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燈心中十分疑惑:他怎麽突然又要抱我了。
不過猜蘭雪懷的心思,比猜女人的心思還難, 況且根據以往經驗得出:他說話不算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閑燈習以為常, 索性就心安理得縮在對方的懷中, 想道:這是他要抱我的,到時候可別倒打一耙來怪我勾引他。
畢竟,蘭雪懷自說自話的本事已經已臻化境,通常說起話來, 閑燈一句話都插不進去。說不上就算了, 要是有幸說上了一兩句,被蘭雪懷聽見,那就是自己“狡辯”、“撒謊”、“自作多情”。
所以,長時間的相處下來,閑燈已經完全摸清楚這個小祖宗的脾氣了,這時候最好就是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做,才能保全自己。
三人一路穿過客廳, 唐棋樂推開了屋子裡面的門。
進門時, 閑燈拍了下蘭雪懷的肩膀,道:“我覺得我好多了, 你放我下來吧。”
他說完, 不等蘭雪懷松手, 自己就跳下來了。
其實他早就想下來的, 只是一路上被他抱得動彈不得, 不方便往下跳。
之前不是沒被蘭雪懷抱過, 只是今天被他抱著, 卻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閑燈好不容易平複的心情又跟著高高懸掛起來,直到從蘭雪懷的懷中跳下來,才慢慢好轉。
閑燈拍了拍兩邊的面頰,令自己清醒一點。
唐棋樂關門時,有所發現,道:“這個門關不住。”
閑燈平複呼吸,上前兩步,站到唐棋樂邊上,他摸了摸門栓,發現門栓被人抽掉了,所以門只能勉強將門合攏,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抵著的話,很容易就被撞開。
外面的打鬥聲越來越近,閑燈隻好自己按著門,想道:隻盼望他們不會心血來潮到裡屋來打。
他壓低聲音問唐棋樂:“你剛才去看了,可看見是哪家的修士了?”
唐棋樂搖頭:“天太暗了,又下著雨,什麽都沒看清。不過聽聲音是有七八個人,分為兩撥,其中一撥人是穿白衣的。”
白衣?閑燈又問道:“哪家門派的校服是白衣?”
唐棋樂沉吟片刻,“仙門裡穿白衣的人物太多了,就算是挨個羅列出來也要數半天。”
名門正派自詡白衣為聖潔,因此仙門中穿白衣的門派多如牛毛,正如唐棋樂所說,一時半刻是無法憑借衣服分辨出來是哪個門派來的。
閑燈見詢問唐棋樂無果,於是趴在門口面,悄無聲息地開了一條門縫,觀察著門外。
兩撥修士已經從外面的紫竹林打到了大廳,刀光劍影,片刻不曾停歇。
只聽四個白衣少年中,一個為首的開口:“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慈航靜齋不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
另一撥黑衣少年數量較少,只有三人結伴,為首的那個回答:“笑死人了,難道你們這些喪家犬就能撒野了嗎?當年度星河死的時候,跑的最快的是誰?還不是你們這些好徒兒啊!”
白衣少年聽罷,臉色漲紅,像是羞的,又像是怒的:“你!你找打!”
兩句話沒講完,又說起了衝突,分開沒多久,一行人又纏鬥在一起。
閑燈聽得心裡一驚,暗道:白衣服的是慈航靜齋的人?度星河的弟子嗎?
他連忙去看蘭雪懷——隨即,立刻發現蘭雪懷站得遠遠地,並且臉色很不好。
閑燈心裡咯噔一聲,想道:他又怎麽了?
一邊想,閑燈一面感覺到自己被擠得渾身發熱。
唐棋樂正站在他邊上,因兩人好奇心都重的要死,所以擠在一起蹲牆角,可惜觀看位置有限,二人只能擠擠挨挨,湊在一塊兒。
他推開唐棋樂:“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挨這麽近熱死人了。”
唐棋樂擦了把汗,認同道:“我覺得你說的很對,但是門縫就這麽大,你讓我趴哪兒去?閑兄,不要強人所難。你想看,我也想看嘛。”
閑燈其實想說:你就不能跟蘭雪懷一樣站的遠一點嗎!
結果話題轉回來,想到蘭雪懷,閑燈又琢磨起蘭雪懷為什麽心情不好了?
他歎了口氣,隻道是:美人心,海底針。
蘭雪懷不動,只能他動了。
閑燈湊過去,若無其事問道:“小仙君,你怎麽一個人站在這邊?”
蘭雪懷冷道:“關你什麽事。”
又來了!
閑燈已經完全能確定:蘭雪懷肯定在生氣。
但凡他生氣,嘴巴上掛的就是這一句“與你無關”。
哎,與我無關、與我無關……說得輕巧,閑燈心中腹誹的想道:你倒是說到做到啊,每回一生氣,第一個就找我發脾氣,這還叫與我無關嗎?
他沒話找話聊,小聲地把自己看來的東西全都告訴了蘭雪懷,獻寶似的:“我看外面有大約七個人左右,聽他們的談話,白衣服的人應該就是慈航靜齋的人,只不過不知道是出於什麽原因……當年度星河死的時候,他們好像離開了慈航靜齋,現在又回來了。我猜,應該就是回來時,撞到了另一撥修士。那幾個黑衣服的少年不知道什麽來頭,總之我看起來,不是什麽好人。”
蘭雪懷先凝神留心了片刻,閑燈說完,他也聽完。聽完之後,卻問了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你過來幹什麽?不是跟唐棋樂看的很開心嗎。”
語氣十分之陰陽怪氣,就連閑燈這種神經大條的人都聽出了不對來。
“我……沒有看的很開心啊……”
蘭雪懷瞪了他一眼,越看閑燈越煩,索性眼不見為淨,轉過身去,呵呵道:“是嗎,不見得。”
閑燈愈發覺得他語氣怪異,但實在想不到他在為什麽生氣,隻好作罷。
那頭,唐棋樂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捂著嘴驚呼一聲,然後小聲說道:“閑兄,是桃花逐水!黑衣服的那些少年竟然是桃花逐水的人!”
閑燈現在聽到這四個字背後就發毛,相當於聽到了天機變。他臉色跟著一白,連忙跑到唐棋樂邊上,探頭看去,質問道:“你剛才不是還說沒有嗎!怎麽現在又有了?”
蘭雪懷背過身,沒注意到閑燈跑回去了,語氣有些凶有些委屈:“你別以為我就會吃醋了,你想得美!像你這種水性楊花,不知檢點,見一個愛一個的人,有什麽值得我在乎的。”
他心中補充道:看來我還是對閑燈太仁慈了,就是不能對這個死斷袖太好,一得寸進尺之後就想盡辦法用一些小手段來欲擒故縱,真叫人討厭!現在還敢當著他的面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真是無法無天了。
這家裡一天天的還有他的地位嗎!
蘭雪懷兀自想了一堆,心中憤憤不平。
明明是閑燈迷戀他迷戀的要死,他又不喜歡這個死斷袖,只是勉為其難——看他可憐,對他好些——他就敢這樣爬到自己頭上來作威作福,耀武揚威,這就是一個給點兒陽光就忘乎所以的典型陳世美!
總結來總結去,蘭雪懷都覺得自己放縱太過了,下次決不能對他太好。不對,這次就不行,那個死斷袖一定是誤會自己喜歡他,才敢這麽放肆,他一定要先劃清界限,叫他知道自己是很不好招惹的。
於是咳嗽一聲,轉過身,下定決心說道:“你不要誤會了,以為我對你有什麽——”
閑燈早就跑到了唐棋樂邊上,摸著下巴皺著眉,似乎在談論什麽。
唐棋樂偶爾附和兩句,剛說完最後一句,就感到了一道凌厲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這視線太狠了,幾乎要化作兩把利刃把自己捅一個對穿,盯得唐棋樂背後發毛,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蹭的一下站起來,險些把蹲在另一邊的閑燈掀翻。
閑燈怒道:“你要死麽!搞這麽大動靜幹什麽?”
他說完,看到蘭雪懷正看著這邊,連忙變了個臉色,語氣也乖巧了幾分:“小仙君,有事嗎?”
蘭雪懷抿著唇,重重的哼了一聲:“我看你才有事,你才忙,我話沒說完,人就跑了。”
閑燈萬萬沒想到,蘭雪懷方才的話還沒講完,他正是以為對方說完了才走的。
死定了,這回少不得要受一回蘭雪懷的小姐脾氣。
誰知道,等了半天,蘭雪懷到沒說閑燈什麽。
對方沒發脾氣,他覺得大為驚訝,閑燈疑惑地說道:“他這麽這次沒有罵我?”
唐棋樂聽完,眉頭驚悚地扭在一起:“閑兄……你、你變態啊?”
閑燈翻了個白眼送給他,耐心解釋道:“你懂什麽?我告訴你,按照蘭雪懷的脾氣,肯定是要罵我一頓的,不罵我才是不正常。早知道我剛才就不跑了,誰知道他說話大喘氣,第二句話隔那麽長時間才說,說了什麽我也沒聽見……本來還以為這下虧大了,要白被罵一頓,結果他什麽也沒說,這難道還不奇怪嗎?”
唐棋樂看在眼裡,捂臉片刻,覺得閑燈當真蠢笨如豬,心中不由對蘭雪懷生出一絲心酸和憐憫感,他看不下去了,提醒道:“我告訴你,其實有些話說一次兩次可以,要是不停地說,不把握好程度,很容易玩過火。這和欲擒故縱是一個道理,但是‘縱’不能‘縱’的太多,否則就‘擒’不住了。你想想,蘭雪懷這個性格,誰受得了,就算你好脾氣……萬一他天天耍小性子,真把你惹毛了怎麽辦?你就會忍受不了他,然後跑了的。小姐脾氣有時候確實很可愛,但也有人受不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的潛台詞已經十分明顯了:蘭雪懷分明就是怕你走嘛!
並且,唐棋樂可不覺得閑燈是什麽好脾氣的人,比如他對自己是十足的不耐煩,跟他多說兩句沒說到重點,閑燈就煩了他。單單就是說話,閑燈都流露出這種情緒,要是換個人跟蘭雪懷那樣對他,投胎都投了十回了。
唐棋樂只能說,閑燈可能是被蘭雪懷下了迷魂藥,要不然怎麽解釋他的行為呢?!
閑燈沉思一番,醍醐灌頂。
唐棋樂看他的表情,便曉得閑燈終於悟出來這個道理了。
他替蘭雪懷松了口氣。
哪知道閑燈聽完之後,完全抓錯了重點,強調道:“我不會生氣的,我也不會受不了他。”
他說的義正言辭,叫唐棋樂聽了之後無語萬分。
半晌,唐棋樂拍拍他的肩膀,歎息道:“你完了。”
同時,他心裡對蘭雪懷的心疼拔高了一個層次,暗道:這個小仙君也真是倒了血霉,怎麽就看上這麽個不通人情的白癡。
閑燈說:“什麽我完了,你的行為奇奇怪怪,看你才是要完了的樣子。”
他懶得再理會唐棋樂,站起來去找蘭雪懷。
蘭雪懷一直在原地站著,儼然是要等著閑燈過去拉他。這行為十分幼稚,但蘭雪懷毫不在意,一雙腿就跟長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閑燈走過去時就頓悟出了蘭雪懷的心思,一面覺得他幼稚的可愛,一面又覺得他霸道不講理。
一過去,閑燈就態度良好地先認錯,緊接著跟蘭雪懷說了一籮筐的好話,哄人的本事已經渾然天成,達到了天下無雙的境界。
他與蘭雪懷說話的時候,外頭驚變陡生,一陣暴呵在門外響起:“你瘋了!你在這裡殺人!?”
另一個手足無措的聲音緊隨其後:“什麽、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自己撞到我劍上來的!”
閑燈耳朵一動,說道:“怎麽回事?”
外面兵器碰撞的聲音沒了,方才一眾打的不可開交的少年圍在一起,成了一個圈。中間有一個腹部中了一劍,哎喲哎喲慘叫的傷患,看衣服的顏色,應該是桃花逐水的修士。
向來,這些少年的年歲都不大,十四五歲的模樣,在慈航靜齋衝突起來,也就是小打小鬧,打一架就完事的程度。只是沒想到刀劍無眼,惹出了人命,一下子,大家都慌了。
為首的白衣少年說:“都讓開!外面下著雨,先把他抬到屋子裡去,你們誰帶藥了嗎?”
眾人一起搖頭,一人提議道:“去裡屋,師尊以前都是在那裡抓藥的,應該會有藥!我認識止血的草藥,我去抓,你們把他抬進去。”
話音剛落,一行人就急急忙忙的抬著重傷的少年,往裡屋走。
閑燈心中想道:裡屋?哪個裡屋?慈航靜齋這麽大,應該不是我們躲著的這個裡屋吧?
剛想完,那扇關的不怎麽嚴實的大門就被踹開了。
閑燈:……
這烏鴉嘴說什麽靈什麽。
來不及躲藏,屋內三人當即暴露在少年們的視線中。
少年們沒料到慈航靜齋裡還有三個人,六把仙劍齊齊亮出,劍光大作。
“你們是什麽人?!”
場面僵持,蘭雪懷當即神色冷冷地擋在閑燈之前。
閑燈被問得一個激靈,正想說話,卻不料,那白衣少年看清楚他的臉後,神色大變,手中仙劍“哐當”一下落在地上:“師、師、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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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哼,雨女無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