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林中平靜被打破,遠遠的傳來嘈雜的喊叫和碰撞打鬥聲,趙奇秋準備過去看看,鮮明樓攔住了他。
“不用去,已經沒事了。”
很快,趙奇秋就聽接連不斷的欻欻聲,遠處數條蛇影快速的鑽過草葉,逃逸向四面八方。
那黃色的毒霧不知何時已經被破去,再感應數秒,不是自己剛放出來的犯人出的手。
趙奇秋內心也是震驚了,永深市新建局竟然有這樣的實力,前一分鍾才落入陷阱,後一分鍾已經徹底翻盤?
還沒想完,就見秦秉書得意洋洋的試圖勾肩搭背,被拒後毫不臉紅:“明樓,兄弟!我就知道,只要你出馬,管他什麽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乍一聽這個稱呼,趙奇秋一愣,努力不讓自己的目光過多飄向鮮明樓。
原來他現在已經開始用這個名字了?
“想什麽?”
趙奇秋奇怪的看了鮮明樓一眼:“既然是用想的,那肯定不想讓你知道,不然我不就說出來了嗎?”
鮮明樓像是笑了一下,很快又面無表情,仿佛告訴趙奇秋你不說我也知道。
兩人這副準備日常嘮嗑的展開讓秦秉書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實在忍受不了,直接打斷:“所以你倆之前就認識,在海京市?對我想起來了,鮮家不就在海京市的嗎?你一直呆在永深這邊,我都快忘了這茬……我們不去看看其他人嗎?”
趙奇秋斜瞥秦秉書求關注的尊容,第一次配合道:“對,先聯系他們會合吧。”
也不是他逃避和鮮明鏡、現在是鮮明樓了——不是自己逃避和他敘舊,只是這見面也太突然了,想法雜七雜八,別一時疏忽被鮮明樓看出來,要是對方追問,自己的回答既要避開假話,又得避開真話,肯定是漏洞百出。
其他人果然已經脫困,而且都沒有走的太遠,很快重新聚在了一起。
多少都有些狼狽,眾人交代起自己的情況,也是差不多,當時群蛇數量百余眾,可毒霧消失後,不知為何十分慌亂,也不戀戰,稍有衝突便紛紛逃走。
季福邊聽邊搓手上的稀泥,剛才慌亂之下摔了一跤,也不知道抓的什麽,臭烘烘的。聽最後一組說完,他目光忍不住接連瞟向秦秉書那邊。
秦秉書自然把他們那組之前的經歷也說的凶險無比,可外表能看出更多,只見他們那組乾乾淨淨,身上連個多余的樹葉都沒沾上,神態更是平靜,尤其趙奇秋,打從出任務,就沒見他皺一下眉頭。
這都不算什麽,吸引季福目光的主要是現在坐在趙奇秋身邊的那個人。
這小祖宗又是怎麽出現在這的?這次眾人脫困,跟他又有沒有關系?
季福倒想問問清楚,可此時所有人都在,要是鮮明樓不配合,跟平時一樣是個鋸嘴葫蘆,那他面子上不僅下不來,也問不出個屁。
“咳……那個,非常好,我們化被動為主動,也收集到了不少信息。現在已知的,這些蛇數量不少,但大部分妖齡都十分低下,實屬烏合之眾,另外有上了年頭的蛇妖可以放出迷惑人的毒霧,障眼法也對我們有些影響,但我們現在有防備,影響就不大——”
季福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揚了一下手電,視線穿透重重樹影,看向眾人不遠處的頭頂。
那粗壯的樹杈上不知何時靜靜坐著一個短頭髮的男人,身上穿著白衣黑褲,本應是臉的位置,白花花一片,似乎戴著面具,又像根本沒有臉,只是默默的將那張空白的面容對著他們開會的方向,構成了同樣專注的假象。
季福盯著看個不停,連喘氣都忘了,好半天終於反應過來,長長呼出一口氣,渾身倒豎的寒毛才伴隨一股回暖的熱流被捋順。
定定神,季福強行裝作不在意,可聲音明顯是從牙縫裡擠出來:
“鮮明樓,可不可以請你的傀儡下來,在那麽高的地方,實在有點破壞我們會議的氣氛。”
鮮明樓沒說話,伴隨嘭的一聲,樹上率先扔下來一個東西。
季福一愣,等認出是什麽,趕緊過去細看。
地上躺著的是條一掌粗細的灰蛇,看那嚴重變形的頭顱,竟然是被生生捏碎顱骨而死。
想到眾人脫困,這傀儡又專程將蛇屍帶來,季福立馬明白了,衝鮮明樓的方向問道:“這就是吐出毒霧的那條蛇?”
傀儡微微點頭。
眾人檢查蛇的當口,趙奇秋卻盯著這傀儡,內心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只有他覺得這個傀儡如此眼熟嗎?
從穿著打扮,到髮型身高,就連皮膚骨骼都似曾相識!
他強忍著不去看鮮明樓,內心卻有十萬個問號奔騰而過。
今天初見面,他還覺得鮮明樓變化的他幾乎認不出來,外表自不用說,單從神態上,對方就沒有露出曾經熟悉的嘲諷,反倒是面無表情的時候居多。但也只有一開始,那個鮮明樓有點過去的影子,之後,趙奇秋熟悉的種種就徹底消失了。
可現在立在眼前的這玩意兒是什麽?鮮明樓迷惑行為欣賞??
且在場的都像是對這傀儡十分熟悉的樣子,根本沒人提起這傀儡為什麽和海京的“伍百年”那麽相似?
不,還是有人了解的。
趙奇秋感覺到一道十分與眾不同的目光,抬眼望去,就見江清河坐在原地動都沒動,眼中只有那傀儡,臉上神色極為難看,有仇恨夾雜著說不出的複雜,最終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鮮明樓的方向,一言不發收回視線。
看江清河的樣子,這傀儡他也見過不止一次。
這時季福道:“把妖丹掏出來,我們拿它做個誘餌。”
趙奇秋就見那白衣黑褲的男人兢兢業業翻開蛇身,兩根手指宛如兩把刀子,輕輕松松劃開蛇皮,將手伸進蛇腹中一通翻攪,最終帶著滿手血汙,將一個東西遞給了季福。
季福在褲子上隨便擦了擦,將妖丹收了起來,又回去繼續開會。
想想也是同一雙手捏碎了蛇頭,趙奇秋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傀儡還站在原地,雖臉上並無五官,但其他無一處不逼真,甚至行走姿態和自己都有些相似。
這下趙奇秋真是無法自拔的陷入了沉思。
上輩子他怎麽不知道鮮明樓喜歡用傀儡?而且這法術出奇的高深,當初他給鮮明樓也只是提過一嘴,教了一些皮毛,果然是自己教的深入淺出淺顯易懂……好像不是重點吧?
旁邊鮮明樓淡淡的神色,仿佛那和伍百年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傀儡並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季福很快部署完畢,眾人也休息的差不多,準備再次出發。誰也沒料到,鮮明樓的傀儡卻突然動起來,原本沒什麽重量的身體向下一蹬,踩裂了一截極為粗壯的樹根,發出砰的一聲,一躍而起。
傀儡筆直穿過樹梢,眨眼間與一團修長的白影纏鬥在一起。
還是那白影先反應過來,鳥雀般落在了地上,厲聲道:“誰的傀儡,叫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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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也跟了下來,原本還要向白影撲過去,鮮明樓抬起目光,嘴唇微動,那傀儡抬起的手臂就緩緩放了下來。
這時那白影卻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上下打量傀儡,最終確認了什麽,慢悠悠道:“這東西我怎麽看著有點危險啊,我決定回去之後報給上頭,沒問題吧?”
“你是哪位?”季福問道。
還是江清河認了出來,心情越發不好,最近他的霉運連連,睜眼閉眼都是有仇的:“金晴,你來幹什麽?”
“大膽,”金晴笑眯眯:“你一介妖仆竟然這麽跟我說話,小心我回去告訴你的主人,讓它召喚你過去提醒提醒你尊卑有別。”
其他人裡有眼光好的已經認出金晴是狐狸精,局裡這些外聘人員地位特殊,定下一大堆規矩都是防止它們倒戈傷人,卻擋不了嘴裡吐刀子的。江清河是妖仆這件事原本是公開的秘密,大家都知道,卻很少有人點破,今天卻被一個狐狸精輕描淡寫說出,那語氣中的高高在上更是讓人頭腦發脹,江清河一愣後大怒,咬牙道:“你再說一遍。”
金晴道:“我當然是來工作的,難道是像你們開茶話會來的。”
“什麽工作?”季福一愣,竟然直接派外聘人員來找他們,難道出什麽事了?
“我找人。”金晴看了眼在座的,沒看到想看的人,有些失望,視線倒是在鮮明樓臉上停留了片刻,這才道:“我找我們海京市來的另外兩個人,一個叫董鶴,
一個叫蔣英英,他們從營地裡消失了,應該是跟著你們出來了。”
季福停頓片刻,等確認自己聽清了,登時臉色都變了:“糟了!”
趙奇秋也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很快季福想到的事情,他同樣想到了,甚至還同時猜了兩人消失的原因。
昨天他和朱源臨時回來,又是報告又是開會兵荒馬亂,並不知道蔣英英和董鶴一組是什麽時候回營地的,今天天一亮趙奇秋就跟著隊伍出來,留下朱源成了傳話筒。
趙奇秋仔細想了想,忽然發覺,蔣英英不跑出來的幾率,才是太小了,那可是跟秦秉書差不多的大麻煩。
而季福的擔心溢於言表,他們不久前才被襲擊了一場,如果那兩個沒什麽經驗的毫無準備遇上這樣一遭,現在還不見人影,難說會發生什麽。
等季福說完,金晴臉色也有些變了,他望著森林深處的不知名方向,想了片刻說道:“那裡頭的蛇,雖然比不上你們市區裡那位,但也不是好對付的角色,我先去看看。”
江清河站了起來,陰沉的道:“不用你去,人只要活著,我就能給他們帶回來。”
金晴一笑,似乎知道江清河會這麽說,滿意的點點頭:“那你去吧。”
季福眉頭皺起:“胡鬧什麽,都別衝動,我們還不知道他們人在哪,按剛才的計劃……”--
金晴卻不怎麽耐煩聽他說,怕時間長人真死了,原本想抬腳就走,此時卻頓了頓,瞄了一眼那傀儡,兩眼一眯,嘴角勾笑,從袖中抽出一張白紙,道:“對了,差點忘了,上頭說有什麽事就把這東西用上。”
趙奇秋眼皮一跳,認出金晴手中一張白紙,紙上兩行黑字龍飛鳳舞,雖然此時看不清,但趙奇秋不看也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麽——
“緣者不易結,結者通百年。”
是一張生魂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