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狹窄至極, 只是轉身,便會蹭到身後人的胸膛。
寧鴻雙手支在窗台上,將杭小時牢牢梏在懷裡, 卻又不完全貼緊,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縫隙。
靈植蘊含的天地靈氣沖擊經脈,逼得寧鴻境界波動, 氣息外泄,屬於邪修的靈力肆無忌憚, 在屋內如波浪般傳蕩。陰冷,鬼魅, 隻一縷氣息掃過杭小時的背脊, 便讓他從頭到腳酸麻成一片。
杭小時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寧鴻是鬼修, 是天魔。
功法、血脈、體質,本質上都與他截然相反。
陽炎是純粹的光,極致的熱, 交融而燃起至潔至烈的火;灰氣卻是世間陰邪匯聚, 生魂死魄溫養, 經由鮮血澆築, 形成的邪祟之霧。
他們的功法天生敵對,此刻寧鴻放出神識, 兩人氣息交融, 這種敵對愈發激烈——身體貼得越近, 杭小時胸口越躁動, 陽炎焦躁難耐,迫不及待地想沖出掌心,驅散周身縈繞的邪物。
杭小時咬緊牙關。
拚命按捺住身體的本能沖動,便能透過此刻的靈力沖突,感受到其下被掩蓋的,屬於寧鴻的溫柔。
支在身體兩側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手背薄薄一層肌膚下蟄伏著三兩道青紫血管,越發稱得皮膚蒼白如玉。
壓下的姿態看似強勢,死死摳住窗台的指尖卻暴露了他的克制,即便此刻,在杭小時耳邊低語,寧鴻說著意味深長的話,卻依舊給杭小時留有余地。
似乎……他一直顧及杭小時的心情。
便如此刻,杭小時但凡顯露出絲毫推拒的表現,青年便會抽身而退,隨意含糊幾句,將之前的曖昧氣氛一沖而散。
眼一閉,心一橫,杭小時努力放松身體,悶頭朝後微微一仰。
他裝出一副頭昏眼花,渾身無力的模樣,苦著臉小聲道︰“寧大哥,我也……好生難受。”
這一仰,便徑直落入了寧鴻懷中。
……無言的放縱,心照不宣的妥協。
寧鴻的眸光愈發晦暗,眼簾微垂,落在身前人如玉的後頸上。
大概是由於藥效,杭小時的後頸連著耳根,已經燒成了一片緋紅,令人想起暮色四合,夕陽勝火,絢爛的晚霞靜靜燃燒,染紅整片天光。
紅暈泛起熒光,落在寧鴻幽邃狹長的眸中,化作一抹猩紅。
曾在侖寒山幻想的畫面,猝不及防湧上腦海,在眼前暈開大片斑斕色澤。
寧鴻喉頭滾動幾下,嗓音沙啞︰“小時,難受的話,我有個辦法。”
“你想不想……試一試?”
……
兩人翻身上榻時,杭小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意識——這座狹小的茅屋,還真是為一人獨居準備的。
因為床榻很窄,窄得幾乎只能容下一人平躺。
此刻他們二人皆是頎長玉立的青年,擠在同一張床榻上,便顯得地方格外窄小,手腳都放不開,只能側躺著擁在一起,身體稍微移動,便會觸到另一人的肌膚。
雪衣與玄袍早已脫下,散亂地扔在地上,長袖胡亂交織在一起,黑白糾纏,色澤鮮明。
杭小時的肌膚熱得發燙,寧鴻的稍微涼些,但也好不了多少。
尤其當寧鴻抬起手,指尖微涼,不經意地從流暢線條上劃過,似是而非地描摹數下。
杭小時登時感到一股電流自尾椎上湧,一路迸射火花,竄上大腦皮層,在他本就暈乎乎的腦袋裡點燃一簇刺目的煙花。
寧鴻的嗓音裡也仿佛灌了沙,磁性得不像話,低聲道︰“對,小時,看著我……”
他的五指比杭小時更為靈活,幾下撩撥,便使得杭小時心跳如雷,熱血翻湧。
渾身上下的神經意識全部匯聚到一個位置,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緊繃的背脊劇烈一顫……
汗珠順著濡濕的額發滾落,擦著面頰墜下,落在漂亮的肩胛上,一點點劃過瘦削細滑的背脊,隱沒在韌性極強的月要身下。
……如遊夢境,如坐雲端。
杭小時腦內一片花白,一邊急促喘息著,一邊下意識嗷嗷叫︰“025老師,寧鴻他……好會啊!”
沒人應答。
杭小時這才想起來,025回總部調查徐陽的身份去了,現在這狹小的房屋中,真真正正只有他和寧鴻二人。
寧鴻的呼吸亦粗重。
只是……
杭小時的手藝,實在是……太粗糙了。
雖然他照葫蘆畫瓢地跟著寧鴻在搞,但手上力度拿捏得十分不到位,又因為慌張,動不動就不小心掐一下,搞得寧鴻非但沒怎麼享受,反而額前滲了一片冷汗。
但心理上的滿足,又是身體上無可比擬的。
入夜時分,光線昏暗,淺淡月光掃過窗台,隱約照亮瓷瓶中縴細野花,以及身下人瑩潤的肌膚。
雙頰緋紅,眸光微亮,長睫簌簌,濃墨描繪似的鳳眼輕輕眨動,眼底碎芒沉浮,恍若星河萬頃。
高聳的鼻翼輕輕顫動,神色迷茫,卻又滿是依賴,認真專注的目光投過來時,好奇之余還懷揣著幾分忐忑,懵懂純善,青澀誘人。
太可愛了,寧鴻心想,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主角?
恰在此時,杭小時微微闔眼,緊閉的牙關內擠出一絲無意的囈嚀,額角汗珠搖搖欲墜,晶瑩水珠反射皎潔月光,映射一片耀眼的淺白。
欲/火焚身,心癢難耐,寧鴻實在忍不住,俯下身去,薄唇微啟,欲要舔掉那滴汗珠——
一股久違的痛楚,猝不及防地,從虛空中襲來!
“嘶!”
寧鴻忍不住痛呼一聲,小指劇顫,小臂猛地撐起身軀。
杭小時被他嚇了一跳,猛地睜開眼楮,關切道︰“寧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寧鴻牙關緊咬,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沒事小時,一點小意外。”
……這該死的電擊,該死的系統規則!
欲/火未褪,胸口又湧起一股憤懣,寧鴻在腦海中連聲喊道︰“扒皮,扒皮?”
他對主角做這種事,規則都沒有處罰他,為什麼他想親親杭小時,換來的卻是一發電擊?
可連喚幾聲後,腦海內依舊空空如也。
往日一見寧鴻被電擊,便對他冷嘲熱諷的081,此刻不知為何,卻是完全消了音。
寧鴻自然不知道,早在他將杭小時堵在窗台邊,在腦海中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要練功”之時,081便罵罵咧咧地收拾東西,在虛空中給自己開闢了一間小白屋,此刻正悶頭縮在裡面,兩耳不聞窗外事。
喊了幾聲,沒人回應,寧鴻隻得悶悶回神,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杭小時身上。
思索片刻,他腦內突然靈光一閃,想出一個解釋。
與杭小時行此親密之事,一來是受了那烈情花的影響,二來他依照手上的秘籍描述,暗中獲取主角精血,都算符合反派身份。
唯獨那個吻,是情愫催動,湧自內心的愛意宣泄。
但身為反派,他可以利用主角,竊取主角體質,所為一切都是為了更陰暗的目的,是為了在未來某一天,傷害主角,然後被主角一腳踢開。
怎麼能……真心愛上主角呢?
可正在這時,杭小時縮在他懷中,抓緊被褥的手劇烈顫抖幾下,背脊倏地繃緊,鼻尖溢出一聲溫軟的哼聲。
他身具純陽血脈,此時第一次交付精血,其中蘊含著澎湃的純陽之力,靈力流轉,如一輪烈日,在屋內冉冉升騰。
寧鴻的天魔之軀微微一顫,靈丹條件反射地運轉,便要吸收屋內的靈力。
……卻被青年的意志硬生生壓了下去。
運念壓住反應的同時,熟悉的電擊之痛再度傳來,電流綿延不絕,激烈的刺痛使得寧鴻半個小臂陷入麻木,幾乎感應不到指尖。
但他咬緊牙關,將痛苦盡數咽下,堅決不為所動。
不行,寧鴻心想,現在不行。
他不想與杭小時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其中充斥的全是利用與欺騙。
如果身為反派,注定要走上劇情中的結局,那麼至少現在,他擁著杭小時縴韌的月要,感受到青年熾熱的呼吸撲在頸彎,心頭除了溫情,再無其他。
並非為了練功,只是一次純粹的,一往情深的親昵。
由於分出氣力,壓製指尖源源不斷的痛楚,寧鴻並未發現,懷中人的氣息亦十分雜亂,呼吸急促,似是在苦苦壓製著什麼。
杭小時痛得幾乎咬斷舌尖,在腦海裡一邊嗷嗷慘叫,一邊破口大罵。
“,!不就是泄個元陽麼,至於這麼電人嗎?”
他知道自己是純陽聖體,元陽一泄,秘境中取得的功法怕是練不成了。
但現在花前月下,氣氛正好,寧鴻有心與他親近,他也百般歡喜,想枕入心上人臂彎,身體本能便有反應,哪是他能控制的?
“劇情就那麼重要?”杭小時牙關緊咬,對著虛空大罵,“小爺偏不走,你能奈我何?”
可任憑杭小時如何憤怒,虛空中的電流都不為所動,自顧自地鑽入杭小時指尖,順著經脈一路蔓延,幾乎逼近胸腔。
小木屋內,旖旎過後,一時鴉雀無聲。
兩人皆全力以赴,拚命壓製靈魂之中傳出的劇痛,努力不在對方面前露出端倪。
丫的!
杭小時憤憤地咽下一口唾沫。
他心頭有一把火在燒,星星之芒,剎那間燎原遍野,一個強硬的念頭在腦海中翻湧,越來越清晰,幾乎破浪而出——
自己若是徹底反了這劇情,系統規則能拿自己怎樣?
大不了……電死自己?
可是,死又如何?
頭皮發麻,精神恍惚中,杭小時心緒翻湧,下意識心想︰如果能痛痛快快地做一場,心無旁騖地愛一個人,即便結局是死,他也……
“叮——”
悠長的鐘鳴自天際飄來,其音如黃鐘大呂,渾厚低沉,順著飄揚的夜風,蕩至星河宗每一個角落。
鐘聲的突然出現,終於將兩人從漫長的痛苦中解救出來。
電流消失的剎那,杭小時意識倏地一輕,整個人倒在寧鴻身上,兩個人幾乎是緊緊相貼著滾了一圈,從木床上跌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