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修仙者來說,千年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但是十萬年,卻可能是修仙者的一生,唯有不斷修煉,提升境界,方能與天地同壽。
顧青已經有些忘了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和靳天成為雙修道侶。
如果真要追朔,那應該是兩人一起提升到金仙境界後,闖了一個秘境,撿到了一本雙修功法。沒錯,就是他現在和蒼靳一起研究的雙修功法。
這是一本很獨特的雙修功法,不但煉氣期的仙胎能修煉,大能修煉效果更佳。
修士普遍感情淡薄,專注修煉,追求境界,很多人對感情避如蛇蠍,生怕情愛絆住了修煉的腳步。
最初的時候,顧卿玉沒想過和靳天談戀愛,他們都活了幾千歲,早過了愛情衝動的年紀,拿到雙修功法,純粹是出於修煉的目的,試試效果,畢竟金仙境界和大羅金仙境界之間有個坎,跨過去了仙途無量,跨不過去便等著壽終正寢。
第一次雙修,過程相當慘烈,因為兩人誰都不肯雌伏。
兩個沒什麽經驗的人,衣服都脫光了,抱在一起又親又摸,臨門時,發生分歧,從床上較量到床下,差點拆了洞府。
十幾萬年前他們還只是一般的修仙者,居住在蒼羽山的洞府裡,正是那個采到伴妖草的山洞。那時候的蒼羽山沒有修仙學園,山下更無城鎮,是靈氣濃鬱純淨的修煉聖地,很多修仙者喜歡在山裡開辟洞府。
他和靳天修有所成,便找了一個清靜的地方,建了洞府,順便養了隻靈寵,兩個單身漢擠一個山洞修煉,在外人看來確實有點怪異,但由於他們從小一起修煉,習慣了彼此的存在,並不在意他人的看法。
打了一架後,兩人再次回到床上,繼續研究。
想修煉要提升境界,總得犧牲點什麽。他的性格不像靳那天樣冷硬執著,生活中偶有摩擦,一般是他先讓步,打了一架後,他妥協了。
第一次被開拓,疼得他想揍靳天,要不是看在他那張俊臉的份上,他早就揮拳痛擊了。
第二次,靳天似乎找到了竅門,技術終於有所提高,兩人都享受到了。
之後水到渠成,雙修成了他們修煉的必做之事。
那本雙修之法確實厲害,他和靳天僅用了一百年,從金仙晉升到大羅金仙,用了五百年,成為新晉的仙帝。
不管是十萬年前還是十萬年後,仙帝境界在仙界一直鳳毛麟角,他們受到天尊召喚,進入中央大陸做了仙官。
這一做便做了萬載,靳天一路升遷,受封東方蒼天大陸的執掌者,坐鎮太初仙宗,而太初仙宗從那以後,一躍成為仙界的大仙宗。
執掌大陸不到百年,幽天谷結界破裂,魔界來犯,新任仙帝不得不領兵禦敵,這一戰,打得太漫長,仙魔雙方死傷無數,仙界作為受害一方,更是損失慘重,為了結束這場戰爭,顧卿玉打算鋌而走險。
以身化魔,與魔帝同歸於盡。
這件事,他沒有和靳天商量,因為他知道靳天絕對不會同意。兩人在一起久了,心意相通,往往一個眼神便知對方的想法,為了瞞過靳天,他故意請戰,離開靳天的神識范圍,與部下交待一番後,隻身前往魔界。
他和靳天雖雙修了很久很久,但並未結同心同命契。倒不是不想結,而是誰都沒主動提起,畢竟兩人雙修那麽多年,老夫老妻了,不像年輕人那般感情激烈,非得在天道的鑒證下,舉行雙修大典。
沒有結同心同命契也好,至少他隕落了,靳天不會有事,還能繼續做大陸的執掌者。
若不是無計可施,他不會選擇走最差的一步棋。仙魔大戰進入了白熾化,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殷闕閻手中的乾坤聖魔印太逆天,再打下去,金仙和大羅金仙隕落了一大批,靳天將要成光棍司令了。雖然他是天道認證的天官,中央大陸無權革職,但少不了牢獄之災,他那麽驕傲的人,如何受得住封仙獄?
顧卿玉想得簡單,由他來結束這場戰爭,換靳天一個光明未來,一本萬利。靳天是天官,剛當上大陸執掌者,將來有機成為天地主宰,不該被這場戰爭毀了前程。
兩人從小相伴走到如今,該分道揚鑣了。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靳天對他的感情如此之深。
顧青看著靳天日複一日地守著自己前世的身體,煉化乾坤聖魔印,企圖將之轉換成仙器。
一年、兩年、十年、百年、千年、萬年……
第一個萬年,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個萬年,又悄然過去。
第三個萬年,第四個萬年,第五個萬年——幻境加速,直接推到第十個萬年,靳天終於撼動了這件魔界王權,將之完全轉換成仙器,而他自己卻因靈氣消耗過多,虛弱不堪。如果不是還有一個分神為他執掌大陸,恐怕封仙獄的大門要為他開啟了。
“咳咳……”靳天小心翼翼地將纏著銀絲的乾坤聖魔印歸回顧卿玉的丹田裡,執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地磨著。
顧青的眼睛刺痛,緊緊盯著他的脖子,那裡爬滿了幽重蓮的蔓藤印記。
他終於知道蒼靳身上的幽重蓮香味是怎麽來的了。
即便是冰靈根的修仙者,整整十萬年呆在冰宮這種至寒之地,長期消耗靈氣,以元神之力洗滌乾坤聖魔印的魔氣,也難抵寒氣侵體。
幽重蓮悄然地生長,靳天覺察時,已被扎了根,再無清除的可能。
這種花,修仙者服下能修為大漲,凝神練體,但對飼養者可沒那麽溫柔,作為寄生靈植,它將一直消耗宿體的大量養分。
“卿卿,你何時才能醒來?”靳天每天都會問,問了十萬年,躺在冰棺裡的顧卿玉不曾回應。
有時候顧青在想,這就是一具植物人,基本喚不醒了,否則他就不會站在這裡看過去的影像。
靳天十萬年的守候,終究要落空。
“該融合了。”低沉的聲音響起,顧青看向步入冰宮的靳天分神。
分神不能長期與本尊分離,每隔五百年便要回歸本體,進行元神融合。
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靳天,顧青卻能清晰地分辨出哪個是本尊,哪個是分神。分神常年在外執掌大陸,相較本尊多了份圓滑,處事冷靜,知時知務,唯一的缺點,便是不懂養寵物。
沒錯,顧卿玉那隻獸寵,正是被這位分神養死了。
第一個萬年裡,分神某次回歸本體後,靳天融合完記憶,突然陰沉著臉出了冰宮。顧青一頭霧水,跟在他身後,一路飛到蒼羽山,在他們曾經的洞府裡,看到了獸寵的屍骨。
分神事務繁重,一時疏忽,獸寵修煉出岔,來不及救,便死了。分神一年到頭在外忙,寵物死了也沒回去跟本尊說,直到記憶融合,靳天才知道他和顧卿玉養了幾萬年的高階獸寵,化龍之際,沒有足夠的靈丹法寶,抵不住天雷,被劈死了。
這獸寵也是傲氣,不願隨主人去太初仙宗,守著這個洞府刻苦修煉,沒了靈丹更不找主人要,如此孤獨的熬了一萬年,硬撐著被天雷劈死了。
靳天望著地上的蛟龍骨,深深自責。獸寵戀舊,守著洞府不願離去,他便在洞內挖了個坑,將龍骨埋了進去。
埋完後,靜靜地坐在石桌旁,眼底盡是對道侶的眷戀,離去前,他以指在石桌上寫下了那一行。
顧青隔空撫摸著那行字,心如刀割。
【卿卿,汝托予之寵,為吾養死矣!思君萬載,心亂如麻,不知何時再能重逢。】
那會兒采草藥進洞裡看到這行字時,他隻覺得困惑,並無多少觸感,如今再看這行字,痛徹骨髓。
蒼靳突然抱住他親吻,失控般地將他壓在石桌上,他以為他想打野戰,豈知擁抱他的人被這行字勾起了過往的恐懼,吻他,撫摸他,只是為了確認他的存在。
看著靳天為他如此傷情,顧青無時無刻地不在唾棄自己。到底有多不可一世,以為犧牲小我,成就大我,便是對靳天最好的安排?
他以為自己懂靳天,平日看著冷情冷性的人,對失去雙修道侶一事上,應該不會在意太久,他已經是仙帝了,無需依靠雙修提升境界,沒了道侶,過個百年千年,定會淡忘,若能在他的忌日上杯酒,足矣。
然而,他終究看輕了這份情意。
如今細細回想,不由動容。靳天對待感情太過深沉內斂,在一起那麽久,從來不掛在嘴上說,一直用行動在做。兩人每次雙修都是抵死纏綿,長達十天半個月,如果不是還要打坐,梳理經脈,或是出去歷練探險,靳天或許會每天乾得他下不了床。
某次探秘境遇到一位老友,私下聊天提及自己的道侶,得知對方兩三年才雙修一次,顧卿玉便不由地看向走在前面的靳天。
“那麽長時間雙修一次……不覺得影響感情嗎?”他好奇地問老友。
老友奇怪地看他。“修仙者豈能重欲?”
顧卿玉尷尬地笑笑。
老友又問:“你與靳天仙帝呢?”
顧卿玉打哈哈,道自然也是隔很久才雙修一次。而實際情況是,他們每個月都雙修,一次修半個月,風雨無阻,萬年不變。
當時他將這歸於雙修功法,如今仔細回想,可去他的雙修功法!
靳天那家夥就是頭永不知足的狼!每次都將他啃得乾乾淨淨,連骨頭都舍不得吐。時間久了,兩人的靈氣經常會滯留在彼此的丹田裡,久久不散。
這簡直就是一種絕無僅有的佔有欲!
上上輩子他怎麽會天真的以為,自己和靳天不過是單純的炮友關系?
他真蠢,也真渾。