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奇秋默默感受腰上的力道,自己明明還沒拒絕,那手臂已經又收緊了兩分,這態度好像自己萬一真的開口,鮮明樓就當場給自己來一個過肩摔。
就連四娘也翻了個白眼。吳丹在不遠處看的快要窒息了,這是什麽女鬼,竟然連翻白眼都這麽美!
五指驟然發青抓向鮮明樓那礙眼的手臂,王四娘道:“我家大官人也是你碰得的!”
中途到底被趙奇秋輕輕一撥攔下來,四娘便哼了一聲,不情不願重新坐穩,將碎發別向耳後,口中感歎:“討債鬼哦,到底什麽時候才死啊!”想想不由更生氣,以前大官人救了他那麽多次就算了,現在可好,長大了,這下等到自己投胎,那臭小子也不一定會死哦!
誰知她說完,趙奇秋背上一沉,側臉看去,那張呆臉此時就靠在自己肩頭,氣的四娘狠狠一腳啟動。
吳丹目瞪口呆的望著摩托車載著三個人又轟轟的啟動,這次隻開出去五十米,連車帶人就通通不見了,呆滯良久才喃喃道:“我……我也想看……”隨即謹慎問道:“那實習生又怎麽回事啊,他就這麽跟上去了,這合適嗎?”
帶著身體下來的同事打了個哈欠,抬手一看表,見離天亮還遠得很,露出高興的神色,才道:“人家合不合適,跟你也沒關系,反正你不合適。”
吳丹非常鬱悶:“我又怎麽了?”
“……你能跟那‘實習生’比嗎?鮮明樓是什麽能耐,誰敢多說他一句?別覺得他現在在永深市有名,他在海京更有名,大家都知道他的時候,人家才上初中,那會兒你還不知道幹嘛呢!而且,真以為誰都敢跟著伍百年走,他們早就認識的。”
吳丹一驚:“那是鮮明樓?!他來海京了?”跟漫畫裡完全不一樣啊,說好的柔弱倔強美少年呢?!獄長大人的氣質倒是很符合……
“什麽叫來海京,應該是回海京好吧,”任務輕易完成,大家心情都很好,對教育新人也猛來了興致:“你這幾天都幹嘛了,不關心新聞嗎,離家出走好幾年,這可是大少爺第一次回海京,飛機一落地報紙就登出來了。”
“不是大少爺,應該是二少爺吧!”
“……有錢人的世界誰知道。”
又聽了幾句,吳丹不由開始懷疑自己的智商,什麽原配、後媽,什麽繼承權,什麽鮮明樓、鮮明海、鮮明鏡???難道鮮明樓不是黑匣子直播裡那個永深市的怪物新人嗎,原來他不是父母雙亡沉迷送命,而是豪門恩怨離家出走啊!
看來論壇資料要大換血了!
吳丹一摸口袋,拿出便簽本記了兩行,激動的不能自己。心說來新建局上班真是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短短一個晚上,不僅見到了監獄長大人本尊,還有這麽多內幕!
伍百年在永深市救了鮮明樓就算了,鮮明樓竟然回到了海京,而且看他跟著伍百年的樣子,肯定是為了救命恩人啊,根本不是為了財產才回來,太可恥了,竟敢抱的那麽緊,下次跟你拚了!!
吳丹滿面紅光,手裡一空,便簽本沒了,他茫然抬頭,孫建航把便簽本扔給旁邊的下屬,也沒說話,夾著地圖就走了,只剩下組長笑眯眯的搖了搖便簽本:“一切消息禁止外傳。”
吳丹:“……”這都是些什麽惡勢力啊!
——
趙奇秋可算領略了四娘的車技,下車的時候才活過來,暈乎乎的揉了揉眉心,抬眼時澄水寺的大門已經在眼前。
鮮明樓下車後站在石階上,抬頭望著頭頂澄水寺三個字。
也是因為他戴著面具的緣故,趙奇秋總覺得他看什麽都像傻瓜一樣專注。
滿山闃靜幽暗,只有洞開的大門裡有燈光,四娘率先拾級而上,趙奇秋總不能不進家門,跟著走了幾步,身後也有了腳步聲,鮮明樓三步並作兩步登上台階。
跨過門檻,踏上原來澄水寺的青磚地面,鮮明樓腳步猛地一頓。
眼前豁然波光粼粼,出現了大片的池塘。
池塘中央,兩排樸實無華的燈籠延伸出去,朦朧光線照著一條纖細的木質棧道,棧道直通亮堂的正殿,遠處屋簷廊角,幽靜古樸,寬闊的回廊寂靜無聲,一根根廊柱漸遠漸融入黑暗。
巨大池塘光澤如鏡,黑不見底,周圍植物生長則十分野蠻,有花有草,灌木叢生,雜亂的影子高高低低環抱著池塘,幾乎佔滿了庭院的邊界,以至於唯一的道路就是池塘中央的棧橋。
鮮明樓呼吸不由停滯,眼前的景象宛如另一個空間,外界的一切嘈雜在這裡都無法繼續存在,當踏進這裡,輕易便令人感到被錯亂的時空所保護,澄水寺本身,就仿佛牢不可破的結界一般,這……是那個人居住的地方。
走了幾步,趙奇秋再次感覺到身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只不過這一次,那種侵略感竟然消失不見,惹得他回頭看了一眼。
“你還來不來?”趙奇秋道。
鮮明樓一言不發跟上,木質棧道踩在腳下吱嘎作響,明明有三人,眼下卻只有他一個人的身體有重量。
周圍池水只有晚風掠過的波紋,沒有植物,也不見活物遊動的跡象,可無意中,鮮明樓余光仿佛看到什麽,不由注視過去,就只見棧道之下,再一次出現幾點細微的銀光,比螢火更小百倍,當鮮明樓注意到它們的時候,水面的反光都仿佛消失了,只有那點點微光,在下一秒,猶如銀筆在黑布上劃出痕跡,流星一般遊過,形成數道銀線,很快又一起沉下去了。
妖怪?
為何感覺不到妖氣?
鮮明樓隻微一停頓,便又跟了上去。
隨著深入,四周環境越發清幽,他默默觀察,越發覺得這裡和他想象的伍百年生活的地方完全相同。
澄水寺取“澄清”之意,因山上泉眼,百年前一直叫“登水寺”,靈氣重啟前,這座寺廟順應時代,早就被私人承包,香火一年比一年旺盛,就連庭院的青石磚,也被打磨的光亮溫潤。
穿過一條厚重的廊道,前面的青年驀然站住腳步,注視著一旁的庭院。
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鮮明樓很快便覺察到,院中幾盞提燈雖發出暖黃微光,四周卻沒有任何飛蛾蚊蟲的痕跡。
這一處庭院的大小和正門口的池塘沒有可比性,但勝在小巧而精妙,充滿幽寂之情,園中植物生長雖茂盛,卻經過精心布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條潺潺細流蜿蜒穿過小院,湧進終點的石缽中。
水不斷從石缽粗糲的邊緣溢出,衝洗下方的石台,又與溪流匯聚在一起,淅瀝瀝作響,在它不遠處,則砌著一處低矮的木台,上面別無他物,只有一個蒲團。
鮮明樓緊緊注視著那不起眼的蒲團,腦海中已經閃過青年在上面閉目靜坐的模樣,心跳不由時快時慢,再一次感到口乾舌燥,又不由慶幸自己此時仍戴著面具。
就聽身邊的青年道:“四姐,我的烤爐呢?”
鮮明樓:“……”
試圖加快腳步的王四娘只能回身乾笑一聲:“給你放在後院了。”
趙奇秋默默盯著王四娘看了半天,希望後者能收到眼神裡強烈的控訴和譴責,誰料這個死女人的良心絲毫沒有動搖,反而想趕緊把這茬揭過去,理直氣壯的道:“桌椅板凳,兩株葡萄,都給你移過去了,放心吧,這就帶你去看,我的大官人,妾還給你留了一片瓜地呢!”
趙奇秋:“……”一個男人怎麽可以連這點自由都被剝奪,他已經習慣了在這個院子裡吃燒烤、曬太陽、寫符篆、看閑書,離家幾天就被換一個地方,活人沒有人權的嗎?!
趙奇秋剛張了張嘴,唇上一片冰涼,一隻手輕輕捂住了他的嘴,四娘皺著秀眉,露出妥協的表情,嘴上卻說著無情到了極點的話:“大官人,有件事妾一直想說出來——你那黑爐子著實有礙觀瞻,放在這個方位,每當妾走過,便感到氣息不穩、戾氣上升,由此可見,那鐵疙瘩可能於風水不利啊!再說那葡萄,去年結的什麽東西,大官人不是都倒牙了嗎,要長成不得再過兩年?先擱後頭養養吧,那邊現在的水土,可適宜長果呢!”
趙奇秋:“……”
“大官人,你看,妾為你重新布置的這處院落,用來參禪靜修、吸收靈氣、鍛煉靈體,都是再好不過的,在這裡修煉,即便受了傷,呸呸,定然都會快一些痊愈。還有大官人你年紀輕輕,切記光陰無情,韶華易逝,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趙奇秋推開那隻手,虛弱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王四娘道:“大官人,有那個時間,多念念經不好嗎?”
趙奇秋:“……”媽!
王四娘竟然羞澀起來:“妾就喜歡你念經時的模……哎呦!臭小子!”
王四娘一抬眼,正對上兩隻黑溜溜的小眼睛,新仇舊恨湧上心頭,頓時覺得那笑臉滑稽,臉蛋也跟猴屁股似的討厭,哼道:“鮮明鏡!別當我脾氣跟大官人一樣的好,我可沒同意你來,撒野就回家去!”
面具後面傳出鮮明樓的聲音:“幾年不見,老阿姨還是喜歡動手動腳,現在時代不一樣了,女鬼猥褻活人是要先承擔法律責任的。怎麽說我也是公務員,為了百年哥的安全,我還是不走了吧。”
趙奇秋:法律?公務員??百年哥???
王四娘:老阿姨?猥褻??不走了???
鮮明樓問:“有空房間嗎?”
王四娘一口道:“沒有!”
鮮明樓看看腳下:“地板挺乾淨的,我就睡這吧。”
王四娘看看自家大官人,又看看鮮明鏡那小子,驟然明白過來——
一不留神,引狼入室啊!!
作者有話要說:趙奇秋:出差不要把無聊的娘們兒扔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