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微涼, 谷內草葉飄揚,花香彌漫。
隱約能聽到潺潺水聲,顯然石崖背後, 深林之中還潛藏著一汪清泉,蟲鳴陣陣,甚是清雅。
杭小時心頭亦是酥癢難耐。
余光不經意地朝後瞥一眼, 他似是為難地蹙了蹙眉,漫不經心道︰“這茅屋, 倒是少了一座,不如……”
話音未落, 一個人影突然從身側沖出, 勁風一般,直沖東面的茅屋。
“我住東邊, 陳戍你去中間,杭兄,寧兄, 我知道你們關系好, 不如湊一湊!”
丟下這麼一句話, 不等他人反應, 徐陽迅速沖入山谷,朝東側的小茅屋徑直奔去。
杭小時︰“……”
說了一半的話卡在喉中, 刺刺地疼, 硬是讓他憋了下去。
這一幕……似乎有點熟悉?
對了!
想起原文中對此處的描述, 杭小時悚然一驚。
原文中, 僅有杭小時與寧鴻二人上山,許玉兒便為他們搭了兩間茅屋,一間在東,一間在西,其中東面那間……正是屬於主角杭小時的。
入夜之後,閑來無事,主角在屋內隨意走動,不經意間發現角落裡一個隆起的土包,一株幼苗從土內鑽出,枝乾瑩亮,葉面似火紋,竟是一株上好的烈情花。
卻不知是許玉兒故意將其留在屋中,贈予主角,還是有前輩曾在此處停留,擲下過一顆靈植種子。
總之,主角服用該烈情花後,一舉破境。
而現在……
杭小時微微眯眼,望著徐陽焦慮急奔的背影,心中漸漸湧現出一個異想天開的思路,那麼驚人,卻又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不慌,不慌。
025老師已經去查了,等它回來,自己就能判斷徐陽的真實身份。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杭小時輕拍面頰,將剎那間亂七八糟的思緒排出腦海。
可回過頭時,他卻發現,寧鴻亦在緊盯徐陽遠去的方向,眉峰微皺,眸光暗沉,若有所思。
……似是同樣有所疑惑。
陳戍倒是憨憨地摸了摸後腦杓,對身後二人飽含歉意地笑了笑。
“我兄弟,”他指指徐陽離開的方向,“有點小性子。你們要是嫌擠,要不……住我那間,我跟我兄弟擠一擠去?”
“別,千萬別!”
杭小時幾乎是從地上一躍而起,推著陳戍的肩膀往中間的茅屋走,熱情洋溢道︰“陳大哥,看你這腰桿,不獨睡一間怎麼行?你放心,我跟寧大哥擠一擠,不礙事的。”
“真的?”
陳戍暈乎乎地,被杭小時推進茅屋,直到房門在他面前迫不及待地扣上,震得頂上屋梁顫了幾顫,抖下一片浮灰。
魁梧的青年站在狹窄房屋中央,忡愣片刻,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絲不對,喃喃道︰“我這腰桿……我這腰桿?”
“杭小兄弟是不是,嫌我胖啊?”
一門之外,迅速扣上柴門,杭小時扶著門欄,暗中松了口氣。
旋即他轉過身,對著寧鴻靦腆一笑︰“寧大哥,看來只能咱們湊合湊合了。”
不遠處,玄衣青年神色微妙,定定地望著杭小時,數息之後,彎了彎唇角。
“求之不得。”他微笑。
……
推開屬於他們的那間茅屋的門,闖入眼簾的是一片乾淨的石面,青石床榻上鋪了兩層薄被,側面開一扇小窗,簡樸至極,一眼便能掃全。
小屋雖簡陋,卻十分整潔,窗戶被短木棍支起一截,窗台上擺一尊瓷瓶,裡面插一束色澤絢爛的野花。
不是什麼名貴品種,顯然是從山谷間隨手采的,但在清水滋養下,縴盈的花瓣嬌艷欲滴,渾身上下溢散著蓬勃生機,更有一絲極淡的芳香在屋內氤氳,與新木蓊鬱的氣息糾纏交融。
本來寒酸的小屋,仿佛被這一束鮮花點亮。
為了讓住所顯得溫馨一些,許玉兒顯然下足了心思。
只不過……
杭小時盯著花瓶內的野花,怎麼看都覺得有點古怪。
白日晴光爛漫,或許不顯,但此刻入夜,暮色四合,在黯淡的天光下,那野花的枝乾竟呈現夜明珠般的朗潤光澤,花葉微蜷,隱約是火焰升騰的形狀。
這難道……是那株烈情花?
杭小時有些懵。
恰在此時,東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轟鳴,似是有人踫倒了瓶瓶罐罐,又掀翻屋頂,拆解茅草,將好端端的小屋翻了個底朝天。
徐陽……是在找這株靈植?
杭小時突然覺得一陣好笑。
蝴蝶效應,一點微小的變動,都可能引發後續的重大變化。想來是此次,拜入縹緲宗的弟子數量遠超許玉兒想象,她才更加注重這些小屋的內部擺設,遂在清早出發前,從山谷裡采了這些野花,插在瓶中。
杭小時心裡樂,嘴裡也下意識笑出了聲。
寧鴻站在一旁,對著瓶中小花,若有所思地望了一會兒,突然道︰“小時,你笑什麼?”
“笑……有些人啊,機關算盡。”杭小時揚起眉頭,俏皮地眨眨眼楮,“不管了,我看這小花內有玄機,寧大哥稍等片刻,看我的。”
他走到窗下,從野花中挑出特殊的那一朵,握在掌心,悄然灌注靈力。
一層浮灰似的塵埃飄落,受到靈力滋養,那本不起眼的小花倏地靈光大作,玄妙波動圈圈傳蕩,掩飾性的瓣葉凋落,露出中心細嫩的蕊,蕊絲之下,另藏著一朵細小的花苞。
花苞在杭小時掌心緩緩綻放,金色靈力托起湛青色花瓣,仿佛青蓮自山巔飄下,落在黃昏波光粼粼的江流上。
清香飄逸,蓊鬱又甘甜,聞到的兩人都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不遠處,徐陽心頭一顫,倏地有所感應。
他灰頭土臉,從一片散落的茅草中抬起頭,望著西側茅屋中隱約溢散的靈光,憤憤地咬緊了牙關。
杭小時可顧不得徐陽的感受。
此類靈植,需得在綻放的一瞬間摘取服下,功效才能發揮到最高。
因此,在靈花顫巍巍展開瓣膜的剎那,杭小時指尖輕劃,如利刃切割,登時將花瓣一分為二。
一半落入口中,化為暖流,令一半被靈力托起,送至寧鴻唇側。
在杭小時殷切期許的目光中,寧鴻眸光微暗,輕啟薄唇,咬下靈花。
花瓣入口即化,甘甜的汁液淌過喉頭,化為汩汩靈流,在經脈中淌過,一遍遍沖刷著體內堵塞的關竅。
“…… 嚓。”
杭小時耳邊隱約傳來一聲玻璃破碎聲,極輕,但明顯。
緊接著,體內無形的阻隔被沖開,充沛的靈力澎湃而來,仿佛整個人飄蕩在起伏的江水上,柔水潺潺,包裹四肢,浸潤靈魂。
他破境了。
邁入七品,杭小時便算在修行大軍中邁入了中等行列,陽炎更強三分,日後遇到比自己強大之人,也可以抵擋更長時間。
但還沒來得及仔細體味破境的快感,杭小時突然背脊一顫,感覺有些不對。
那靈花帶來的靈力,竟在他破境之後尚有剩余,火屬性的靈力本就猛烈焦灼,在經脈內轉過幾圈後,竟悄無聲息漫過他的小腹靈丹,朝某處洶湧而去……
杭小時的臉突然一片燥熱。
這烈情花,竟然還有壯陽的功效?原文怎麼沒說?
不、不對……
回想起原文中的描述,杭小時幡然醒悟。
原文中,主角破境後,興奮地在山谷中練了整夜的功,甚至躍入谷內清泉,在許玉兒撞見時,隻言自己睡不著,出來賞月。
杭小時本以為,主角一番行為,全是因為破境後心情興奮,難以自持,可現在看來……
這根本就是藥效上湧,壓不住啊!
現在該怎麼辦?
杭小時心中焦急,卻又暗搓搓升起一絲竊喜。
幸好方才發現靈植,他分了寧鴻一半。
自己是火屬性血脈,又破了境,卻依舊被這靈力燒得氣血翻湧,心癢難耐。寧鴻身具邪功,此時此刻,豈不是會比自己更加煎熬?
心緒雜亂,杭小時正胡思亂想著,一隻修長的手突然從後方探來,涼如沁霜,猝不及防地,擦過他的肩膀,抵在窗台上。
隨之附上的是寬厚的胸膛。
寧鴻人雖瘦削,氣息卻強大,壓下來時,仿佛一堵厚實的牆。服下靈植,他的靈力亦波動不止,周身溢散出陰森詭譎的灰霧,陰冷,似跨越山林的冷風,沁著冰雪,喚醒幽魂。
仿佛來自靈魂的沖擊,令杭小時背脊戰栗,身後傳來的威壓如此可怕,當真如惡魔淺淺的低語,撐起眼皮,逐漸甦醒——
但鼻息落下時,卻是熱的,滾燙如烈火。
極冷與極熱交纏,警惕與沉淪交替,來回沖擊著心靈的防線。
寧鴻比杭小時高小半個頭,此時微微垂首,溫熱的吐息落在杭小時耳根,登時如煙雲過境,掀起一片火燒火燎。
紅暈順著杭小時的耳根蔓延,繞過雙頰,鑽入衣領。
不知何時,窗戶已被寧鴻關緊,此時屋內沒有一絲風聲,黯淡夜色籠罩下,房屋內有些氣悶,卻又熱氣升騰。
靈植的花香無法溢出,盡數散在屋內,將狹窄的小屋化作一片蒸籠,欲/火連綿,無邊無涯。
“小時,你這是什麼花?”
寧鴻的唇貼在杭小時耳畔,輕聲喃喃︰“怎得吃完,我覺得好生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