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燈心裡想的直打鼓,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 懷中的鳥蛋沒兜住, 碎了一地。可是這個時候他也沒心思管這些鳥蛋了。
後山那兩個男人其中之一竟然是元虛子!
閑燈本來還不確定的, 聽到剛才那個男人的聲音之後,他的記憶就如同潮水一樣被喚醒了。
他心中想道:元虛子,小清洞天的副洞主,他到底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事情不能在大廳說, 而要去後山說?
並且,那地方說是後山,倒不如說是荒郊野嶺更合適。
閑燈越想越古怪,而且最重要的是,蘭雪懷還跟元虛子在一個地方,倘若元虛子心懷不軌,蘭雪懷怎麽辦?
他對無字磐石沒興趣, 可是不代表別人對無字磐石沒興趣。這東西在修真界是個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人人都想要,人人都要搶。否則, 小清洞天也不用這麽防著了。
只可惜, 千防萬防, 家賊難防。
閑燈沉思片刻, 召出了雲鵲, 急急往後山跑去。
他對小清洞天不熟悉, 只能追著那個黑衣人身後跑。結果對方十分警惕, 七拐八繞之後,他就把人給跟丟了。閑燈停下腳步,握著雲鵲又往前走了百米左右,忽然間停了下來。
閑燈面前,正有一面看不見的結界,將他的腳步給擋住了。
他伸出手在面前拍了拍,空氣被他拍出了水波紋的形狀。
“結界?小清洞天布置的嗎?”
閑燈心中不解,又推測道:“既然這裡已經有結界了,說明離無字磐石也不遠了。”
他嘗試著解開結界,但小清洞天的結界豈是這麽好解開的,他把各種咒語都試了一遍,最後也是徒勞。
甚至到了最後,閑燈沒了耐心,十分粗魯地拔出雲鵲,開始野蠻地撬動結界,不過效果不明顯,這結界還是穩如泰山。
閑燈嘖了一聲,用力的踹了一腳結界。
“什麽東西!”
誰知道,這一腳踹下去,卻是有了些動靜。原本平靜的結界忽然蕩開了水穩,只聽得悶聲一響,有什麽東西從山上滾了下來。
閑燈所在的位置正好是一個山崖,山地成斜坡走勢,到他的腳邊就是一塊平地。
他聽到這個東西發出的動靜,頓了一下,想道:“結界破了的聲音是這樣嗎?”
跟肉砸在石頭上一樣,怎麽聽也不像是結界打開的聲音。
閑燈又敲了一下結界,沒反應,仿佛剛才的聲音就是曇花一現。
他尋著那個悶聲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思考怎麽去往後山去。
前方就是聲音發源地,閑燈站定,看到了一團黑漆漆的人影滾在地上。
想必是從山上滾下來的,閑燈看了一眼四處,心想,也對,這後山黑的要死不說,晚上還不點一盞燈,如今秋天多楓葉,把山路都給鋪滿了,一時不慎踩空了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道這個修士是從哪個地方滾下來的,要是矮一點的山頭還好,最多缺胳膊斷腿,要是從高處滾下來——現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氣。
“喂,你死了沒?”閑燈站在遠處,喊了一聲。
這個人是從結界裡面滾下來的,滾到了結界邊上就停住了,估計是被結界擋住了。
閑燈心裡便是想救也沒那個本事。
他問道:“能動嗎?你是哪兒的修士?小清洞天的?”
問了好幾遍,那人都不開口。閑燈懶得再問,走近了一些,越走近,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就越清晰。他鼻尖動了一下,暗道:好濃的血腥味兒,這人滾到什麽地方去了?難道是從刀山上滾下來的?
這時,他想起了那個行蹤詭異的黑衣人。
“不好,恐怕裡面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閑燈拍了一下衣擺,卻是有些著急:倘若是那個副洞主心懷不軌對小清洞天做出什麽事來,那也不是他管得著的。
再者,老君一直叮囑他不要多管閑事,管閑事就會惹禍上身,閑燈已經吃夠了苦頭,老君就是看穿了他的本質,所以才從來不讓他下山。
可是,轉念一想,蘭雪懷也在後山,他的心就七上八下的不穩了。
“別的管不著,蘭若還是要管一管的,他的事也不算是閑事。”
閑燈敲了敲結界,企圖弄出點動靜讓裡面的人聽見。只可惜,那人傷的太重了,隔著結界閑燈都能聞到血腥味,而且對方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他這麽敲兩下,能聽見才有鬼了。
結界波動了片刻之後又沒了聲息,閑燈懶得再管這個人,準備抬腳往另一個方向走,看看那後面還有沒有能進去的地方時,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動了一下,翻了個身,嘴裡發出了一聲低吟。
閑燈腳步一頓,臉色一白,猛地轉頭:“蘭若?!”
這個聲音,不是別人,太熟悉了,正是蘭雪懷。天色太黑,閑燈看不清那人的衣物——當然跟他本人不樂意看也有關系,這會兒聽到聲音之後,閑燈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來,他狠狠地砸了一下結界。
“蘭若!是不是你?”
他手掌被結界的反噬震的微微發疼,當然,此時也顧不得手中的這點疼痛。一瞬間,雲鵲從刀身變作一直藍尾鳥兒,幽藍色地火焰瞬間包裹了這一處的結界,閑燈這些用了十成的靈力,同雲鵲一起震開了結界。
結界終於露出了一小個口子,剛好能夠讓他經過。閑燈咽了咽喉嚨中翻上來的一口鮮血,暗道:小清洞天的結界果然名不虛傳,強行突破之後對靈脈的損害竟然這麽大。
他連忙走上前,將蘭雪懷從地上扶起來。對方還穿著走時的那件衣服,只是衣服上已經全都是鮮血,變得汙跡斑斑,他的心口處,真有一道十分駭人的傷口,正在流血。閑燈把自己的衣服下擺撕了一塊下來,又從懷中掏出了一瓶鎮痛止血的藥丸,碾碎之後灑在了布條上面,纏在蘭雪懷的胸前。
蘭雪懷被這個動靜給疼醒了,抬眼一看,閑燈正看著他:“你怎麽傷成這樣?”
蘭雪懷目光一凜,死死地盯著他。
閑燈道:“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我要是不來你今天就死在這兒了!”
他原本還在糾結怎麽跟蘭雪懷說自己發現的那件事,畢竟元虛子怎麽說也是小清洞天的副洞主,他一個外人上人家家門口來造謠對方有不軌之心,這不是上趕著找死嗎。但看蘭雪懷這幅樣子,閑燈便已經猜到,裡面出大事了,只是有結界的封印,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傳到外面去。
他一把抓起蘭雪懷道:“走!”
蘭雪懷仿佛才從驚詫中反應過來,反手握住閑燈的手,閑燈倒吸一口冷氣,被蘭雪懷抓過的地方已經多出了一道紅痕。
未免也太用力了些。
閑燈道:“這地方不方便說話,我們先回你屋裡。”
蘭雪懷忽然開口:“不行,不能回屋裡,直接走。”
閑燈面露疑惑,蘭雪懷道:“去蘭陵,找我父親。”
閑燈被蘭雪懷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連忙道:“好,你說了算。”他看了眼被破壞的結界,繼續道:“小清洞天的結界一旦被破壞,裡面的人一定知道的。事不宜遲,那就現在出發,你能走嗎?”
蘭雪懷點點頭,抿著唇什麽都沒說,往前走了一步。
誰知道,剛走出一步,他就吐了一口血。
閑燈立刻將他扶起:“算了,還是我背你吧。你這個傷勢能走路才怪。”
說罷,不等蘭雪懷反應過來,閑燈就一把背起了他。蘭雪懷悶哼一聲,閑燈連忙問道:“我是不是壓到你的傷口了?”
誰知,對方沒有回答,竟然是趴在他肩頭昏過去了。
恐怕,蘭雪懷已經到極限了。
只不過,方才硬撐著不敢暈是什麽原因?
閑燈小心翼翼地避開大路,還是自作主張的摸到了蘭雪懷的房間,快速收拾了幾件衣服。他拿著衣服,準備給蘭雪懷換上的時候,終於知道了蘭雪懷撐著不敢暈的原因——對方的懷中,正緊緊地抱著一卷古書。
閑燈拿起書翻了兩頁,裡面什麽字都沒有,拿在手上也不像個什麽特殊的東西,值得蘭雪懷死不松手?
“難道是無字磐石?”閑燈脫口而出,他心中駭然,喃喃自語道:“無字磐石怎麽被蘭若帶出來了?”
罷了,現在蘭雪懷昏了過去,要問什麽也只能等到他醒來問。
閑燈在房間裡匆忙的收拾了幾件衣服,趁著夜黑,帶著蘭雪懷翻出了小清洞天。一路狂奔,到了岸邊,要出小清洞天,就必須從中這裡乘船。閑燈心知自己招惹了麻煩,大船不能坐,只能找一艘小船。
四下一看,東南面的碼頭正泊著一艘船,船家正躺在碼頭上面歇息。閑燈先將蘭雪懷輕輕地放在船上,然後自己跳上船,船家醒了過來,看到兩個陌生的少年在他的船上,立刻驚呼:“你們誰啊!”
閑燈道:“船家,你的船借我們一下!”他往懷中一摸,摸到了一塊玉,扔到了船家懷中:“你就當我買了你的船。”
他強買強賣,船家並不同意,站在碼頭上張牙舞爪地大喊。閑燈恐他招來修士,又召出雲鵲將他給拍暈了,小船一路南上,過了一天一夜,靠岸了。
蘭雪懷也足足昏迷了一天,上岸時,他終於醒了。
閑燈靠岸,立刻給他買了糕點和水,倒了一杯給他,問道:“你的傷口還疼麽?”
一日一夜,都是閑燈在照顧他。
蘭雪懷喝完水,吃完糕點,有了力氣,道:“多謝。”
“你謝我幹什麽?你我之間還講這個。”閑燈頓了一下,道:“此去蘭陵還需要三天時間,你傷勢沒好,我就自作主張,將你帶到了驪山。穿過這個鎮子往前走一段路,就能到破兒洞了。”
誰知,蘭雪懷去不領情,忽然推開上前扶他的閑燈,說道:“你不必幫我,我自己去蘭陵。”
閑燈疑惑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蘭若,是我自願幫你的,我都把你帶到驪山了,你卻要跟我劃清界限?”
蘭雪懷的手捏成了拳頭,又松開。
“我沒有要和你劃清界限。”
忽然,他伸手摸了摸自己懷中,空蕩蕩的,他臉色大變。
閑燈道:“你在找無字磐石嗎?”他恍然大悟:“不好意思,船上有個地方破了個洞,我拿去堵洞了,不然海水進來,咱們倆可撐不到上岸。”
他彎下腰,把卷成了一卷的無字磐石從洞中取出,無字磐石靈力環繞,完全沒被打濕。
蘭雪懷面色一僵,道:“給我。”
閑燈放在手上拋了兩下,扔給他,“你就是為了這個東西才受傷的嗎?蘭若,你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就不要你去蘭陵。你現在可以試試你能不能打得過我。”
蘭雪懷抬頭,盯著他。
閑燈心中有萬千疑問,到了嘴邊,最想問的還是蘭雪懷的傷勢。
沉默半天,閑燈道:“好吧好吧,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我剛才騙你的,我會帶你去蘭陵的,只是要等你的傷口好了為止。否則你按照你現在的身體,我看是禦劍都難。”
蘭雪懷抿了抿嘴唇,低聲道:“小清洞天內有人叛變,企圖奪無字磐石,洞主死前托付我將無字磐石帶出,去蘭陵尋我父親。”
閑燈“啊”了一聲,他摸了摸鼻子,道:“節哀。”
沒想到,那個慈眉善目的洞主竟然就這麽死了。
閑燈反問道:“叛變的人是元虛子嗎?就是你們的副洞主?”
蘭雪懷詫異地看著他。
閑燈擺手:“你別以為我跟他是一夥的了,我跟你說,我是看到了……”
他把自己在後山看到的事情全都跟蘭雪懷說了,遺憾道:“本來我應該先跟你說的,但聽起來像我搬弄是非,我……抱歉。”
蘭雪懷道:“此事非你之過,你不用道歉。”
蘭雪懷師門內亂,師尊被殺,他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義憤填膺的跟著悲傷、憤怒,可是他的心波瀾平靜。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要跟蘭雪懷道歉,閑燈摸著自己心口,確實是什麽情緒都感受不到。
“先上岸吧。”閑燈提醒道。
兩人站在船上說了半天,閑燈又把無字磐石給取了出來,船艙裡已經積了一小灘水,恐怕再說下去船就要沉了,於是不得不先上碼頭。
閑燈跳上岸,又伸手去拉蘭雪懷。蘭雪懷沒動,他看著閑燈,說道:“你不怕被我連累?”
閑燈道:“什麽連累?”
話音剛落,一則消息出現在碼頭的公示欄上面,閑燈視力好,一眼就看到了,說的正是小清洞天內亂的事情,只是犯上作亂之人從元虛子變成了蘭雪懷。
閑燈慢慢念道,眼睛越瞪越大:“蘭雪懷私藏無字磐石叛逃小清洞天,現與天機變三司二省合力追拿?放屁!”
他猛地抓住蘭雪懷的手,將他從船上拉倒岸上,同時,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將蘭雪懷罩住——公示欄上,還有蘭雪懷的畫像。
“我說這個元虛子怎麽敢策劃這一出,原來是早早地就想好了後路。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不管他這一次搶奪無字磐石成功還是不成功,最後的罪名都是你來擔的。”
難怪,閑燈在心中想道,這個元虛子真是個老奸巨猾的貨色。
小清洞天結界幾乎無人能破,他利用職務之便將天機變等來客安置在距離後山十分遠的別莊,如此一來就算是後山事變,他們也難猜出發生了什麽。洞主抱樸子已死,他的門生除了蘭雪懷,恐怕也死的差不多,現在小清洞天活著的人全是元虛子的人,豈不是他想怎麽編就怎麽編?
蘭雪懷面容難堪,閑燈轉念想到元虛子對蘭雪懷的關懷可謂是無微不至,他只是短短的住了幾天便有所察覺,可見這位元虛子在蘭雪懷心中地位不低。但是對方竟能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真是辜負了蘭雪懷的情誼。不過,自己此番評論已是失言,他連忙閉嘴:“我沒有說他不好的意思。”
蘭雪懷道:“你不用和我道歉。”
閑燈愣了一下,他若有所思片刻,冷不丁,他張開雙手抱住了蘭雪懷。
原本,他是想把蘭雪懷抱在懷中安慰的,結果身高差了人家一點,這麽一抱,倒像是他鑽進人家的懷裡。不過,這麽抱著就抱著,意思一樣能傳達到,閑燈說:“蘭若,你別怕,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
蘭雪懷抓緊了自己的衣角,慢慢地抬起手,用力的回抱住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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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