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紀無歡像極了那種會蠱惑人心的妖精，輕易地勾出了男人隱藏在心底深處的感情。

　“我……”喜歡你。

　——很喜歡你。

　這四個字原本已經到了聶淵的嘴邊，誰知那個進來送藥的小女孩突然湊了過來，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細聲細氣地向他們確認道：“大哥哥，你們剛才是要糖水，對嗎？”

　聶淵一頓，扭頭催促道：“嗯，搞快點。”

　已經偷偷勾起嘴角的紀無歡瞬間僵住，這一刻簡直想從床上跳起來火速把這個賊亮的燈泡小朋友推出去並且鎖上門，然後分分鍾重新躺回床上，把曖昧的氣氛硬抓回來，虛弱地繼續進行剛才的對話。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聶淵發現了他眼中狡猾的笑意。

　“紀、白、癡！你裝得挺像啊？！”聶淵是誰？跟紀無歡認識了二十幾年，曾被戲弄過多次的死對頭，一眼就看出這貨剛才裝得要死不活的只是為了逗他！

　既然已經暴露，紀無歡也就不憋著了，直接大聲笑出來：“哈哈哈哈……圓圓、圓圓你喵起來好可愛哈哈哈哈哈……”

　“紀白癡！你欠揍是不是？別以為你病了我就不敢揍你了！”氣得聶淵捏住他的臉一陣狂揉。

　“哈哈哈……圓圓你才舍不打我呢……哈哈哈……”然而紀無歡還沒笑夠，就樂極生悲了：“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笑著笑著又劇烈咳嗽起來了。

　本來男人已經被氣得不想理會他了，可見他又咳成狗，渾身縮成團瑟瑟發抖的模樣，立馬又心軟了，趕緊給拍背順氣，喂水。

　反正都已經攤上這麽個戲精了還能怎麽辦？

　其實紀無歡剛才不完全都是裝的，說是要死不活的也不為過，他從來沒有那麽虛弱過，就算是以前身體最差的時候都沒有這種無力感。

　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飛速倒流的沙漏，生命在其中一點點的流逝掉，抓不緊，也握不住。

　聶淵摸了摸他的額頭，燒是退了，但卻渾身冰冷，臉上更是毫無血色，明明一直在睡覺，但是雙眼下方卻出現了明顯的黑眼圈，止不住地發抖，一大聲說話就會劇烈咳嗽，雙眼也變得迷離無神起來。

　他越來越虛弱了。

　看到這個模樣，聶淵也下決心了，轉身拿來衣服要給他裹上：“我們去古宅。”

　“咳咳咳……去古宅？”

　“去找那個女鬼。”聶淵之前就想過直接去找那個女鬼，但是他擔心紀無歡一個人在這裡會出事，所以一直不敢走開，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是不得不去了，既然放心不下，乾脆直接把人打包帶走。

　“沒關系，圓圓……咳咳咳……”紀無歡捂著嘴又咳嗽好半天才緩過來，自覺地往男人溫暖的懷裡縮了縮：“我可能知道該怎麽過關了……咳咳咳……”

　“嗯？”

　紀無歡費了些功夫才把剛才夢裡看到的一切說清楚。

　“你相信她的話？”

　“……不全信……但是我們可以去那個小樓看看……”紀無歡覺得那地方說不定有線索，現在外面沒有黑霧去看看應該是安全的。

　聶淵不再多問，點頭行動，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們已經形成了一種不需要解釋的信任與默契。

　出發前兩人先去詢問了一下那個地址，好在紀無歡還記得清清楚楚，只是店主告訴他們那個地方早就已經廢棄了，平時也很少有人過去。

　“……為什麽？”在女鬼的回憶世界裡，那棟小木樓裝修得還挺精致的，估計徐家少爺是花大價錢準備的，放在現在也是個“小豪宅”呀，怎麽會廢棄了呢？

　“哎，那地方也挺邪乎的，據說在幾十年前曾經死過人，而且整整一個多月才有人發現屍體！”店主壓低聲音說道：“也是一處凶宅！”

　死過人？這倒是對上了。

　紀無歡想從側面多了解一下，於是作出好奇的模樣又問道：“死過人？！您能說詳細點嗎？咳咳咳……”說不了兩句又咳嗽起來，聶淵用眼神示意他閉嘴。

　“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聽說死的是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聶淵接過問話的任務。

　“你們想知道啊？”這旅店平日裡也沒什麽客人，店主正好閑得慌，見他們感興趣，就添油加醋地八卦起來：“傳聞說是在清朝末年的時候，有一個皇室的貴族太太因為偷情被她老公給休了，然後想不開在那裡面上吊自殺了！可其實她是被冤枉的，是她老公想把小妾扶正，所以找個理由休妻而已，後來她的冤魂就一直在那一片區遊蕩，據說……”

　“？”

　“據說晚上有人過去的話就會聽到她喊冤的聲音——！”店主猛然提高音量，雙臂一抬，作出往前撲的動作，想要嚇住他們。

　結果是在一旁偷聽的小姑娘給嚇哭了，哇得一聲跑上樓找媽媽去了，紀無歡跟聶淵卻全程冷漠臉。

　“……”

　這個傳聞的確是夠了，像極了那些夜間電台的三流鬼故事。

　還休了清朝末年的皇室貴族太太扶正一小妾呢？2018年的瑪麗蘇故事都不敢這麽編。

　這店主講的這鬼故事明顯是瞎編的不可信，但死過人肯定是真的，在女鬼的回憶世界裡，她和梅媽都是在那個時候被白芷媛殺死的。

　不過為什麽店主剛才說只有一個女人呢？是傳聞錯了，還是另有原因？

　紀無歡在心裡記下了這個疑點，然後兩人出發去小樓。

　路上，隨著行走時候的顛簸起伏，趴在男人背上的青年又開始犯困了，一個哈切接一個，睫毛顫抖著緩緩閉上眼睛，頭也垂了下去。

　“喂、喂！”聶淵立馬提高音量，用力抖了抖托著他的雙臂：“紀白癡，別睡著了！”

　紀無歡一個激靈，驚醒過來：“我……沒睡著……”

　“你都閉上眼睛了！”

　“好困……圓圓，不如你給我說說你的事情吧……”

　聶淵頓了一下，問道：“你想聽什麽？”

　“隨便說說……”紀無歡歪著腦袋想了想：“你以前除了在遊戲裡過關……平時會做些什麽？”

　“你想聽我怎麽黑你？”提到這個，男人壞笑一聲：“你知道嗎？其實除了那三個主力黑你的水軍工作室之外，還有另外五個都是我雇的。”

　紀無歡：“……”

　“還有你才出道的時候，那個重複撐杆動作的鬼畜視頻也是我做的。”

　紀無歡：“……”

　“後來你發生日祝福的微博，下面的那一百多個評論‘哦豁，你又老了’的杠精全是我。”

　紀無歡：“……”

　“對了，去年你在演唱會上的‘舞法法天女圖’是我p的，還有那個《紀白癡出道5年演唱會走音合集》的視頻也是我做的，還不錯吧？”

　沒錯，聶淵在黑紀無歡的道路上成功自學了視頻剪輯配音編曲及p圖，曾經還因為一口逆天低音炮以及暴躁老哥的形象吸粉無數，獲得過某網站人氣up主銅獎。

　聽到這裡紀無歡終於忍無可忍了：“圓圓你這個沒屁眼兒的王八蛋！你這樣會遭報應的！我告訴你！你以後……咳咳咳咳……”他一激動沒控制住音量，引得又是一陣劇烈咳嗽，半天才緩過來，氣得眉毛都歪了。

　目前網絡上關於紀無歡的鬼畜視頻、電視劇顏藝截圖剪輯以及各種黑料梗百分之八十都是聶淵搞出來的，他紀公子的高貴形象多次險些毀於一旦！

　他曾經一氣之下把聶淵給告上了法院，告他侵權，但對方毫不辯解，耿直地交了賠償金，並且繼續做鬼畜視頻！

　聶淵故作無辜地聳肩：“是你自己要聽的。”

　“圓圓！你他媽是不是想氣死我？”

　“是啊。”聶淵笑得很無賴，當然是故意氣他的，此時看紀無歡精神了也就放心了。

　“圓圓！”紀無歡現在罵又沒力氣罵，打也打不過，一氣之下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混蛋！”

　他自以為是狠狠地，但實際上根本沒什麽力氣，一口下去只是軟軟地留了一個粉色的牙齒印，癢癢地。

　撩得人心裡也跟著癢癢的，聶淵縮縮脖子，不逗他了：“好了、好了。”

　紀無歡卻不依不饒了：“我不管！圓圓你給我講故事……”

　“你是小學生麽？”

　“我不管！咳咳咳咳……”紀無歡一激動又咳嗽起來。

　“好好好，講，我講！”聶淵沉思片刻，醞釀了一會兒說道：“……從前有座山……”

　“噗，圓圓，你真當我小孩子呢？”

　“那你要聽什麽？”聶淵瞟了他一眼。

　“《紀無敵和聶蠢蠢》的故事。”

　“……”

　“快點嘛圓圓……”

　“……從前有個紀無敵他很無敵，還有個聶蠢蠢……但是他不蠢……”聶淵乾巴巴地講到：“後來他們打了一架……”

　“然後呢……誰贏了……是不是紀無敵？”

　“不，當然是……”聶淵哽了一下，在紀無歡的“咬人威脅下”不太情願地說道：“好吧，是紀無敵贏了。”

　“哈哈。”紀無歡滿意了，也不逗他了，低低地笑了一聲：“圓圓，其實沒關系了……既然我已經和那個女鬼達成了協議，那麽她應該暫時不會把我拉進噩夢世界了……她想解脫，那我死了對她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就算她說控制不住自己，但裡面的紙人都涼透了，總不能還把他抓進去吧？

　聶淵微微一怔，這才反應過來好像是這麽回事：“你剛才為什麽不說？”

　“哈哈……傻瓜圓圓～”紀無歡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努力地昂起頭，本來想親親他的臉頰，但是實在沒力氣了，隻好在他的頸側親了一口：“因為我喜歡聽你講故事……紀無敵天下第一！嗚……哈切——不行了，我好困，撐不住了……圓圓等到了叫我……”

　說完他再也支撐不住了，腦袋一歪，靠在聶淵的肩膀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聶淵還是有些擔心，他加快步伐穿過集市小街後到達了一條僻靜的石子小路，又走過一段樓梯和竹林後，看到了一個已經基本已經乾涸的魚塘。

　池底長著一層厚厚的青苔，角落淌著少量的積水，已經變成了黑色，蚊蟲飛舞，散發著一股惡臭。

　魚塘旁邊種著一排整齊的柳樹，但由於多年沒人管理，茂密的柳枝都已經垂到了地上，橫七豎八的。

　這路上的場景和紀無歡描述的一模一樣。

　聶淵再次加快步伐，沿著柳樹這條小路走過去，果然在盡頭看到了一個白牆的小院子！

　只是和古宅一樣，顯然已經長時間無人搭理了，牆體表面有嚴重脫落的痕跡，周圍雜草叢生。

　院門是關上的，上面貼了張白紙黑字的封條。

　聶淵直接一腳踹開，隨著抖落下來的灰塵，那棟紀無歡描述過好幾次的木製結構小樓出現在了眼前。

　就是這裡沒錯了。

　“喂，紀白癡、紀白癡！醒醒、醒醒！到了！”聶淵抖動雙臂，把背上的紀無歡搖醒過來。

　這次他果然沒有再進入噩夢世界了，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睛：“嗯？到了嗎……”

　“到了。”

　“唔……”紀無歡用力地甩甩頭，臉在男人的肩膀上蹭了蹭才徹底清醒過來，戴上眼鏡看過去。

　這棟曾經精致的小木樓此時也變得破舊不堪了，柚木色的外牆表面布滿了灰塵，一樓的門已經有些開裂了，牆角上結著一張張蜘蛛網，院子裡也長滿了不知名的雜草，有些已經蓋過了小腿。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原本就不算晴朗的天徹底暗了下來，滿天的烏雲籠罩著整個村莊，連帶著眼前的小樓也給人一種不詳的感覺，在那些陰影裡、門的後面就好像有什麽要出來了。

　陰森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