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雪懷推開離自己最近的一名修士,成了眾多呆滯的人中, 唯一一個反應過來的。
他眉頭皺的死緊, 卻是少了以往胸有成竹的樣子,一步走的比一大, 一步跨的比一步快, 到了最後,甚至開始跑了起來。
擋路的修士被他推的東倒西歪, 亂七八糟,也紛紛回過神。
“怎、怎麽回事?怎麽突然變天了……”
“我剛才好像看到了雲鵲, 我沒看錯吧?”
“我、我也看到了,為什麽這裡會出現妖刀?難道是那個小妖女乾的?”
“不可能, 此刀隻認陰山子為主, 並且圍剿無妄山的時候,大家都看見了,這把刀已經斷成了好幾截, 它、它怎麽可能自行修補了!”
“除非……”
說到這裡, 聲音忽然就消失。
一個念頭,在所有修士的心中騰空而起。
除非, 陰山子根本就沒死!
但是——那怎麽可能!
眾目睽睽,所有人親眼看見的, 他被定海昆侖扇碎了魂, 又跌落了陰山裂縫, 必死無疑。又或者, 他難道真的有什麽通天本事, 起死回生了嗎?
一時間,諸多修士冷汗紛紛落下,面面相覷地站在原地,誰也不敢做第一個打頭陣去看陰山子的人。
忽然,一個男人嘶吼一聲,從下面往上跑去,有人認出他來,連忙說道:“是王掌門!”
是了,自從王掌門的侄兒死在陰山子手下之後,他便痛恨上了陰山子,還連帶著所有陰修。平日裡但凡是看到陰修都會抓起來毫不猶豫的打殺一番,如今要是見到真的陰山子,還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
卻不料,雖然有了王掌門打頭陣,眾人還是不敢往前走哪怕一步。
直到師妃仙也往仙台走,一人才喊道:“師姑娘!”
師妃仙停下腳步,那人連忙追上去,說道:“師姑娘,我跟你一起去!”
說話的,是一名和師妃仙差不多大的少年。眾人定睛一看,發現這名少年身上穿的是慈航靜齋的衣服,正是謝西樓。
謝西樓道:“師姑娘,你一個人去太危險,我、我跟你一起去!”
師妃仙淡淡地看著他。
謝西樓被看的有些臉紅,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我、我知道我的那個、靈氣沒有你高強,但是我肯定不會拖你後腿的!兩個人、兩個人肯定比一個人強!”
“西樓,你別跟上去搗亂了,上面已經有蘭雪懷在,再去一個師姑娘足夠應付。”這時,唐棋樂走來,順勢插嘴進來,“你留下來,跟我解決另外的事情。”
謝西樓連忙轉身,看到唐棋樂,“唐前輩!”
師妃仙也朝著唐棋樂點點頭,喊了一聲前輩之後,拱手告辭,往仙台上趕去。
唐棋樂蹲下身,用手撥開了腳下的一具屍體。
一人吼道:“你幹什麽!”
唐棋樂抬頭,見到一個有些微胖的修士,他說道:“你是……”
那名胖修士喘息不已,咽了咽口水,似乎才從陰山子巨大的威壓下面喘過氣來,開口道:“你手裡的是我師弟。”
他一邊說,眼中已經有了淚花,抹了一把眼睛。胖修士衝過來,將自己師弟抱起,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他的遺容。狠狠側過頭,他又忍了忍,最後忍不住破聲哭了出來。
唐棋樂唏噓了一刻,道:“我姓唐,略懂歧黃之術,這位仙君,我看你的師弟好像不是被邪氣入侵而喪生的,因為一時感到有些好奇,冒犯了他,還望見諒。”
胖修士胡亂的擦了一把臉,也回答道:“我姓陳,叫陳遠帆。這是我的小師弟,你說他不是邪氣入侵,是什麽意思?”
方才,那些黑霧中煞氣大發,在裡面死去的人,一半可能是被小鬼咬死的,而另一半就是被邪氣入侵給慢性殺死的。就算是逃離了黑霧,體內的邪氣一時半會兒也清楚不乾淨,會影響到今後十幾年的時光。所以眾人痛恨邪魔外道並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它殺人了還不夠,還會持續影響修仙之人的根基。
也正是因為如此,就算地上倒了一大批人,身上雖然沒有咬傷,但是眾人也沒有生疑,而是堅定地認為他們是被邪氣入侵之後才死。
唐棋樂解釋道:“但凡是受邪氣入體而亡的人,一般死後,臉上都會呈青黑色,並且十指的指甲烏黑,然後自然脫落。這一點,不用我說,相信大家都知道。但是你看看你的師弟,他臉色並沒有發生改變,十指也正常,說明他並沒有被邪氣入體。陳仙君,你再探一探你師弟的靈力。”
陳遠帆半信半疑,握住他師弟的手腕,送入一絲自己的靈力探去,忽然間,他臉色大變。
師弟的體內空蕩蕩的,哪還有什麽靈力,像是一個被抽幹了水的乾癟菜葉,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唐棋樂見到他的臉色就明白了一半,又說:“陳仙君,你再探一探師弟的內府丹田。”
陳遠帆堅信不疑,毫不猶豫地按照唐棋樂的指示去做,這一探,他的臉色更加慘白。
唐棋樂了然,說道:“是不是沒有了金丹?”
陳遠帆面如土色,如遭雷擊地點點頭。
唐棋樂道:“節哀。陳仙君,你師弟何止是沒有了靈力和金丹,他的元神恐怕也飛灰湮滅了。不止是你的師弟,在座各位都可以去地上探一探屍體的氣息,到底有多少人是因為邪氣入侵而死,多少人是被抽幹了靈力和元神,魂飛魄散而死。”
此話一出,看熱鬧的修士紛紛檢查起自己同門內死去的師兄弟。
漸漸地,聲音匯聚在了一起。
“我……我師兄的金丹沒了!”
“我師姐的也是……”
“師尊、師尊的靈力沒了!!”
……
唐棋樂安撫道:“諸位,我想,這其中必定有什麽蹊蹺。”
陳遠帆說:“什麽蹊蹺!為什麽會這樣?是那把妖刀雲鵲的緣故嗎!”
唐棋樂道:“稍安勿躁,我也很想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不能是我發現的這件事情,大家就找我發脾氣吧。既然小乘聽法會是童掌門舉辦的,不如大家一起去找童掌門要個說法,相信他一定能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畢竟……死的也不是什麽小貓小狗,都是諸位的至親兄弟!”
三言兩語,唐棋樂便將所有的矛頭撥到了童夢身上。
眾人被他忽悠的雲裡霧裡,卻也抓住了一個重點。
是了,小乘聽法會是由童夢舉辦,在他的地盤上出事,理應是去找他麻煩的。而且,小乘聽法會的結界從來都是層層疊加,由天機變和三司二省共同看管,可以說是牢不可破。除非是看守者監守自盜,否則不可能會出現這麽大的紕漏。
當然,最值得懷疑的一點是,已經出了這麽大的事,死了這麽多的人,甚至連疑似陰山子的刀,陰山子的人都出現了,童夢卻還不現身。
唐棋樂話音剛落,一名女子蓬頭垢面的跑來。說是蓬頭垢面有些誇張,只是因為她平時給自己打整的頗有些吹毛求疵,所以現下頭髮亂了,衣服也亂了,看著就顯得“蓬頭垢面”起來。
此女一站定,大驚失色:“搞什麽東西?蘭雪懷呢!不對,阿囡人呢?”
唐棋樂問道:“你是誰?”
這位蓬頭垢面的女人就是童星。她被閑燈捏暈了之後沒暈多久就起來了,可見閑燈下手時留了幾分情面。她一醒來,簡直怒不可遏,一想到自己全心全意為“阿囡”著想,結果這個蠢女人的心中還是只有他那個死鬼老公,竟然跟他老公合起火來把自己給弄暈了!
幹什麽?她看起來就那麽凶,就那麽不講道理,就一定會棒打鴛鴦嗎!至於嗎,還把她弄暈了之後才私奔!
童星罵道:“你管我是誰!我問你,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女的,這麽高,比我高一點,穿著一件白色的外套,臉長得、呃、長得很好看的那種!”
唐棋樂嘴角一抽,心裡一驚,暗道:這他媽不是閑燈嗎。
童星四下一看,才反應過來周圍奇怪的地方,又問道:“你們不是在舉行小乘聽法會嗎,怎麽搞成現在這樣的?被人屠了滿門了?我表哥呢?他人在哪裡?沒出來為你們出頭?”
唐棋樂暗道:這些么蛾子正是你的表哥搞出來的。
陳遠帆看到童星,一眼就把她認出來,便道:“童夢他表妹,你表哥人在仙台上,不管他出不出來,都必須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童星一頭霧水。
唐棋樂便將來龍去脈都解釋了一遍,童星越聽,臉色越差。
“你胡扯,有我表哥在,怎麽可能發生這些事情!你什麽意思,你誣賴我表哥?”
陳遠帆見她還敢抵賴,卻是也說:“好,既然童掌門問心無愧,那我們就一起去會會他。”
一行人不由分說,將童星強行帶去了仙台上。
而仙台上的場景已經是混亂不堪。蘭雪懷顯然跟童夢已經有過交鋒,後者胸口正在汩汩不斷的流血,被折枝一劍穿了左肩,釘在了旗台這下,但他神色癡狂,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唐棋樂等人的到來。
“表哥!”
童星尖叫一聲,就要上前扶起童夢。
卻不料,被人攔住了。童星以為攔住她的會是唐棋樂,正想破口大罵,一轉頭,發現攔住她的竟然是悅意夫人。
悅意夫人估計也被仙台上的一場惡鬥給波及到了,身上並沒有好看到哪裡去,衣服也破破爛爛的,沒了平日的風度。她攔住童星,一字一句地說道:“別靠近你哥。”
童星急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二姨,你這是什麽意思!”
悅意夫沒辦法跟她解釋更多的,只能強行把童星的靈力給封住,把她拖到自己身後來:“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待在我身後,哪裡都不準去!你哥已經瘋了,我救不回他,再救的下場就是要被他殺了。你最好也不要靠近他,否則死的就是你!”
另一頭,唐棋樂找到了半暈過去的假仙尊。
他跟陳遠帆等人拚命的搖晃假仙尊,似乎想把他搖醒問問情況。悅意夫人插嘴道:“不用搖晃了,這個人是假的,不是真的明德真君。”
唐棋樂大驚失色道:“什麽?假的?!不可能吧!”
陳遠帆連續被一系列驚雷劈的都劈習慣了,竟然沒有被假仙尊一事震驚到,而是連忙追問:“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們在台下,死了、死了無數的兄弟。”
悅意夫人閉上眼,歎息了一口氣:“假仙尊是童夢找來的,你們死去的兄弟是——是跟那個陣法有關。我也是剛剛聽小妖女說的,這個陣法是個南疆的邪術,可以抽取活人的靈力和元神,用作活祭。”
眾人隨著悅意夫人的目光看去,只見仙台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陣法,陣法中還躺著一個生死不明的男人。黑色的符咒蠢蠢欲動,似乎想要繼續捆住他,卻在下一刻,被蘭雪懷給打散。
陳遠帆道:“活祭?那不是、起死回生的東西嗎?童掌門……童掌門要起死回生誰?”
人群中,一名少年尖叫出聲:“是陰山子!!是陰山子!!陰山子就是他復活的!”
這三個字一出,比“活祭”更讓人感到害怕。聯系到方才大家看到的妖刀雲鵲,一時間,這個說法到真的說服了眾人。
只是,童夢復活陰山子幹什麽?
唐棋樂無語片刻,正想開口解釋:這、你們完全搞錯了吧!
可惜,還沒輪到他編好一整套的謊言,那個引發人群恐慌的少年便召喚出自己的仙劍,不受控制的往陣法中倒在地上的男人殺去。
而陣法中的人一動不動,像個死人一般。此人,便是閑燈。
他暈過去的真相十分簡單粗暴——閑燈方才氣急攻心,妖刀雲鵲落在他手上後,他根本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往前走一步。那刀似乎隨著他的靈力變化而變化,閑燈直接倒在地上失去意識之後,刀也成了一把沒什麽用處的刀,落在他身邊。
可謂是雷聲大,雨點小。
但是,也怨不得閑燈,童夢搞來的這個邪法過於駭人。那麽多人的元神和靈力拚命的往閑燈的身體裡面擠——他又不是一個死人,死人的身體中才沒有自己的魂魄。他是一個活人,活人就有自己的元神,外來的元神和他的元神廝殺在一起,閑燈沒被撕的碎了魂魄就已經是不得了的勝利了。
就好比閑燈若是一個死人,一個空碗,倒水進來確實是可以勉力接受這幾分元神,但也不能一次性倒太多的水,否則這碗就會因盛不下的緣故而破裂。
而他現在是個活人,情況就更加不理想。相當於一碗已經滿了的水,若是想要再倒水進來,必須要把原本的水舍棄才行。也就是說,外面的元神和靈力脫離了自己主人的軀體,都在尋找下一個軀殼,廝殺爭搶。而閑燈自己的元神還在自己身體裡,就免不了要跟它們有一番惡鬥。元神與元神之間的撕扯,比萬鬼啃噬心臟還要痛苦。
他現在已經無力抵抗任何外來的攻擊。
好在,那名少年的仙劍一飛出,半路就被兩道凌厲的劍光給斬落。
一道十分凶殘,不但斬落了劍,似乎還想要了少年命的劍勢是出自蘭雪懷。
一道稍顯稚嫩,隻堪堪攔住了劍的劍勢,是剛剛強行衝突被封靈力的童星。
那少年見到自己的劍被斬落,大吼大叫起來:“你們瘋了!!!他是童夢復活的陰山子!!!我殺了他為民除害!!!”
蘭雪懷冷著臉色,穩穩當當地站在閑燈面前,誰也不能往前走一步。陰寒的眼神落在少年身上,似乎已經將他千刀萬剮。那少年被他看得噤了聲,狠狠地打了一個冷顫,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幾步,想要找地方躲起來。
而童星——在罵架方面,童星除了輸給素音之外,還沒輸給過任何人。
這少年一吼,她也來了脾氣:“我看你他媽才瘋了!陣法裡躺的那個不是蘭雪懷他老婆嗎?!你殺人家老婆你還有理了!”
陳遠帆一愣,下意識說道:“什麽?”
站在後面的一乾修士也被這一個變故驚到了。
什麽老婆?蘭若什麽時候娶妻了?
童星揉了揉眉頭,無語地說道:“搞錯了吧?哪裡有什麽陰山子?他早就死的渣都不剩了好嗎,你們有必要大驚小怪,自己嚇自己嗎?我認識陣法裡那個人,就是個普通人而已,她已經夠可憐了,現在還懷著身孕呢,殺她就是一屍兩命,你們是男人嗎!”
一時間,現場一片寂靜。
陳遠帆似乎難以置信,誰知道悅意夫人也嚴肅地點點頭:“小星說的沒錯,她確實只是一個普通人,不過她什麽時候懷孕的?”
童星道:“早懷了,說來也慘,前三個都沒保住,這是第四個了,再叫這小子一劍下去,還能行嗎,我一個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你們能不能看準了人再殺?!”
陳遠帆等人是又驚又迷惑,把最後的目光放在唐棋樂身上。
唐棋樂渾身一凜,忽地像是受了什麽不得了的責任在肩上,就差搭個戲台子立即開始他的表演——連忙歎息道:“你們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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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燈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交友要慎重,以及自己說過的話,早晚會得到自己應有的報應
蘭蘭——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老婆懷孕了——!!
還有三個沒懷住[。]
不知道小燈起來之後怎麽面對這已經變了天的修真界呢,正所謂流言蜚語害死人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