭小青年吩咐道:“送火葬場,去的時候記得給焚化師傅送兩包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