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濮陽靖在屋頂上。
他輕功雖好,可終究是比不過鳥兒,那鳥早飛沒影了,讓他去哪兒抓?
他越想越氣,而且都過去這麽久了,為什麽還沒有人來找他!
他這麽想著,便看見陸昭明拎著早點回來了,他說去給他師弟買早點,果然是真的隻買了兩人的分量。
濮陽靖這才想起自己也沒吃早飯,他憋著一肚子的火,看起來好像更生氣了。
都到這時候了,竟然還沒有人來找他!
狗皇帝果真就是狗皇帝。
狗皇帝!
濮陽靖自己下了屋頂,灰溜溜跑去廚房,想給自己弄些吃的,倒不想張小元正坐在走廊外面啃饅頭,一面好奇望著他。
濮陽靖實在很不喜歡他的眼神,只不過此時陸昭明正在一旁,他只能冷臉硬著頭皮走進去,可文亭亭也在廚房內,睜大雙眼看了他許久,開口便問:“濮陽都統,你的鳥呢?”
濮陽靖:“……”
文亭亭憋不住小聲說:“連一隻鳥都抓不住的嗎。”
她話音未落,濮陽靖已然轉身,面無表情地又朝外走去。
文亭亭怔住,連叫了濮陽靖幾聲,濮陽靖都沒有理會,她不明白這是什麽情況,低聲嘟嘟囔囔說:“這是怎麽了?”
張小元倒是知道怎麽了。
方才濮陽靖扭頭出門時,他分明從濮陽靖頭上看見了被打擊的自尊。
男人的尊嚴啊。
脆弱不堪。
“我覺得……”張小元小聲說,“他可能又上房頂抓鳥去了。”
文亭亭:“……”
……
他們在廚房內坐了一會兒,文亭亭忙著用爐灶下的熱灰烤紅薯,廚房內香氣四溢,張小元還咬著包子,肚子卻好像又餓了,他叼著包子蹲在文亭亭身邊盯著爐灶看,一塊期待即將出爐的烤紅薯。
他咽下最後一口包子,陸昭明問他:“吃完了?”
張小元嘴裡塞滿了包子,嘟嘟囔囔答應一聲,一面點頭。
“好。”陸昭明說,“那出來吧。”
張小元茫然抬起頭。
出去?烤紅薯還沒熟呢,為什麽要出去?
他匆匆咽下那口包子,哽得咳嗽幾聲,問:“大師兄,怎麽了?”
“你入門已有些時日了。”陸昭明說,“昨日我與師父通過書信,師父令我好好督促你習武。”
張小元:“……”
差點忘了。
他拜師可是來習武的,不是來看著身邊這一群身份神秘之人莫名其妙的感情糾葛的。
可是爐灶裡的烤紅薯……
張小元小聲說:“師兄,我腳疼。”
“我知道。”陸昭明點了點頭,“入門之時,師父給過你一本劍譜。”
當初張小元被爹爹按頭拜師之後,王鶴年就給了他一本翻得破破爛爛的本門劍譜,那劍譜張小元的確是天天隨身帶著,可直到現在為止……他甚至還沒有看到第三頁。
這些日子他不是在捉賊就是在看熱鬧,中途還抽空塌了兩間屋子,哪有時間看什麽劍譜啊。
可張小元不敢直說,他支支吾吾,小心翼翼看了陸昭明兩眼,才開口,說:“看……我看了一些的!”
他想蒙混過關,可顯然沒有那麽容易。
“第一篇第二式,氣通二脈,縱橫揮霍,形端勁遵。”陸昭明微微蹙眉看著他,“然後呢?”
張小元:“……”
張小元連第一式都沒有讀完,他根本就沒有看到這句話!
他看著大師兄的眼神,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是死定了。
“形端勁遵……勁遵……”張小元緊張得滿額細汗,不知如何才好,他猶豫片刻,把心一橫,死就死吧,大不了回去抄幾遍劍譜,反正他就是沒有記住——
叮。
熟悉的聲音響起,張小元下意識抬起頭,一眼看見他向來看不透的陸昭明頭頂冒出了幾個字。
「氣通二脈,縱橫揮霍,形端勁遵,所以鋒現意掩,劍隨心動,心至之地,即為劍至之處。」
張小元脫口而出:“所以鋒現意掩——”
他盯著陸昭明看,見陸昭明神色不變,才飛速將其後幾字一股腦讀了出來。
陸昭明微微點頭:“背得不熟,回去繼續背。”
張小元:“是……”
張小元心中正滿是疑惑。
大師兄頭頂……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劍譜?
他是看自己背不出來所以很著急,心中不住反覆想著那一句話,以至於意念強烈而被自己看透了嗎?
陸昭明又說:“今日你腳傷未愈,無法下地行走。”
張小元急忙點頭:“大師兄!我腳還疼,沒辦法練劍了!”
陸昭明一頓。
“練劍是手上的事。”陸昭明說,“若不練腿法,與你的腳有什麽關系?”
張小元:“啊?”
“你臂力與腕力太弱。”陸昭明說,“執劍之時,你的手必定是不穩的。”
張小元有些不祥的預感。
陸昭明:“今日先練臂力。”
他左右一看,就地取材,將廚房裡的水桶拿了過來,好歹是給張小元減少了難度,他只打了小半桶水,放在張小元面前。
陸昭明:“半個時辰。”
張小元苦著臉:“大師兄……”
“撒嬌無用。”陸昭明說,“時間不滿,不許吃飯。”
……
72.
張小元覺得自己的手要斷了。
小半桶水,初提起來時,的確算不得太重,可時間一長,他整條手臂都在酸麻發痛,可他只要稍松懈一些,大師兄的劍柄便直接敲在他的後腰——他該慶賀大師兄終於學會了手下留情,至少敲他時並未用上多少力氣。
而文亭亭已烤好了紅薯,坐在一旁吹著熱氣剝皮,那香氣四溢,鑽進張小元的鼻尖,他才剛吃過包子,肚子好像又餓了。
他咬著牙,看一眼大師兄,陸昭明知道他想說什麽,直接開口道:“一刻鍾。”
什麽!竟然才過去了一刻鍾?!
張小元要哭了。
他的手臂不是他的了,他的鼻子也香得不像是他的了。
看看,大師兄這才對他溫柔了幾天啊!他就忘了大師兄明明是個心狠手辣眼睛都不眨就能把他騙去穿女裝的人。
張小元覺得,他今天要是提不夠半個時辰,大師兄真的不會給他吃飯。
他委屈得想哭,可也只能咬牙忍著,繼續端正站好。
洗完澡換了乾淨衣服的蕭墨白挽著趙承陽的手,一同走到廚房之外。
蕭墨白甜甜地笑道:“阿陽,若離了我的手藝,你要怎麽活?”
趙承陽也與他笑:“我……”
陸昭明一劍柄打在張小元後腰,用的力氣不大,聲音卻極響,斷了二人交談,一面冷冷道:“站直了。”
蕭墨白好像才看見他們兩人在院中,他皺一皺眉,又問趙承陽:“阿陽,你想吃什麽?”
趙承陽說:“你決定,從簡便好。”
蕭墨白挽起袖子走進廚房展現廚藝,趙承陽坐在廊下看他們,半晌方開口,問:“陸少俠可是自幼在鳳集縣長大的?”
陸昭明冷淡回應:“不是。”
趙承陽:“那陸少俠是何時來此處的?”
張小元保持著姿勢,艱難斜眼去看趙承陽的頭頂,戚朝雲似乎已與他說過他們師門的事了,趙承陽本就為打聽兄長一事而來,鳳集縣也不算太大,若陸昭明在此處住得夠久……他應當是見過當年那場疫病的。
那也就是說,陸昭明或許能知道些當年之事,他或許能找到線索。
陸昭明答:“十余年前。”
“我聽聞令師行俠好義,疫病之時,曾救過許多人。”趙承陽小心翼翼說,“陸少俠可否……帶我去見令師一面?”
張小元心中一陣緊張。
若師兄答應了,趙承陽見到二師兄,萬一他們之間再有什麽信物就此相認,而濮陽靖仍憂心趙承陽的皇位,就算有趙承陽在場,也保不準濮陽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他不能讓大師兄帶趙承陽去見師父。
張小元豁出去了。
他啥也不想,兩眼一閉,往後一躺,假裝暈倒。
陸昭明正答:“不可——”
他話音未落,忽見張小元往後一晃,似要昏倒,其余念頭一瞬打散在腦海中,他匆忙伸手去扶,好歹反應迅速,一手攬在張小元腰上,未令張小元真的摔倒在地,可那木桶著地,半桶水潑瓢一般打了出來,濺了他與張小元渾身滿臉。
張小元原要裝暈,那水往他臉上一潑,他嗆得咳嗽著,心道不好,若是大師兄知道他是要裝暈,怕是今天的晚飯真的就要沒了。
他咳嗽著睜開眼,還未強演出病容憔悴,卻正見那雙慣常平淡無風的眸中略帶擔憂,雙唇微抿,似還有些許驚亂。
張小元又眨了眨眼。
陸昭明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禁不住低聲喚:“大師兄……”
陸昭明打斷他的話:“我先扶你回去。”
他扶了張小元一把,張小元腳踝受傷,又站了那麽久,小腿都在打著顫,陸昭明一頓,乾脆將他打橫抱了起來。
張小元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
可不管怎麽說,他好歹是打斷了陸昭明和趙承陽的話。
他佯裝虛弱,側過眼不敢去看陸昭明的臉。
而後他便看見了——
正在啃紅薯的文亭亭默默放下手中紅薯,捂住了屁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